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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安州本來就是羈縻之地,沒什麼文官,但是春天到了,還是要組織春耕生產的,這個任務就落到了賈寶玉的頭上。雖然他自己也是四體不怎麼勤、五穀不大分的人,但是看來看去就他比較像能夠負責這方面的。張炯一甩手,把事情推給他了。賈寶玉沒忘上道摺子說明情況,打個申請過去,皇帝很快就批了下來,最後還綴了四個字‘朕心甚慰’。

  平安州的民眾歸順也是不得已的事情,畢竟朝廷大軍不是吃素的,譁變的士卒本就是欺壓他們的人不可能待他們好,而起義的民眾——多少起義軍都是栽在‘不懂馬上不可治天下’上的——也不大懂得組織生產生活一類。在最初的打土豪分田地政策過後,起義軍發現大家也要吃飯,而他們抽不出人手種田,還得征糧,算來算去,只是得了一點餬口的田地卻要背上背叛朝廷的名義,不由得人心難安了。

  在這種情況下,賈寶玉硬著頭皮接下了這份差使,這是戰時,朝廷不會再派個平安州節度使來添亂,萬事只好自己動手。反正平安州本來就不收什麼稅,賈寶玉便把朝廷的規定搬出來發布了,要說經都是好經,就怕叫歪和尚給念邪了。原本朝廷規定,平安州每家每年只需出布一匹,糧一石即可,這樣的稅賦算少的了,連人頭稅都沒收,比普通百姓的一年夏秋兩季交稅、每次折作銀兩再被盤剝一次,冬閒還要服徭役相比,實在是太少了,就算翻一翻來收,也不到全國平均水平,天知道上任節度使是怎麼搜刮的,就能颳得大家造反!

  都不用擺出什麼親民的姿態,只要讓士兵在營里呆著,不要搶己方民眾,騷擾良家婦女,再把蓋了大印的文書一貼,叫人識字的人一念,一切就都解決了。當然,賈寶玉也沒忘記把還沒被打死的鄉老(官軍控制範圍內大約有那麼個百十來個)找來每人送了一點紀念品——米一石、綢一匹、酒一瓶、羊肉五斤,出資人,張炯,來源,上次搶的小股譁變士卒。效果出奇的好,賈寶玉本人就長著一張可人疼的臉,辦的事又比較在譜,頂著斯文人的名頭,快要被說成是星宿下凡了。

  賈寶玉辦這些事之前就問過張炯,張炯最初就是在這上頭栽的跟頭,他不會再吃這個虧,再說了上任平安州節度使搜刮來的東西,被譁變士兵一搶,最後又轉到了張炯的手裡,搶這些東西可比刮窮老百姓的地皮豐富多了。所以張炯很大方地一甩手:“這些介石看著辦就好,不必問我,我只管行軍上的事兒。”賈寶玉接口道:“那我就只管文書上的事兒啦。”兩人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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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初,張炯還要收拾兵馬繼續往前推進,此時又接到史鼎的求援信。賈寶玉看完信就問送信的人:“你們侯爺還接著收稅吶! ”王子騰都在心裡罵史鼎不懂事兒了,這已經是第四封信了。第一封,張炯雖說沒派兵,依舊解釋了一下目前平安州比較要緊,教史鼎調本省兵丁馬上行動滅了這苗頭一切都好,王子騰也寫信把自己的血的教訓告訴他。沒料到史鼎根本不頂事兒,他是雞蛋過手輕四兩的主兒,平時也不肯花錢裝備兵丁訓練士卒,等到要用的時候,誰會為他賣命?就算大家肯出力,裝備不夠好,破銅爛鐵的刀槍還不如鋤頭鋒利,那可真時賣了老命了。

  第二封信至的時候,賈寶玉寫信給他,請他多少拿出一點之前貪墨的銀子來安撫一下局勢,把兵撫好了好保命,今年的稅少收一點,讓民看到一點希望就不會造反。史鼎不想吐錢,侄女出嫁他賠送了不少嫁妝,又往京里送了許多銀子打點關係,剩下的本已不多,更要攥在手裡死活不鬆手。再者今天的稅不收有什麼用?史大人去年的時候已經把今年的稅收完了……

  於是就有了局勢惡化之後的第三封信,此時張炯正忙著收拾平安州,正在關鍵的時候,哪敢分兵?史鼎等不及了,乾脆打了報告給皇帝,說張炯按兵不動作壁上觀,意指這裡的問題是張炯造成的。張炯能不火麼?賈寶玉都火了。直接對張炯道:“藥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

  如果說之前還看在親戚的份上覺得能拉則拉不能拉則放的話,賈寶玉現在是巴不得史鼎去死了。一旦討厭上了一個人,他的什麼壞事都能想起來,又想起湘雲幼時的孤苦可憐,親叔嬸拿她當針線上人使喚,越發的去勸王子騰:“對親侄女都這樣,也不必管他了。如今對他倒是雪中送炭了,也指望不上他日後也能這樣對咱們。”張炯從旁聽了,就心裡有數了。賈寶玉罵完了,獰笑著對張炯道:“咱們也得上折辯上一辯,只是聖上未必有心看咱們打官司,不如認個錯兒……”以退為進。

  皇帝本人衡量了一下,為著一直危險卻事態沒有嚴重的史鼎處再選一支軍隊去,很不划算不說,要是再選個‘豬將’,太丟臉。不如讓張炯去呢,朕都付了他一半的帳單了,這錢當然要花得值得才行。同時,皇帝接到了張炯和賈寶玉的聯署密折,請皇帝對史鼎處表個態,比如:批評史鼎做得不對,或者調他走,暫時平了民憤,這樣或許就不會有更嚴重的事情,即使有,也能發展得慢一點。

  賈寶玉因為擔心皇帝怕這是雙方磨牙,因為據唐佑夾在指示時的小抄講,史鼎也打了他們的小報告,於是賈寶玉特意說明了自己不願意坑親戚,這是為了史鼎好,更是為了國家好,最後綴上一句‘平安未平,陛下已忘事之肇因乎?’

  皇帝正要用著張炯呢,那邊兒史鼎也鬧得委實不太像話了一點兒,一省大事畢竟人多眼雜,多少有些風聲傳到了皇帝的耳朵里。官場上的人,誰就能對一個空降來的只會撈錢又不會來事兒的上司盡心盡力?皇帝就知道史鼎為官不厚道,與張炯這裡的認錯態度一對比,皇帝又收到賈寶玉的小報告,越發瞧史鼎不順眼了。皇帝馬上就拍了桌子,嚴旨切責了史鼎,但是同時也命張炯要加快進度。

  史鼎遭了訓斥,嚇得要死,但是轄內之事實在不是他的長項。史鼎一面繼續打點搜刮金銀珠寶往京里疏通關係,一面裝孫子求張炯這裡幫忙,亦寫信給王子騰、賈寶玉求援。王子騰自身難保,賈寶玉根本覺得他死活無所謂了,勉強寫了一封此處不由本人作主的信而已。

  張炯心裡轉了好回主意,最終還是道道:“帶個信兒去,我奉命是來平平安州之亂的,便是要馳援了,也要先了結此處才好。叫你們家大人先頂上一個月,一個月後,平安州穩了,我才能動,不然出了事兒,誰都擔不起。”打發走了人。張炯直嘆倒霉,本來能很輕鬆完成的任務這會兒又來了個添亂的,還不能不救,因為……聖旨已經下了,命張炯儘快平定平安州,然後揮師去史鼎處。

  張炯雖然不愛搭理史鼎,但是聖命還是要執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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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寶玉很惆悵,沒想到有這麼多惹事的親戚,看來賈王史薛四家,也真是到頹境了。大廈將頃,獨木難支,自己能找個避難的去處已然算不錯了。摸出小刀,默默地刻了一隻羊駝來表達此刻的心情。

  李貴很惆悵,寶二爺帶過來的用具,有不少已經磨損了。小羊皮的靴子因為行軍的關係已經磨破了,只能扔掉,幸好還有一雙鹿皮的可用,卻也只剩這一雙了。被褥上回拆洗,被現找來使喚的不知輕重的當地粗使婆子洗壞了被面兒,同時陣亡的還有一件江綢袍子,平安州戰亂之後,要到哪裡找能讓寶二爺的嬌貴皮膚不覺得磨的料子,又上哪裡找有手藝的裁fèng呢?

  掃紅很惆悵,二爺常喝的茶葉也用完了,本來帶得就不多,張大人還愛來蹭一點兒……

  僕人有僕人的憂愁,老爺有老爺的煩惱。

  為了加快速度,張炯與賈寶玉、王子騰商議,他率大軍繼續推進,賈寶玉坐鎮後方,王子騰率一部慢慢跟在他後面做善後工作。要知道大規模作戰很暢快,但是小小的剿小股土匪就很難纏,不適合大部隊作戰,王子騰對軍事不算在行,但是帶著已經廝殺了幾個月的老兵收拾小匪盜倒是可以,為保險起見,張炯還派了個副將跟著王子騰。這是明擺著給王子騰送分了。王子騰謝了他的好意,心裡還是有些不痛快的,畢竟是受了別人的恩惠,而王子騰一向是高高在上的。他也知道這是給他面子,跟外甥抱怨完了之後,也老老實實率部起行了。

  他們這一走,不知道是坑了賈寶玉還是成全了他。反正用王子騰的話說,他是真的沒臉見妹妹了。在張炯走後,王子騰慢悠悠地拉網,他還拉漏了,讓一股部隊從眼皮子底下溜走了去找他外甥的麻煩。前頭被張炯坑得很慘的譁變士卒餘部與亂民暫時達成了一致,叛軍一部千餘人重新聚集在張炯的背後。

  不是張炯不努力,實情是——這些人久在平安州,口音、習俗完全跟當地土著一樣,以前的戶籍冊子又毀了,現在的戶籍正在造冊還沒弄好呢,很多人的身份都是不確定的,又不能‘寧可錯殺千人,不可使一人漏網’,只好等著賈寶玉把人頭理清了才算完事兒。

  古龍先生說過,隱藏真實身份的最佳做法就是——換個馬甲!這些人化整為零,裝成百姓,繞過張炯再重新集結。就這樣,他們把馬甲換完,成功地隱形了。

  他們不敢動張炯,反過頭來邀了一個亂民的嚮導,去找別人的麻煩了。王子騰本來是個軟柿子,但一是他老人家帶著兵旁邊還有個監工的,賈寶玉這個讀書人就成了軟柿子。

  偏偏因為他是在後方,前面兩道防線,張炯以攻代守,王子騰又是拉網保護,再者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分兵是大忌,他身邊只有幾個護衛、幾十錦衣衛並一百軍士而已。平安州境內的城池本身就小,按制,人口過萬可建縣,這裡也就是剛剛夠這個標準而已。除去分散在各處鄉村的人,一個縣城裡八個月到八十歲的加起來有五千人就不錯了,除去老幼病殘和混亂中被炮灰了的,剩下的精壯有個一、兩千也就頂天了。戰後疲弊,被張炯攻破後為緩和矛盾也沒徵用民伕葺。

  賈寶玉得了消息的時候,修城已經來不及了,正是農忙的時節,青壯都下田了,老弱婦孺根本不夠看,留著這點人守城?只得帶人往山上走。臨走命令把倉庫都打開,隨叛軍搶,反正還能再搶回來,這樣他們還能少禍害一下老百姓——再讓叛軍禍害下去,最後就算打贏了也沒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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