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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司馬眯了眯眼睛,淡漠道:“退兵?奪不下城,他們不會退。”

  元棠心神一震,義赤不退,齊州軍唯有與他戰到底,打到他們退。

  元棠與秦司馬交換了些城中與西高崗營地的狀況,各自收兵。

  蘇將軍打算固守城池消磨義赤兵力,元棠幾次領命率軍出營與城中守軍合戰,義赤士兵像怎麼也殺不盡一樣,數次被齊州軍打退,又數次回撲,源源不斷地朝白虞城送。沖在最前端的義赤士兵身上無甲無兵器,元棠頭一次與這些人相遇還愣了一下,後來才知他們可能是寓州百姓。

  義赤騎兵驅趕他們向前沖,僅憑血肉之驅迎接鋼鐵之刃。

  每每從戰場下來,元棠都不願再回憶起戰場上所有的一切。

  元棠第五次率軍出營時,未能成功與城中守軍合兵,西營齊州軍仿佛被淹沒在義赤軍的汪洋大海里,元棠他們的車陣被沖開一角,差點被衝散。

  袁德和黑虎護著元棠往回撤,不料他們出營後,營地也遭到猛攻,出營的軍隊一時前後不著,最後靠點燃戰車推著突圍才勉強殺開一條回營的血路。

  木門轟然而開,眾人不得不棄車奔跑,黑虎推車過了板橋,回身將木橋掀翻,被過橋的義赤士兵圍上,袁德已沖入門中,呼喝眾人趕緊進門。

  元棠推著著火的木車轉了個方向,撞開義赤人,將黑虎拉入營地。

  大門一關,外面義赤人反而將他們丟棄的戰車堆在門前,火苗很快燻黑營牆,或許命不該絕,此時正好天降一場大雨,澆滅門外打火,雨勢如傾,義赤人無法攀爬壘牆,漸漸退去。

  這一次合戰不成,西高崗營地兵力損失過半,當初招入的新兵只剩下幾個,大雨傾盆,紅色的血水匯入溝渠,阿笙靠在壘牆下喘氣,眼神空洞,那個曾經和袁家親兵爭過營地的肖隊主也坐在泥坑裡,嘴裡罵罵咧咧,他隊中士兵著折了九成,只剩幾個人活著回來。

  夜裡袁德將剩下士兵重新編隊,肖茂一隊扎帳的營地全都空出來,元棠將肖茂編入自己的親衛營里。彭申未提出異議,元棠的親兵也損失不少,隊伍重整後,元棠讓眾人回去休息,雨還在下,義赤人應當不會再趁夜襲擊。

  所有人都走了,只有袁德和黑虎留下來,黑虎仍充當元棠帳前護衛,元棠讓他回去休息,他沒走。

  袁德說:“阿郎,伙營剛才來報,存糧的營帳不慎被點著,趁大雨搶回來一些,餘糧不多了。”

  “還剩多少?”元棠說。

  “兄弟們省著點大概還能撐三日,”袁德頓了頓,又說:“……或許勻一勻還能多幾天。”

  今天過後,營中人口減了大半,原來三天的口糧,又能多撐幾天。

  袁德說:“今日本要從城中運糧,未聯絡上秦司馬和城中倉曹。”

  元棠說:“明日再像城中傳信。”

  入夜,元棠沒睡踏實,一會兒夢到被人追趕,一會兒又夢到封淙騎馬過來,算算日子,封淙送走那批流民,應當快回到白虞城了。

  元棠私心希望他不要回來,白虞城外太危險,要是碰上義赤兵就不好了,又有點想見他,要是自己真活不下去……元棠搖搖頭,把喪氣的想法都甩走。

  詩中說“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苦苦等候的閨中人淒涼無奈,已作白骨的征人也一樣。若讓元棠選,就算真成了白骨一堆,也希望有機會入夢一遭。

  元棠睜著眼半晌,才發現黑虎也在角落裡睜著眼。

  於是兩人大眼瞪小眼。

  黑虎說:“參軍莫不是想媳婦兒了?”

  “什麼媳婦,我還沒娶妻,”元棠說:“我剛才說夢話了嗎?”

  黑虎揶揄道:“原來不是夫人,那一定是姑娘了。”

  元棠有點虛,心裡想說出來怕嚇死你。

  黑虎在角落裡換了個姿勢,元棠說:“你到榻上睡吧,明日還要守營。”

  黑虎不再推辭,坐到外面一張小榻上,他人高馬大,縮在榻上顯得委屈,元棠要與他換,黑虎不願。

  聽著外面的雨聲,元棠有些睡不著,他盤腿坐起,問黑虎:“你率的護衛隊還剩多少兄弟?”

  黑虎默默片刻,說:“二十三人。”

  燈火如豆,黑虎臉上沒有惋惜與傷痛,或許早已對生死麻木,元棠又問:“你幾歲參軍?”

  黑虎說:“十二歲。”

  “哦?”元棠說:“你也是齊州人?”

  “不是,”黑虎說:“我也不知我算哪裡人,十二歲那年,南夏北征軍打到長河以北,我阿父聽說是南夏的軍隊,自報為隨軍民夫。那時候家裡也沒飯吃,我也參了軍,後來阿父的運糧隊被偷襲,人沒回來,北征軍撤回,我便跟著大家來到齊州。”

  黑虎說:“我曾見過參軍的父親袁將軍。”

  元棠有些意外,說:“你見過他,是不是覺得我和他一點也不像?”

  黑虎“唔”了一聲,說:“袁將軍比參軍顯得魁梧。”

  元棠笑了笑,已經對類似的評價司空見慣,他望著帳頂說:“恐怕帶兵也不像他,那日你問我是否有贏戰之心,就是覺得我不像會打仗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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