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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不久,她看到了水邊的火光,正是停泊舟船的水港到了。

  倉謖在岸邊停住,帶著她朝一艘船走去。

  有人見到倉謖,朝他打招呼,似乎在問怎麼這個時候來。

  倉謖解釋了兩句,那些人看看阡陌,露出曖昧的表情。

  阡陌沒心思琢磨,盡力裝作平靜的樣子,跟在倉謖的後面。

  那艘船上的人顯然是倉謖的手下,見得他來,即刻放下船板,阡陌正要踏上去,忽然,被人撞了一下,幾乎跌倒。那人忙扶住她,嘴裡嘰里呱啦說著一通舒語,阡陌一驚,抬眼,卻見是康!

  “句澨。”她低低道,說罷,裝作抱怨的樣子責備幾句,走到船上去。

  *****

  船離岸,燭火通明,將江面照得光亮。這是一條輕舟,倉謖命令極速向前。

  阡陌望著後頭,岸邊的燈火很快不見,只剩下一片漆黑。她知道倉謖不敢鬆懈,那些人如果要追,芒是擋不住的,很快就會咬上來。

  倉謖不慌不忙地指揮著,似乎胸有成竹。

  阡陌坐在船邊上,看著他,目光沉靜。

  “我等往何處?”她問。

  “你識得群舒各地地名麼?”倉謖反問。

  “不識。”

  “那麼說了你也不會知曉。”他淡淡道,轉過頭去。

  阡陌知道他不好說話,直接道,“我不會跟你去殺楚王。”

  倉謖一愣,再度看向她。

  “芒告訴你的。”他很快猜到了原因。

  “何人告訴我無甚要緊。”阡陌重複道,“我不會跟你去殺楚王。”

  倉謖卻是一笑。

  “這由不得你,”他緩緩道,“楚王說不定已經在去那邊的路上,不必見到你,他也會去。”

  阡陌睜大眼睛。

  她不知道倉謖說的那個地方在哪裡,以及他他打算怎樣殺楚王,但這話不是好兆頭。

  “那么子閔呢。”她說,“此處只有我知道子閔的墓在何處。”

  果然,倉廩的目光變了變。

  阡陌明白,這話奏效了,趕緊加一把料,“士卒將他下葬時,我就在旁邊,那去處甚是難尋,說了你也不會知曉。”

  倉謖看著她,卻是冷而諷刺。

  “你以為我還會信你麼?楚王寵姬。”他淡淡道,說罷,吩咐從人,“將她關到艙內,無我吩咐,不得放出來。”

  事情一件接一件,第二天醒來,阡陌睜著眼,好一會才想起來自己昨天經歷了什麼。

  船艙很狹小,她推推門,關得死死的。壁上,只有一道巴掌寬的fèng隙可以權當窗透氣,阡陌湊近望向外面,滿眼青山水色,看不出是什麼地方。

  她心裡沮喪又無助,只得躺回去,望著艙壁發呆。

  想到芒,想到楚王,每個人都讓她揪心不已。芒放走了她,伯崇會對他怎麼樣?倉謖使計殺楚王,他會上當麼?

  現在,她已經不能夠用歷史上的楚王不會那麼早死來安慰自己,畢竟那個歷史裡面,也沒有她林阡陌,那個楚王不會為了為了她跑來這裡。

  她甚至都沒有機會向他解釋刺客的事……

  正待胡思亂想,忽然,她聽到一些聲音,像是有人在船上匆匆走動。

  門上傳來些響動,未幾,突然拉開。

  阡陌驚起,卻見是倉謖。

  他眉頭微鎖,看著她,卻不說話。阡陌看著他進來,片刻,突然被他按倒在地。

  阡陌大驚,不住反抗,卻毫無辦法。沒多久,手腳都被他困住,嘴裡塞進了一團布。

  “我也是無法。”他在她耳邊低低道,毫無愧意,“你若是看到外面叫起來,我等便有大難。”

  阡陌瞪大眼睛,順著他的目光,看向那fèng隙外面。

  過了一會,那狹小的視野里,出現許多大舟。上面士卒的裝束十分熟悉,是楚人!

  心吊起,她下意識地往別處再看,果然,不遠處,一艘大船上飄蕩著繡有日月的大常之旗!而船頭上立著的那人……

  阡陌奮力掙扎,想喊出來,聲音卻被堵在了口中!

  倉謖似有所料,將她牢牢按著!

  阡陌眼睜睜地望著那船在視野中消失,憤怒而不甘,淚水湧出眼眶,大滴大滴地落在船板上。

  “楚王未往西南。”倉謖的平靜地看著外面,神色玩味,“你於楚王而言,似乎也不那麼重要。看來,只得依你所言,改道句澨。”

  阡陌憎恨地看著她,用肩膀猛地朝他撞去。倉謖吃痛鬆開,阡陌坐起來,猛地用腳蹬艙壁。沒蹬兩下,卻又被倉謖按住。

  “幾乎小覷了你!”他掐住阡陌的喉嚨,神色冷冷。

  *****

  楚王似乎聽到什麼聲音,轉頭望去,茫茫的江面,只有幾艘小船。其中一艘大船上,似乎剛剛捕魚回來,網掛在船頭,漁人三三兩兩。

  錯覺麼?

  楚王回過頭去,繼續望向前方。

  舒公雖然告知了刺客和阡陌的消息,但楚王並不十分相信。

  帶走阡陌的人,是那個叫芒的人。楚王派人查過,他是舒鳩伯的次子,當年被錯當成普通的俘虜抓進了銅山。而據細作打探,棠地聚集的人,首領叫伯崇,是舒鳩伯的長子。那消息說刺客被拿獲,又說有女子,連背上重傷這一點都說得清,而被何人拿獲,在何處卻是語焉不詳。

  芒並非單純的刺客,何人,又為何要將他捉拿?就算是被捉拿了,又為何是在群舒西南那種險峻之地?

  楚王考慮了許久,決定分出小隊,往那邊探詢。自己則仍按先前的想法,向棠地進發。

  阡陌。他心事沉沉,恨不得這船能夠長出翅膀來。她已經離開了快一個月,他卻連她在什麼地方也不確定。早晨出發時,他接連得到了幾處邊邑被攻陷的消息,知道那些人已經不會收手。

  “大王,”子由走過來,稟道,“據報,昨夜又失一邑。”

  楚王看看他:“何邑?”

  “常邑。”子由道。

  “知曉了。”楚王吩咐,“令加快行進,務必入夜前到達預定之地。”

  子由應下。

  楚王看著遠處的山,霧氣籠罩在山頭,陰沉不明,如*壓頂。

  *****

  阡陌被倉謖關在船艙里,直到遠離了人煙密集之地,才被鬆開束縛。

  倉謖令人將那船艙上的fèng隙也封了起來,看看她,道,“你若是還想逃,我勸你莫犯傻。”

  阡陌躺著一動不動,也沒有看他。

  “也莫尋死。”他說,“待找到了子閔,我就會放了你。”

  阡陌沒有出聲。

  倉謖看她沒有動靜,也不再多說,正要出去,阡陌忽而道,“你方才所言當真?”

  倉謖回頭,阡陌盯著他,“找到子閔,就會放了我。”

  “當真。”倉謖道,“我從不說謊。”

  “我怎知到時你不會殺了我?”

  “此言確實。”倉謖毒舌十分,“我不會殺你,你若不信,現在便可提早自盡。”

  阡陌沒再說話,閉上眼睛。

  雖然倉謖很不客氣,但沒有太虐待她。

  有時候,到了人跡罕至的地方,他會讓她出去。望見雲夢連綿的湖澤,還有漫天的水鳥。他的從人有七人,都是年輕人,好奇地看著阡陌,目光遇到,笑嘻嘻的。但是倉謖走過來,他們就會立刻收起表情,一本正經。

  重返句澨的路,幾乎是漆黑中度過的,睜眼閉眼,唯有水聲。她只能按照天數和船的速度來推測,現在到了哪裡,還有幾天到句澨。

  當船終於停下的時候,阡陌走出去,眼前的景色,恍然有些熟悉。過了一會,她才想起來,這正是上次,楚王帶著她離開時的那處水畔。

  句澨。

  阡陌望著四周原始而古老的森林,心中只覺萬分悲摧。她當初被倉謖抓住之後,鬥智鬥勇,拼死拼活,沒想到事隔幾月,自己又被他帶著回來了……

  “走吧。”倉謖面色無波無瀾,踩著鬆軟的河灘,逕自前行。

  他們沒有馬車,只能徒步。雖然幾個月前曾有大隊人馬經過,但是森林裡的植物長得很快,一眼看去,已經沒什麼痕跡。

  但庸人和楚人一樣,都是在山川和森林裡出沒的好手,在糙叢中搜尋,仍然能找到車轍或者開路宿營的痕跡。

  眾人走得不快,第二日,他們才找到地方。

  望著那片曾經廝殺的樹林,倉謖的臉色明顯不好,沉得有些可怕。

  阡陌的記性不錯,沒多久,就找到了楚人掩埋庸人屍首的地方,在濃密的高糙中找到了一個面上放著皮質頭盔的墳包。

  “就是此處。”她說。

  倉謖一語不發,拿起那個頭盔看了看,雙目驟然發紅。

  阡陌以為他會痛哭一場,不料,倉謖卻對從人道,“掘開。”

  阡陌愕然,看他們真的挖墳,睜大眼睛。

  那墳的土不厚,沒多久,就露出了裡面裹屍糙席,揭開,一具腐爛的遺骸露了出來。

  倉謖認出那身裝束,看著子閔的遺體,怔了好一會,突然跪下,對著他大聲痛哭。

  “……倉謖……”

  “……你啊,得行樂時且行樂,難怪國君總說你古板……”

  “……走!”他最後的吼聲,恍然還在耳畔。

  他一直放不下。

  子閔的音容在他的腦海中纏繞不去,常常一閉眼,似乎就能看到他。

  他懊惱,怨自己,恨自己。

  明知危險,明知庸國已經不可救,為什麼還要帶子閔去干一件希望渺小的事。

  為什麼丟下子閔自己逃命。

  他自負,傲慢,最後害死的卻是子閔……

  山風徐徐吹來,林中,倉謖沙啞低沉的哭聲,徘徊許久。

  旁邊的從人皆是默然,好一會,有人勸道,“大夫,還是做一口靈柩,將子閔大夫安葬吧。”

  倉謖抬起頭,望著土穴中的子閔,點點頭。

  這時,一個在遠處把風的從人走過來,神色不定。

  “大夫。”他說,“我方才瞅到些影子,似乎是山魈。”

  “山魈?”旁人訝然。

  倉謖看向四周,忽而道,“那女子何在?”

  眾人訝然,隨著望去,果然,剛在掘墓時,那女子一臉害怕地躲開,而她方才站著的地方,此時已經沒有了人影。

  “啊!!”這時,一聲尖叫突然傳來,似乎在遠處。

  倉謖面色一變,即刻奔出去。

  *****

  阡陌趁著那些人不注意,悄悄地溜走了。

  倉謖那個人脾氣難測,誰知道他會不會悲憤交加導致突然變態起來,殺了她給子閔殉葬?

  她早已經想好,在船上就存了些糗糧,一路走來,也曾留心做記號,不會迷路。她還順手偷了一把割糙的銅鐮,兩害相較取其輕,她寧可獨自在森林裡躲躲藏藏,也不願意不明不白地死在他們的手上。

  可是沒走多遠,她就發現有些不對勁。四周總有些莫名的聲音,倏一聲,好像什麼踩過樹枝和糙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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