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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偏了頭,她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忽然道:“更或者,這不是你我的緣份,而是多年前,他們的緣份延續下來的……”

  看著垂下眼帘,默然無語的於清瑤,李夫人淡淡道:“你也不用總是裝著懵懂的樣子。我知道你聽得懂的……其實,就算你聽不懂,也沒什麼。我不過是想有人聽我說說話罷了……”抿唇微笑,她低聲道:“我這一輩子,有什麼事,總是壓在心底,從不與人說的。可是人的心裡藏了太多的東西,就會覺得心上壓著石頭,沉得發慌……”

  沒有看於清瑤,李夫人半垂著眼帘,秀氣的睫毛輕輕顫動著,嘴角卻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其實,我這一輩子也該知足了……一個小小的奴婢,就因為侍候國公長大,而有了半生的榮華富貴,這世上似我這樣有福氣的小丫頭,真的很少呢可是,雖然總是這樣說,卻到底有些遺憾……我知道的,其實我不該多作奢求。我這樣的人,哪裡配生國公的孩子呢?”

  於清瑤的心一跳,隱隱從李夫人的話里猜到了什麼,卻又不敢往深處想。

  趙國公人品清貴,在眾多侯門勛貴中,地位高自然不必說,最難得的卻是後宅中甚是清靜。而立之年,居然尚未娶妻,只有李夫人一位妾。而且,李夫人十幾年是,竟是從未有所出。所有人都在說趙國公可惜了,就是寵妾也不該寵成這個樣子。可現在聽李夫人這樣的話,卻分明隱隱有趙國公不願她生下繼承人的樣子。

  難道?趙國公竟然想自己斷子絕孫?

  有些荒唐的念頭,在心頭一閃而過。於清瑤不敢再多想,收斂心神,垂下眼帘去。

  “我有時候想,如果當年國公真的娶了於小姐,或許就會不一樣的……我不知道該怎樣說,其實國公沒有娶於小姐進門,我心裡還是開心的吧?可是有時候想想,卻又為國公爺傷心……就算是那時候世子也愛慕著於小姐,可以我們國公的身份地位,也並不比世子差上多少啊更何況,那時候於小姐分明也是喜歡國公的。可為什麼,他卻偏偏要我出面,對於小姐說那樣的話呢?這世上哪個女人會在知道自己愛慕的對象寵妾寵到不想娶妻時,還能堅持非君不嫁的呢?”

  “這些年,我常常都這樣奇怪,可是卻又不肯去問國公爺。雖然他待我甚厚,可是在於小姐的事情上,卻難免會冷下臉呢”沉默片刻,李夫人忽然幽幽嘆息:“國公爺,其實很可憐呢”

  可憐?於清瑤眨了下眼,一時間未能理解李夫人的這一句喟嘆。

  一眾勛貴中,倒數趙國公身份最高。甚至在立嗣一事上,他的意見亦能左右官家的決定。可現在李夫人居然說他很可憐?如果連趙國公都可憐的話,那這世上平民百姓豈不可憐百倍、千倍?

  她還在心裡琢磨,李夫人已經合上眼,流下兩行清淚,竟似真的為趙國公心疼不已。

  “自我隨在國公身邊,就從未見他睡過一夜好覺……不過十幾歲的少年,就已夜夜難以成眠。外人看來風光無限,可又有誰知道他的苦呢?國公最大的心愿,就是能離開京城,去外面看看,可是,這樣的心愿怕是他一生也不能完成的了……”

  李夫人絮絮低語,於清瑤默然聽著,忽然間就有些了悟。

  她也曾聽說過趙家的威風史,也知道哪怕是到現在,趙家在大周朝仍有怎樣的影響力。現在聽到李夫人聽似夢囈般的話,顯然國公這些年也是不好過的。說不定,在暗裡,官家還曾下令,不許趙家的人出京呢?

  難道,國公之所以不讓李夫人產子,竟是因為這個?

  這麼一想,於清瑤也有些心裡發慌。好似窺探到天大的秘密,她既想知道事情是否如好所想,卻又怕聽到這些她本不該聽到的事,會帶來**煩。

  沉默無語,她低垂著頭,極力避免引起李夫人的注意。幸好,李夫人似乎真的如她所言,不過是鬱結在胸,不吐不快。並沒有想得到於清瑤的安慰或是認同,只是低聲道:“可惜,我不過是一個沒用的後宅女子,什麼都幫不了國公……”

  抬起頭,她看著於清瑤,忽然低聲道:“或許,有一天新君登基後,國公真的可以離開京城,去四處走走,看一看這大好河山——只是那個時候,我必是已經不在國公身邊了……”

  聽似感慨,甚至連聲線都沒有提高半分。可是於清瑤卻覺心裡“突”地一聲,忍不住抬起頭來。

  迎著李夫人平靜的目光,她很懷疑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了。可是,李夫人剛剛說的那一句,真的只是普通的感慨?以李夫人的精明,又怎麼會不知道她那一句若落在有心人耳中,已是大逆不道之罪?

  咽了下口水,於清瑤低聲道:“恭成王世子,近來行事雖然看似有些荒唐。但我聽我家夫君說,世子胸有乾坤,腹有錦繡,乃是龍中人鳳,只是世人大多只看表面,不知世子英武。”

  李夫人睨著於清瑤,眼中似閃過一分笑意,“那次在御苑行獵,我家國公也是在場的。雖然那時離得甚遠,可是對成王世子的英武之態,印象極深。在咱們大周,能像世子一樣,與吐蕃人針鋒相對,毫不相讓的人,已經越來越少了……”她捂著嘴,又咳了幾聲,才抬頭笑道:“國公對世子很是欣賞呢”

  說這話的時候,李夫人的眼神很是明亮。於清瑤輕輕吁了一聲,臉上的笑容也更多了幾分真心。

  “國公對世子的欣賞之意,清瑤會請夫君代為轉達。想來,世子聽了必也會大感振奮,覺得自己遇著了知己。”聲音稍頓,於清瑤又道:“夫人身子孱弱,還是好好調理身子要緊。清瑤就不打擾夫人了……”

  李夫人點頭一笑,也不多作挽留。只笑著起身相送。於清瑤自然不敢托大,笑著回身謙讓數句,同李夫人客客氣氣地告辭,退出了精舍。

  緩緩步上迴廊,她仍能感覺到身後的注視。想是李夫人就倚門而立 ,看著她遠去。

  心口“撲通撲通”的跳著,她壓不下心頭那股歡喜。

  這樣的對話,原不在她的預料之中。任她再高看自己,也從不曾想過自己會在立嗣一事上,對林華清有什麼幫助。可是偏偏世事就是如此奇妙,竟讓她在相國寺中無意撞見了李夫人。而且,又和李夫人有了那樣聽似有些荒唐的對話。

  之前兩家王府為了拉攏趙國公,下了多大的心力,卻都未曾真的有所建樹。卻不曾想,今日李夫人竟當著她的面,明明白白,毫無掩飾地說出傾向恭成王世子的話來。

  雖然李夫人不是趙國公,可是在某種程度上,卻也代表著趙國公的態度。如果不是趙國公有所示意,她萬萬不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所以,於清瑤對李夫人剛才那簡單直白的表白,毫無疑心地就信了十分。甚至還大著膽子,婉轉表達了成王世子的善意。

  雖然兩個女人,看似都只在說自己的話,可是無形中,卻又分明是兩個陣營的試探與整合。

  應該快點告訴華清的。如果他知道趙國公的意思,一定也會很開心。

  心中歡喜,連腳步也是輕快的。於清瑤走出精舍,快步向園中奔去,還沒見到沈秀娘一行人,卻遠遠地聽到一聲厲喝:“你真是沈姨娘?”

  腳步一頓,於清瑤不由揚起眉來。這聲音,她聽來好生熟悉……

  啊,是三嫂沈盈盈。突然間,她想起剛才李夫人那一句“你陪著老夫人來上香”的話來。難道,她剛才的話不是指她與娘,而是……

  心頭狂跳,她覓著聲音,快步向前。才拐過一叢花木,就看到jú花叢畔的人們。

  那一片jú花,開得極盛,雖不過是尋常的黃花,可連成了片,看起來就格外的壯美。

  而此刻,一片jú花中,卻是對峙著三方人。右邊,是被五兒扶著的沈秀娘。只有她們兩個,也不知王盛跑去哪兒了。左邊的,卻是剛才才分開的白氏和葉吟霜。白氏挺著腰,仰著脖子,刻意把姿態放得極高。而她身後的葉吟霜,卻是失魂落魄般牽著白氏的衣角。

  若單只這兩邊對峙也便罷了。偏偏在不遠處,又有數人,正冷眼瞪著兩邊。站在最前邊的可不正是剛才說話的沈盈盈?而在沈盈盈之後,卻是被錦惠扶著的田氏。

  此刻,田氏的一雙眼看看沈秀娘,再看看白氏,毫不掩飾怨恨之意。雖然因為久病才愈,精神不振,可是那眼神卻格外的凌厲。

  遠遠地看到這邊的情形,於清瑤已皺起眉,暗在心裡嘆息了一聲。

  是她思慮不周,明知道是初一,相國寺中必會香客如雲。卻未曾去想萬一真的在這裡遇到熟人怎麼辦。總以為相國寺那麼大,怎麼可能就會撞到呢?卻偏偏今天先是碰到白氏母女,接著是李夫人,現在更是直接撞到田氏等人。還真是——熱鬧了

  田氏與沈秀娘的恩怨,就不提了。偏偏這會兒又有個白氏在旁。對白氏而言,田氏雖是親家,可卻也是殺女仇人之母。而對田氏而言,白氏卻是生生毀了他們於家的罪魁禍首。正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又怎麼會有好眼色呢?

  不再停頓,於清瑤快步走近,在眾人聞聲轉目看向她時,笑著向田氏施了一禮。

  “母親身子大好了?居然有這樣好的興致來相國寺上香。”

  田氏眯起眼,目光落在於清瑤微隆的小腹上,過了一會兒才沉聲道:“我聽說你有了身子,還想著你該是好好呆在家裡養胎。卻不想,你竟是這樣不知愛護身體,帶著來路不明失到處亂沖亂撞的……”

  於清瑤目光微閃,眼角瞥見在田氏面前習慣性畏縮的娘親,心裡泛上一股酸澀。她正待回話,那頭白氏已經插嘴道:“什麼叫來路不明的人呢?人家葉太太帶著的可是自己的親娘我們老家可一向有這樣的講究的,這女人懷孕的時候,還是親娘來探望,才能讓孕婦心情舒暢,胎神安穩。”

  仰著頭,看著田氏抿起的嘴角,難看的臉色,白氏忍不住嘿嘿笑了兩聲。見田氏冷眼瞪向她,她更是直接冷笑道:“這有些人嘛,就要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現在已經不是什麼安樂侯府的老夫人,而只是個獲罪的民婦了還擺什麼侯府夫人的架勢給誰看啊呦,對了,老身可還是身有敕命的命婦呢當著你們一干民婦的面,可是真真高了一等……”

  說著話,白氏得意地晃了下腦袋。那得意的模樣更讓田氏面沉如水。

  可偏偏,雖然白氏話說得難聽,卻也的確是事實。在場的人里,連同於清瑤在同人,還真就是白氏的身份最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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