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倉促之間沒找到玉璽,於是落款是一個簡潔獨特的“天下一人”花押,世間盡此一件,無人仿造得來。

  趙楷無言半晌,雙眼空洞地盯著這紙退位詔書,半晌才啞著嗓子說:“隨你們安排。”

  吳用立刻笑道:

  “陛下這是說什麼話呢!小生——哦不,臣等對陛下忠心不二,赴湯蹈火萬死不辭,嘻嘻嘻。”

  第264章 進京趕考

  “靖康”的新年號, 是司天監的一群飽學之士翻遍典籍決定的, 取重建秩序、安定富足之意。

  許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歷史的軌跡已經被破壞得面目全非, 然而有些東西卻是怎麼也躲不過的。

  潘小園坐在一頂兩人小轎里, 搖搖晃晃的抬進一座高宅大院。整個都城已經被宣布進入緊急狀態, 街上巡邏的兵卒公人多了一倍,其中多半都是有聯軍背景的。再聽不見流氓無賴的嬉笑怒罵,小攤小販也少了許多,整個城市顯得井然有序的安靜。

  大多數人並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只知道政權交迭,新皇即位——國家還姓宋, 官家還姓趙, 只要沒加稅到自己頭上,老百姓哪管那麼多。不過是費心多記一個年號而已。

  進了門, 往裡走了三進,聽到潺潺水聲, 啾啾鳥鳴,聽著轎夫的腳步聲從沙沙的泥土路走上了篤篤的青石磚,這才微微一晃,把她放下地來。

  轎簾一掀,只聽外面齊聲喚道:“恭迎夫人!”

  潘小園嚇一大跳, 差點躲回轎子裡去。壯著膽子下來,才發現迎在外面的是誰:四個小廝, 四個丫環,都是模樣齊整的十六七歲年紀,齊齊朝她行禮。

  她趕緊沒出息地制止了:“免了免了, 起來起來。”

  茫然環顧四周,只見亭台樓閣、園林古樹,明明外面是東京城的鬧市,裡面卻是別樣的幽靜素雅。她平生遊覽過的最奢華的大戶人家宅子,也不過陽穀縣的西門慶家;而陽穀縣的西門慶家,和此刻所處的這個府院相比,也就相當於一個茅房的規格。

  土包子似的來回看。好在武松馬上從內堂出來了,喚她:“六娘。”

  她看到救命稻糙,笑嘻嘻的朝他跑過去。後面幾個丫鬟追在她後面,兩個扶胳膊,兩個提裙角,連聲叫道:“夫人小心!別絆著!”

  武松不耐煩揮揮手,“不是說了麼!用不著你們服侍!該幹嘛幹嘛去!”

  幾個小廝丫環摸不清這人脾氣,一個個訕訕退了下去。

  潘小園仍是不太相信眼前的一切,輕聲問:“這……這是……這府邸,是你的了?”

  武松糾正:“咱們的。”頓了頓,看她那副沒出息的樣兒,終於忍不住一笑,“你現在是誥命夫人了,走路慢點兒。”

  其實真正按命婦等級算起來,她現在也遠遠達不到“一品夫人”的地位。但武松弄不清楚,下人拼命巴結,於是一口一個“夫人”,旨在討她歡心。

  她無言以對,沒底氣再問一句:“那個,二哥,你現在封的是什麼官來著,我……我又忘了。”

  武松失笑道:“這都能忘。”

  “你再說一遍嘛!”

  “好,你聽好了:侍衛親步軍……親軍步軍……都……都……兼兵馬……”

  他說著說著,笑容也慢慢凝固了,撓撓頭,再捋一遍舌頭:“侍衛步軍親軍……親軍步軍指揮……不不、侍衛親軍步軍都指揮……兼兵馬……”

  潘小園笑得肚子疼,忍不住刮一刮他的臉:“還說我呢!誰沒出息?誰沒出息?”

  武松訕訕住口,挽住她手:“走,去裡面瞧瞧。”

  角落裡,一干小廝丫環立正站好,眼珠子隨著新主人動,全都是一副難以置信的神情。

  連自己的官名都記不全!這官怎麼當的!

  然而不敢露出絲毫異狀。都聽說這位武松大爺曾是殺人不眨眼的賊寇,要是惹惱了他,難保不會被抽筋剝皮。

  武松眼下正式的官職是侍衛親軍步軍都指揮使兼燕山府兵馬元帥,是新君趙楷親口授予的——其實他才懶得當官,但周圍的智囊文人一個勁兒的勸說,說這樣才能名正言順的取得兵權,給聯軍發糧發餉,以後調動作戰,也會方便許多。

  於是勉為其難地接受了這個尋常士官夢寐以求的位置。從白丁直接提拔至此,可以算得上火箭速度,古往今來第一人。

  其餘領頭的好漢們也被“事急從權”,授予了各種各樣的軍職。沒什麼繁瑣的儀式,交接了官印和兵符,便順理成章地將兵權拿到了手裡。

  吳用等文化人則直接成了“宗正少卿”、“殿中侍御史”、“朝奉大夫”,比當初招安授予的品級還高了些。岳飛則直接成了神武右副軍統制,兵權實實在在的握進了手裡。

  岳飛並沒有得意忘形,利用自己的職權辦了唯一一件事:把周老先生的墓修整擴大,起了個小祠堂,跟新君討了個封號。不少江湖豪傑此時才知曉周老先生的葬身之處,紛紛過去祭拜燒香,祈禱老先生保佑自己武功大進、戰無不勝。

  至於方貌所帶的明教軍隊,自然是不肯接受朝廷封賞的——可又不能算作叛軍。這個難不倒一干智囊。商討之下,決定額外創立一個新番號“承義軍”,授予獨立的民間武裝團體,下設光明、威邊、廣節、淳安、歸思五營,名義上獨立自治,但可以按月向朝廷支取糧餉。同時赦免了方臘此前自立為王的“罪過”。

  用吳用的話說,這叫做“削足適履”,沒有法令便創造法令,沒有先例,便自己做這第一個先例。

  方貌十分滿意,連夜向江南派了鴿子,說明了情況。

  在朝中稍稍探一探口風,就知道哪些人一直在尸位素餐的賣國。王黼、童貫、李邦彥、張邦昌等人被迅速革職查辦,殺的殺,關的關,百姓紛紛拍手稱快。其中童貫被拉進大牢的路上,遭到了上千百姓的圍追堵截,扔的東西五花八門,有臭魚爛蝦,有爛菜葉子,有破鞋爛衣,甚至還有一塊帶血的“陳媽媽”布,還有板磚——被護衛公人及時打下來了;等童貫被扔進牢里的時候,已經是半死狀態了。

  而李邦彥在囚車裡一露面,大夥知道扔臭魚爛蝦不管用,有人趁公人不注意,直接衝上來往囚車裡扔了一串點了引線的鞭炮,引發了小範圍騷亂。李邦彥被炸得鮮血淋漓,哀號過市。事後開封府依法追究那扔鞭炮的破壞分子,可一干公人格外發揮了往日的怠惰之風,這個裝病那個推諉,那扔鞭炮的始終沒被捉拿歸案。

  更大快人心的是,新君上任,立刻改變了投降的態度,雷厲風行的表態:太原、中山、河間、乃至燕雲十六州,都是大宋神聖領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金人休想占去一分一毫。至於什麼“割地賠款”,見鬼去吧!

  這最後一句話,讓民間一片歡騰。終於沒有兇惡官兵挨家挨戶的“查稅”了!

  於是趙佶被迅速忘掉,整個朝政氣象一新。不少人表現出了合作的意願,答應重新出仕。

  至於眼前這座府邸,是原來那位倒霉“侍衛親軍步軍都指揮使”的私產。政變之初,這人曾經帶兵反抗過一陣子,隨即眾好漢發現,以他的武功,連蕭讓蕭秀才都打不過。於是嘻嘻哈哈的把他捉住了,扔進大牢,還沒想好怎麼處置。

  府邸自然也就交接給了武松。兩人巡視了一番“新家”,從外院一直看到內宅,互相瞧一眼,同時評價道:“太大了。”

  在土匪堆里摸爬滾打,奔波了這麼些年,潘小園覺得自己這輩子也就是個糙莽命了。看著這宅子裡的各樣奢遮財物——金絲楠木桌椅、成堆的織金錦緞、滿牆的名人字畫、金銀漆錫茶酒器皿——腦子裡總浮現出“民脂民膏”四個字。這些東西若是讓她賣了換成錢,自然是毫無心理壓力;可若是讓她日常使用,總覺得用一天就得折壽一天。

  怯生生提議:“咱們能住回……嗯,點心鋪旁邊那個小院子嗎?那裡其實不錯……”

  武松輕鬆笑道:“我也覺得這地方住起來不舒坦。但這宅子裡又有不少卷宗文案什麼的,需要花時間清理審閱,也只能在這兒先耽一陣。況且這裡地方大,把兄弟們聚起來開會,也寬敞。”

  她甜甜笑:“那我陪你。”

  忽然又想到什麼不放心的:“吳軍師他們封的官兒,雖然只是事急從權,但……會不會……嗯,太大了些?”

  用不著她提醒吳用的狡猾。自信答道:“無妨。趙明誠跟我說了,這些分封的職位都只有一部分的實權。還有以前的朝中大員,靠譜的都留在朝里,也不會容他們得意過甚。況且很多人都已成了擁立鄆王的‘叛黨’,他們也不能肆意妄為。總之,這叫——嗯,相互制約。”

  武松自己自然是琢磨不出如此門道的。這些“相互制約”的彎彎繞,也是朝廷和聯軍中無數智慧的大腦所策劃出的最佳方案。“聚義司”里的那些經驗豐富的統戰工作者尤其功不可沒。

  再問一句:“那、那個鄆王趙楷,他肯一直當那個漢獻帝?”

  武松神色暗了一暗,靜默片刻,才慢慢說:“吳用、呂師囊,還有幾個朝中大員都已秘密商量過了。如果以後時局好轉,新君若不聽話,那麼便可以在他‘非法上位’之事上做文章,把他拉下皇位,還政於嫡,連帶著一干擁立他的大臣,都有把柄在我們手上,隨時可以清算。前太子趙桓現有一子趙諶,年方五六歲,還算機靈,正好可以培養。”

  她聽得有些心驚膽戰。趙楷只是一枚棋子,利用完畢就可以踹掉,改立太上皇的嫡長孫,這樣誰都不會挑出錯來——小孩子不懂事,容易控制,有的是時間可以養成。

  武松肯定想不出這些招數。文人們的智慧不可估量。

  輕聲問一句:“那,你怎麼想?”

  他略顯焦躁,看一眼門外。宅子裡的下人都是上任主人的遺留雇員,倒是想發了工錢都遣走,無奈宅子太大,總需要人來清潔維護,因此一時還趕不走,總覺得四面八方都是眼睛耳朵。

  有人讓他多置辦些歌伎姬妾,讓這府衙顯得熱鬧些。武松哪有這份閒心,當即給斥回去了。於是偌大的宅子裡,眼下只有一男一女兩個主人,到了晚間尤其清靜,小偷都不敢進來。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