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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小園更是一力主張支持:“這叫積小勝為大勝,以空間換時間。”

  總結得淋漓盡致,沒人駁得了這十二個字。

  武松輕輕捋著身邊人的鬢髮,心中閃過無數現世安穩、歲月靜好的念想,卻不時被牽掛時局的心思打斷。

  低聲對她說:“我問了大夫,估算時日,等金國皇帝御駕打到黃河之時……”

  戛然住口,攬住她輕輕向後一躍。潘小園只覺得什麼東西從眼前嗖的飛過,叫道:“二哥……”

  武松見她無恙,氣不打一處來:“誰在這兒練暗器呢!出來讓我揍一拳!”

  繞過一座假山,只見一綠一藍兩個人影。穿藍的一回頭,居然是瓊英,手裡頭還握著一顆石子,有些心虛地笑道:“武松大哥啊。”

  而那穿綠的顯然沒注意到方才武松那聲怒吼。坐在一棵大樹根上,揚頭看著遠處一塊嶙峋太湖石,猶然一板一眼說道:“這次,有進步,再瞄準,前方,上數,第三個,窟窿,注意,手眼配合……”

  說到一半,也意識到後頭有人,轉過身,大大方方打招呼:“大哥,嫂子,天這麼熱,你們還,出來啊。”

  潘小園早不計較那顆飛來飛去的石子,忍笑問道:“你們來做什麼?”

  瓊英有些臉紅,囁嚅說道:“俺們……這個……在切磋武藝。”

  說著斜看了張清一眼,等他表示肯定。

  張清卻不給她面子,淡淡道:“不是切磋,是我教她。我的傷,不知何時,能好,只能,現收,徒弟。到時,給我,爭光。”

  瓊英怒道:“誰是你徒弟!”

  潘小園和武松對看一眼,有點想笑。張清在黃河一役中受了不小的傷,回來的時候裹得像粽子。瓊英打著“江湖兒女,同氣連枝”的旗號沒少去照顧。眼下大戰在即,張清口裡說是擔心他的一手暗器絕學到時無從顯擺,其實也不過是怕自己不能及時傷愈,想多盡一份力而已。

  而艮岳里這些崎嶇嶙峋、四處漏風的太湖石,無疑是最好的練功靶子。瓊英方才一揚手,石子直接從太湖石中間的一個窟窿里穿過去,打下了後面松樹上一顆松果兒。

  潘小園自然知道該給誰幫腔,笑道:“自然不是收徒,你倆流派不同,只能叫取長補短——瓊英妹子,剛才那一下得有幾十斤的勁兒吧?你再給我演示下。”

  瓊英微微低頭,咬著袖子笑道:“不打了,不打了!俺是不知道嫂子你在,沒得嚇著你!不過——嗯,武松大哥的孩兒,也是個小大膽,這點驚嚇也能受得住,是吧,嘿嘿。”

  趕緊點頭:“無妨無妨。你倆接著練。二哥,咱回去,我累啦。”

  回去的路上,依稀聽得兩位暗器高手互不相讓的鬥嘴。

  “好徒兒,這一下,力道不錯,再接再厲……”

  “誰是你徒兒!”

  “為師,十分,欣慰,再傳你,兩句,口訣……”

  “姓張的,看在你受傷的份上,奶奶不跟你計較,但你再叫一聲徒兒,俺、俺不學了!……”

  “……”

  “別不學。到時,危險,你可以,救我。”

  “……”

  還沒走出艮岳的舊圍牆,只聽路邊又傳來叮叮噹噹的習練兵器之聲。兩個十幾歲健壯少年各持一桿木槍,揮舞交斗,汗珠在陽光下灑成一片。

  樹蔭下矮凳上,楊志手搖蒲扇,雙目炯炯有神地盯著木槍走勢,忽而蒲扇一揮,叫道:“停!”

  兩個少年立刻收勢,齊齊一躬身:“師父有何教誨?”

  楊志重傷未愈,最近又添新病,憔悴之餘,鬢角已生出根根白髮。抬頭看一眼艮岳壽山上的連綿奇石,忽的想起當年押送花石綱的情景,記憶已有些模糊了。

  如今也算是功成身就,只是不知,此生還有沒有策馬揚鞭、萬夫莫敵的時刻。

  “楊家槍法”獨步天下,原本是傳男不傳女的家傳絕技,但此時大戰在即,楊志自己尚無兒女,深思熟慮之下,終於決定打破陳規,在軍中挑選資質良好的後生,毫不藏私的傳授出來。臨陣磨槍不快也光,幾個徒兒進步神速,也讓楊志頗感欣慰。

  楊志出神許久,遠遠看到武松駐步,放下蒲扇,拱手跟他打個招呼,思緒才回到現實。

  眼望兩個徒兒,伸手接過木槍,慢慢開始指點:“前幾十回合拆得還可以,最後那幾下,可有點不像話了。切記槍打一條線,手要穩,不能急躁……”

  短暫的和平中暗cháo涌動。所有人都以自己的方式,準備著最後一戰的到來。

  靖康元年九月,西夏降金,約定與金共同攻宋,以換取天德軍、雲內、橫山等地的大宋國土。十月,金夏聯軍整裝待發,開始往黃河行進。

  第300章 身契

  他年若還凌雲志, 敢笑黃巢不丈夫!

  跟在他後面的,竟是一乘兩人小轎。轎夫剛放落地, 玳安殷勤一掀簾兒, 嘻嘻笑道:“娘子,請!”

  西門慶笑道:“莫怪小人自作主張了。娘子這般嬌生慣養的人物,哪當得道上風塵沖刷。今日又委屈娘子受驚, 還是請娘子上轎, 力夫自認得去娘子家的路。”

  潘小園張口結舌, 看看轎子, 又看看玳安,趕緊擺手:“不,不必了吧,也沒多少路, 可以走的……”

  但西門慶往那一站, 比她高上一個頭的大男人,氣勢上先完勝一籌。再加上一個玳安, 點頭哈腰的不由她不從。兩個轎夫立在路中央, 笑嘻嘻的看戲。再推辭兩句, 路上已經有行人開始側目了。

  西門慶不慌不忙地壓低了聲音:“娘子難道是方才驚嚇過甚, 走不動了?是不是得讓人抱著才能上去?”

  ……

  不知怎的就被請上轎子, 轎簾放下, 身子一晃,飄然如在雲端。轎子顯然是富貴人家的專享,她依稀聽到轎夫在外面大聲吆喝, 讓其他行人讓開。

  禁不住臉上一陣陣的燒,不知是難為情,還是尷尬,還是別的什麼。西門慶的背影,怎麼居然和武松那麼像!

  突然一下子想明白了此前一直不解的一件事。為什麼西門慶見到自己會如此殷勤?為什麼他的語氣好像……兩個人已經你情我願了似的?

  根據現有的信息,穿越之前,潘金蓮和西門慶只見過一次面。六姐兒用叉竿下帘子,失手打到了西門大官人,連忙道歉。而西門慶呢,也從這位妖嬈小娘子的臉上看到了機會,這才有之後拜託王婆牽線的一系列計劃。

  可叉竿事件發生的時候,六姐兒正傾心於武松,盤算著如何能把小叔拿下呢。

  現在她明白了。她幾乎可以還原那一幕了。潘金蓮獨自一個,冷冷清清的等武松回家,順便先把帘子下了。不料叉竿滑落,可巧不巧的打在了一個人身上。潘金蓮定睛一看,失聲叫道:“啊喲,叔叔,對不住!”

  被打的人一回頭,看到的就是一張又心疼、又歉疚、又帶著些許嫵媚的俏臉。

  而潘金蓮呢,發現認錯了人,一定是飛紅了臉,趕忙低頭道歉,留下一抹讓人難以忘懷的嬌羞,讓大官人自此念念不忘。

  而現在,這個認錯人的烏龍,讓她潘小園又犯了第二次。難怪西門慶見她主動跑過來求助,立刻便是一副驚喜萬分的表情。

  轎子外面是擦擦的腳步聲,玳安的聲音傳進來:“娘子可還好?座位可還舒適?”

  潘小園強擠出笑來答應。這轎子一坐,自己對西門大官人的人情可算是欠下了!

  平心而論,大官人今天的所作所為,居然讓她頗為受用。平日裡,武大隻知道拉著她求嘿嘿嘿,何曾有過這般呵護的舉動。更何況坐轎子這種不經意間的炫富,這麼晃晃悠悠的顛上一小會兒,怕是要顛掉武大半天的營業額……

  潘小園甩甩頭,自己給自己一個冷笑。要不是自己熟知劇本,幾乎要對他動心了。

  從她假裝受傷,拒絕王婆的裁衣請求,已經過去了四五天。計劃有變,王婆必定已經通知了西門慶。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受傷。

  既然如此,方才他為什麼又會無意“發現”她的傷勢,並且大驚小怪地推論一番,以顯得他絲毫不知情?

  套路,都是套路。

  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這一幕可千萬別讓武松瞧見,平白生出什麼莫須有的罪名。

  但西門大官人顯然對此也早有準備。潘小園悄悄撩起小窗簾子往外一張,便看到剛剛處理完案件的武松迎面走過來,見這轎子行得晃晃悠悠,只當是哪家大戶的宅眷,目不斜視地擦肩而過,還靠邊讓了一讓。

  很快回到紫石街,玳安打發了轎夫,說大官人事情忙,已經先回去了。又變出來一個白瓷瓶,打開蓋子,一縷清香,笑道:“這瓶燙傷藥膏,是小的剛跑到德信堂贖的,娘子收好,每天記得用——千萬別用街頭赤腳郎中賣的老鼠油,那可要留疤的!”

  說畢,瓶子往她手裡一塞,躬身告辭。

  潘小園只得收了。西門慶方才那麼殷勤霸道,現在居然找藉口走了,沒有把自己送到家,還真有點意外。

  隨後給自己敲警鐘。玳安有幾條腿,能這麼快跑一趟德信堂?燙傷藥許是早就準備好了!

  鼻子哼出一口氣。不用白不用。前幾天燙的那個水泡差不多下去了,但畢竟還有點痕跡,打開繃帶,抹一點試試,清涼舒適,還真不賴。

  當天晚上,武大家裡出現了難得的和諧氣氛。鎖上門,點一盞燈,四膝相湊,錢袋嘩啦啦往桌子上一倒,一雙大眼加一雙小眼,四隻眼睛都是發光的。

  過了好久,潘小園才低聲道:“數數啊。”

  武大像聽了聖旨似的,噯了一聲,撲到桌子上,十根粗手指頭開始扒拉。半晌,抬起頭,自己都不相信的神情,說:“三百二十七文!”

  白天碰見西門慶,心裡的那點不安之感,立刻被沉甸甸的銅錢壓下去了。潘小園抑制不住興奮的神情,用眼神指著那錢,道:“我說什麼來著?”

  武大得簡直要從椅子上跳出來了,語無倫次地說:“是,是,都是娘子的功勞,娘子最聰明,都料到了……”要是他更有些文化,一定會說出“高瞻遠矚”、“運籌帷幄”之類的成語。可惜他肚子裡詞彙有限,翻來覆去的只是“娘子真好”之類。一面說,一面用力地數那錢,堆成堆,串成串,小心翼翼地一文文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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