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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爾德嗎?」我問。

  福爾摩斯有趣地瞥了我一眼:「我想萊斯泰德指的是史文朋,那位文人長得並不比你更胖,華生。」

  「喬瑞生下來的時候是個死胎,」萊斯泰德說,「足有一分鐘之久毫不動彈,全身發紫。醫生就宣布他已死亡,在他那畸形的身上蓋了一塊白布。赫爾夫人忽地鼓起勇氣坐起來,揭開那塊白布,把嬰兒的小腿放過身旁的一盆熱水裡,小傢伙一下子就哇哇地哭起來了。」

  萊斯泰德撲哧一笑,點燃一支小雪茄,接著說:「赫爾勳爵認為正是這一燙造成了孩子的羅圈腿。他有時喝醉了就拿老婆出氣,說她不該多此一舉,喬瑞這樣子活著,還不如當初死掉好。他有時說喬瑞是個長著螃蟹腿和魚臉的怪物。」

  福爾摩斯對此沒做出什麼反應,只誇讚萊斯泰德在這麼短暫的時間裡竟知道了如此多的情況,真是了不起。我呢,作為一名醫生,卻覺得這件怪事頗值得懷疑。

  「這就是為什麼我猜想你會對此案發生興趣的緣由,親愛的福爾摩斯先生。

  他們用不著逼問便都搶著說話,因為給壓制不准說話的時間已經太久了。此外,那份新立的遺囑不見了!」

  「不見了!」我驚呼道。福爾摩斯卻沒吭聲,腦子裡還在琢磨那個殘廢兒子喬瑞。「那他長得醜嗎?」他問道。

  「不能說漂亮,不過也並不像我見過的某些人那樣丑。他爹有點兒不服氣,因為喬瑞……」

  「因為喬瑞是唯一不需要他爹錢財的孩子,而是獨自闖蕩天下,對不對?」

  福爾摩斯替他說了。

  萊斯泰德瞪大眼睛:「見鬼!這你怎麼知道?」

  「因為赫爾勳爵總在嘲笑喬瑞的生理缺陷,這個兒子便想方設法擺脫他的控制。我料想老頭子有點兒懼怕這個羅圈腿的兒子咧。喬瑞是怎樣擺脫牢籠的?」

  「我不是說過他會畫畫兒嗎?」

  「嗯,倒也不賴。」

  「赫爾宅邸大廳里掛著的喬瑞的幾幅畫可以證實,他是個蠻不錯的畫家。我並非說他很了不起,不過他繪的爹媽兄弟肖像那麼逼真,以至於幾年之後我首次見到新發明的彩色照片時,頓時就回想起1899年11月那個陰雨天的下午。他爹的那幅畫像恐怕是最出色的。喬瑞畫得十分狠毒,畫布上似乎飄浮出一股墓地陰風,叫人看了不禁毛骨悚然。喬瑞也許長得像史文朋,可他爹那幅肖像卻叫我想起王爾德虛構的那個人物——那個近乎不朽的酒色之徒道林。格雷。喬瑞畫油畫畫得很慢,可是素描速寫卻很快;每星期六下午,他從海德公園回來總能掙到20多英鎊。」

  福爾摩斯說:「我想他爹肯定不會喜歡這一點的。一個船王的兒子像個吉卜賽人那樣給美國遊客闊佬和他們的情人畫像。」

  萊斯泰德咧嘴一笑:「老傢伙恨透了這件事。可是喬瑞不肯放棄他在海德公園擺的畫攤,至少在他爹同意一周給他35英鎊零用錢之前決不撤走。老傢伙把這稱為勒索。」

  「噢!我心疼得都流血了。」我諷刺道。

  「我也一樣,華生!」福爾摩斯附和道,「那個小兒子呢,萊斯泰德,快說說,咱們都快到目的地啦。」

  聽萊斯泰德的介紹,那個小兒子史蒂芬更有理由恨他爹。赫爾勳爵由於痛風病越來越嚴重,腦筋也越來越糊塗,不得不把公司的許多業務交給小兒子管理,可是稍有差錯,他就責怪;處理對了,使他爹的買賣火紅興旺,賺到的錢卻沒有份。赫爾勳爵本應特別寵愛這個有能力掌管他創建的事業的兒子,可他非但不這樣做,反倒指責、懷疑,甚至嫉妒這個做出很大成績的兒子。近兩年,老昏頭竟然在許多場會說史蒂芬「想從一個快死的人眼皮底下盜竊錢財」。

  「這個老雜種!」我不禁罵了一聲。

  「先不談那份新遺囑。」福爾摩斯說,又用手指支起下巴,「即使那份舊遺囑比較慷慨大方,史蒂芬也不過只能得到他作為小兒子的那一份罷了。順便問一下,在那份我們可以稱之為『貓咪遺囑』的條款下,海運公司今後的業務由誰來管理呢?」

  「交給董事會,沒有史蒂芬的份。」萊斯泰德說,「不過嘛,現在老頭子歸西了,新遺囑又不見了。史蒂芬就有了美國人所謂的『起槓桿作用的影響力』。

  公司會讓他出任總經理。」

  「『起槓桿作用的影響力』,好字眼!」福爾摩斯說,「再問一句,那份舊遺囑有沒有丟失?」

  「沒有,就放在寫字檯上,他的屍首旁邊。」

  「嗯,還有什麼別的情況?趕快說說。」

  萊斯泰德一邊翻閱筆記本一邊陳述。一個月前,赫爾勳爵發現在腿膝蓋後面長了一塊黑斑。家庭醫師診斷後認為是壞疽症,需要進行膝蓋以下的截肢手術。

  勳爵笑得眼淚都淌下來了,說道:「將來我進棺材的時候是要有兩條整腿的。謝謝你這位高明的外科大夫的忠告!」

  醫生告訴他,如果不截肢,他活不過6 個月,而且最後兩個月會在極端痛苦中度過。赫爾問,如果非截肢不可,治癒的可能性有多大。醫生嗯嗯呃呃地說一半一半吧。老傢伙揚聲大笑,真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話似的。最後他說:「至於痛苦嘛,我想還不至於疼到那般地步,只要有鴉片酊和一把調製它的匙兒就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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