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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過去砰的把門關上,拉把紅木椅子坐下,這才說:“這計劃不是太厚道,但最穩妥,不容易出亂子。我——沒意見。”

  她嘆口氣。武松被迫卷進這些勾心鬥角,還要違心地支持一些他並不喜歡的人和事,不渾身難受才怪,自己都替他覺得不自在。

  但又能如何?大敵當前,最要緊的就是把這些各懷心思的人團結到一起,心計手段必不可少,容不得任性行事。

  輕輕把他摟進懷裡,安慰:“得天下易,守天下難,以後的難事還多著呢。咱們今天是進京趕考,往後也萬萬不能掉以輕心,不能做李自……”

  咳一聲,趕緊住口。武松只道她是在回憶歷史典故,得意地接話:“不能做項羽。這個我知道。”

  她趕緊表示同意,笑問:“所以……你打算在這個位子上,待多久?”

  不用想也知道,要讓他終身做什麼“侍衛親軍步軍都指揮使”,朝殿上小皇帝卑躬屈膝,被一群下人跪拜服侍,無異於讓他慢性自殺。

  武松陷在一個溫暖的懷裡,軟軟的包圍著他,鼻尖沁著她身上的香氣,頭腦忽然空了片刻。

  伸手回抱她後腰,稍稍一旋,她就跌到他腿上,用力抱一下,宣誓似的說:“等時局穩定下來,等不打仗了,我就卸任。帶你挑個好地方住著。”

  她沒來由的眼睛一酸,在他懷裡拱拱,提醒一句:“別忘了找個可靠的繼任。”

  “是,找個可靠的繼任。岳飛可以,起碼有耐心,能跟那些酸儒們侃侃仁義道德。”

  她嗤的一笑:“你倒大方。”

  又問:“那……要是一直打仗呢?”

  武松不假思索答:“那就……”

  剛說兩個字,才想起來,忘了先問問她的打算。不禁低頭看了一眼。她懶洋洋窩在他懷裡,不論平日裡顯得多麼精明機敏,一沾上他,都理所當然地放鬆下來,顯得安逸閒適。兩片式的水紅闊褲腿兒曳地,布料的fèng隙里露出一截裹膝,進而能看到豐滿渾圓的膝蓋的形狀。她在外人面前精細莊重,此時卻顯得渾不在意,甚至無意挪動一下,窩在一個更舒服的位置上,纖瘦的小腿便又露出一點點。

  秀媚的臉蛋上雙目流盼,等他說完,舌尖不經意舔舐了一下乾燥的上唇。

  他忽然感覺飄飄蕩蕩的,心猿意馬一刻。便擁著這樣一個明媚多情的女人,靜靜消磨掉漫長的日子,該有多愉快!他多年苦練的本事是為了什麼?即便外面的世界碎成了渣滓,也能保全自己和自己的女人,不受一點點傷害。

  這想法只是如同流星一閃而過。還是狠心收攏情緒,說道:“若是一直打仗,那我便一直幹下去。這爛攤子我接了手,總不能半途而廢——否則,對得起誰?”

  男子漢大丈夫,這些事倒還做得了主。要是他真的膽敢臨陣脫逃,六娘難道會瞧得起他?

  低頭看看,她倒沒表現出反對的意思,認命地點點頭,笑道:“天下統共就那麼大,逃能逃到哪兒去,還是跟在你身邊兒最安全。”

  武松心中升起豪氣,“還用你說!”

  低頭便想吻下去。卻忽然感到屋子裡氣氛有些不對。猛一抬頭,犀利的眼光四面一掃,喝道:“出來!”

  便有一個小丫環戰戰兢兢地現身,跪下磕頭:“官人饒命,官人恕罪,奴只是在掃地……”

  武松皺眉。偌大的府衙,大門小門明門暗門不知有多少,下人們認路,穿來穿去的倒是隨意,可他方才只顧著跟六娘說體己話,也沒留意屋子裡多了個人。

  眼光再逼仄三分,看她慌慌張張的模樣,倒不像是有意。於是命令:“出去!這兒挺乾淨,不用掃了。”

  那丫環連忙後退著出去了,心裡別提多委屈。他管這兒叫“挺乾淨”?地板的fèng隙里都能看見灰了。換了以前的主人,非得賞她幾鞭子不可。

  武松這才重新覺得自在。也不知以前那個“侍衛親軍步軍都指揮使”是怎麼過的日子。成群的婢僕在眼前晃悠,一點隱私都沒有。

  潘小園慵慵懶懶的一笑,逗他:“你現在都是‘官人’了,別不習慣。多少人巴不得過這種日子呢。”

  武松撇撇嘴。吃飽了撐的。

  又見她忽然星眸一閃,曖昧地一笑,低聲說:“你知道麼,像這種大戶人家裡,臥房裡都要預備兩個丫環,就連……嘻嘻,就連夜裡也要鋪個地鋪睡在你床邊,隨時準備伺候……”

  武松茫然接話:“伺候什麼……”

  隨即自己想明白了,身上一燥,嘴角抽抽,想笑笑不出來:“吃飽了撐的!”

  幾句玩笑話趕不走心頭的掛念。把她抱下地來,踱兩步,半是自語,半是對她說:“不過,梁山的兄弟們不見得都願意做這個官——

  還要多謝你在京城置辦的那些房產。好多人不愛在府衙里當老爺,還是喜歡兄弟們聚一塊兒,眼下便都住在你那些房子裡,要麼留在軍營。但這也不是長久之計……”

  一日後,武松派人傳下話去,邀請老梁山兄弟們來他的新府衙赴宴,算是“政變”成功後的慶功。

  第265章 聚散

  大夥循著字條兒上的地址陸陸續續的來了。還未進門, 看見這高牆朱門的架勢, 不由得拘謹了三分, 在看齊刷刷迎在門口的幾個齊整小廝, 粗口也不好意思爆出來了。

  阮小七低頭瞧瞧自己的補丁衫子, 撓頭說:“武二哥這是搞的什麼名堂!早知如此,今兒我換身新衣裳了!”

  魯智深倒是高興:“嘿嘿,你瞧洒家的新衣裳。”

  大和尚這陣子在大相國寺掛單,享受的是比方丈還優越的待遇:有酒有肉,而且還給他做了新直裰。那禪杖也給重新打磨一遍, 上了漆, 前後甚至鍍了金,綽在手裡別提多威風。往廟裡一站, 那就是個活靈活現的守門金剛。

  也有人嘀咕。大摳門李忠低聲酸了一句:“武松大哥現在是奢遮了,威風得緊。”

  潘六娘倒是還一身樸素, 儼然女主人風範,在門口招呼:“大家別拘束,進來啊。”

  大夥進了門,走過曲曲折折一條石子路,再繞過一座雕花影壁, 抬頭一看,齊齊愣住了, 有不少人當即眼眶微濕。

  府衙正廳並沒有布置得多堂皇,反而撤掉了各樣華麗裝飾。撤不掉的描金彩繪、大幅字畫,則被紅布遮了起來。廳上擺了上百把交椅, 木桌木碗木筷子,角落裡堆著酒罈子,和昔日梁山聚義廳依稀神似。

  幾個死去兄弟的牌位——上至晁蓋宋江,下至李逵,被安放在側面小台子上,跟前擺了酒。幾位駐守幽州的梁山將領——呼延灼、楊志等人——也給寫了小名牌兒,擺在桌子上,旁邊同樣滿滿的幾碗酒。

  那面從梁山帶來的“替天行道”杏黃旗,在行李里封存了幾個月,此時重新展開來,掛在對側。

  武松立在正中,朝大夥拱手為禮,只說了一個字:“坐。”

  無人有二話。靜靜的按照以往的席次就座。一時間只有拉椅子的聲響。

  立刻有穿戴光鮮的僕役進來給眾好漢篩酒——這些人過去只伺候過舊主人笙簫謾品、歌舞悠揚的宴席,何曾見識過這種群魔亂舞般的綠林聚會。但顯然已是提前經過了培訓,一進廳堂,縱然被這近百綠林大漢唬得臉色發白,還是規規矩矩地服侍到位。

  武松與大夥連干三碗酒,這才開口。

  “多謝兄弟們賞光前來。我不廢話。今日武松有三件事想說。第一,自下樑山以來,咱們下江南、上幽州,眼下又進駐東京城,蒙上天眷顧,雖有波折,都能化解,兄弟們還能平安在此聚義,是我梁山之幸。也要多謝眾位兄弟抬愛支持,才有今日。”

  阮小七笑道:“武二哥休要這麼說。這一路上雖然辛苦了點,危險了點,倒也快活!大家說是不是!同意的跟我干一碗!”

  眾人轟然大笑,齊齊幹了這一碗。大多數人還習慣性的記著老梁山的規矩,一絲不苟的把一碗酒都喝下肚,不敢順著脖子灑了。

  武松笑一笑,接著說:“第二,當日在忠義堂上,武松不知高低,對諸位多有冒犯,更是要為幾位兄弟的死負責。所犯罪孽,我都一樣樣記著,從來沒想過抵賴……”

  “招安”前的那段憋屈生活,此時回想起來,宛若隔世。大多數人也不願舊事重提。李俊當即喊道:“過去的事就算過去了,兄弟不必多說。”

  武松點點頭,“謝李大哥。但大丈夫一諾千金,有些話我非說不可。當時我只是不願眼看大夥為了什麼狗屁功名,把自己賣成朝廷鷹犬。那日我說過,等咱們梁山好漢重新做回頂天立地的江湖豪傑之日,再向大夥放權謝罪。眼下咱們終於等到這一日——吳軍師已授意新君擬旨,將大夥所犯罪行一一赦免,從此大家可以堂堂正正的行走江湖,不被惡吏追捕,也不被狗官禍害;百姓聽說了梁山好漢的名頭,也都能豎個大拇指,叫一聲真英雄——這一日既來了,那我也不會食言。有人要為宋大哥、李逵兄弟、還有其他人報仇的,現在就可以動手,別人誰也別攔著。”

  這話說完,一片肅靜。武松輕輕將手中的酒碗放回桌上。偌大的廳堂里,空蕩蕩的響起幾聲回音。花榮輕輕嘆口氣。

  不是沒懷念過宋大哥。也知道他並非存心害這一山的兄弟。但正如李俊所說,過去的事就算過去;晁天王逝世之初,大夥悲痛欲絕,仿佛梁山沒有了明天,但也不是扛下來了?

  再說宋江是自己想不開,並非武松親手所害。都是心胸豁達的好漢,這會子誰也不願做那個睚眥必報之人。

  只有宋江的親弟宋清,平平淡淡說一句:“我大哥生前日日期盼能赦免罪過、報效國家。武松兄弟,你去向小皇帝討一紙封賞,告慰他的在天之靈。”

  宋清是識時務之人,也知道不能跟大多數的民意作對,因此只提了一個不高的要求。眾人轟然贊同。

  “給宋大哥封個有名號的大官!還有其他那幾個短命的兄弟,通通封官建廟!讓他們在陰世里也揚眉吐氣,免得被小鬼欺負!”

  “對!得是比高俅還大的官!”

  “你做到這點,俺們便算你補過了!”

  武松微微動容:“好。等今日事畢,我即刻便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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