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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侯洵跑進去的時候,大殿裡頭已經哭聲一片,所有人都跪伏在地上,嘉祥公主更是哭成淚人,差點就暈過去。

  但夏侯洵第一反應,便是望向滕國公馮朝。

  後者正好也朝他看過來,先是搖搖頭,又給了一個讓他安心的眼神。

  夏侯洵稍稍定下心,馮朝的表情說明一點:皇帝並未在死前再指定儲君,他似乎覺得自己立了遺詔就足夠了,所以沒能等到夏侯渝回來,而是在睡夢中去世。

  所以現在對於夏侯洵而言,就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他趁著眾人悲傷哭泣,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悄悄走到馮朝身旁,還想問承香殿裡那個匣子的事情,那是一個能夠讓他頃刻間功敗垂成的危機。

  馮朝似乎知道他想問什麼,扯扯他的袖子,將手伸過來,在他掌心寫下“已妥,稍安勿躁”六個字。

  就在此時,桓王夏侯潛忽然大聲道:“於相,興國公,滕國公,如今該把遺詔拿出來宣讀了罷!”

  夏侯洵暗自冷笑,心說夏侯渝到底給了你多少好處,讓你這樣不遺餘力幫他說話,到時候可別哭。

  長公主也醒過神來,抹了把眼淚道:“八郎說得不錯,於相,樂內監,遺詔在哪兒,還請快快拿出來宣讀,也好早日安定人心!”

  於晏啞聲道:“長公主,陛下說過,遺詔要等肅王殿下回來,才能宣讀的。”

  長公主頓足:“都什麼時候了,事急從權,就算陛下準備傳位五郎,他在與不在,又有何妨,總歸有遺詔在,我們也都在,諸事先準備妥當,等他一回來,馬上就可以登基了!”

  於晏面露遲疑,看了樂正一眼,道:“那,勞煩樂內監與我一道,去將那遺詔匣子取過來?”

  因為皇帝駕崩的緣故,樂正好像一下子老了幾歲,他點點頭,扶著床柱勉力爬起來,旁邊的小黃門連忙上前扶他。

  “奴婢這就與於相一道過去。”

  二人一前一後,往外頭走去。

  夏侯洵見狀,忍不住有些著急,卻還得強自鎮定。

  然而就在兩人剛走出門口時,差點就撞上迎面跑來報信的小黃門。

  “不好了,承香殿走水了!”

  眾人俱是一驚,唯獨夏侯洵與馮朝二人,心下暗喜,鬆了口氣。

  長公主怒道:“好端端的怎會走水,還不快救火!”

  小黃門急急道:“都已經在撲救了,可那地方原先就沒什麼人在,火剛燒起來的時候,沒能及時發現,就,就……”

  長公主大聲質問:“你也知道沒什麼人在,那怎麼還會走水呢!”

  樂正跑上前,喝斥那小黃門:“還愣著作甚,快帶我去看看!”

  眼看樂正離開,眾人面面相覷,有的選擇跟上去,有的選擇留下。

  夏侯滬忽然道:“若是承香殿燒沒了,那遺詔豈不也沒了?”

  久不出聲的興國公劉聃,此時反而慢悠悠開口:“莫急,莫急,等他們回來,自會有個結論的。”

  皇帝依舊靜靜躺在那裡,但在場的人,早已不單純是在哭他,這哭聲之中,更夾雜了許多難以言喻的複雜滋味。

  顧香生覺得有些累。

  她的身體狀況畢竟不同以往了,方才那一箭耗盡了她不少力氣,如今揣了個笨重的肚子,連下跪都沒法子,只能靠著牆邊站著,稍作歇息。

  不多時,樂正等人回來了,他面色蒼白,腳步凌亂,手中更是空空如也。

  眾人一看,便知事情不妙。

  夏侯滬跟在後頭進來,看熱鬧不嫌事大地嚷嚷起來:“不得了了,整個承香殿都被燒了個遍,遺詔怕是也給燒沒了!”

  興國公劉聃面色大變,並作幾步迎上前:“樂內監,此事當真,遺詔沒了?!”

  樂正有氣無力地嘆了口氣,沒說話。

  他禮數周全,換作以往不至於如此,此時想必也是萬念俱灰的緣故。

  劉聃也不與他計較,只是跌足長嘆:“這可如何是好!”

  長公主失聲道:“怎會如此!承香殿雖然離得遠,又罕有人跡,但那裡不算小,怎會一下子燒個精光,難不成之前就沒人發現麼,定是有人故意縱火,要嚴查到底!”

  馮朝道:“長公主說得不錯,此事事關重大,必有蹊蹺,不過眼下最重要的,還是立新君的事,國不可一日無君,只有立了新君,陛下才能瞑目。”

  於晏緩緩道:“葉尚書說得好,國不可一日無君,陛下方才臨終前,曾說過等肅王殿下回來,再頒遺詔,可見心中屬意,便是肅王,如今雖無遺詔,也要照陛下的心意來辦。”

  葉昊:“於相此言差矣,陛下雖然說讓肅王回來再宣詔,可並沒有說要傳位於肅王,如今沒了遺詔,您可不能信口開河,陛下還在這兒看著呢!”

  於晏怒道:“若陛下不是屬意肅王,緣何又會說出讓他回來再宣詔的話,他怎麼不將大皇子也召進宮呢!”

  馮朝好聲好氣道:“於相不必動怒,咱們也是就事論事,一腔碧血丹心,日月可鑑,陛下要等肅王歸來,不一定就是要傳位給他,更有可能是希望所有皇子都在場,能夠聽見遺詔,廢庶人夏侯淳已經被廢為庶人,便不能再算皇子了,陛下自然不會提及他。”

  於晏冷笑:“那依滕國公看,您覺得誰最合適當新君呢?”

  馮朝斯斯文文道:“這話我說不好,還是讓大家來說罷,哪位皇子最得民心,自然有最多人支持。”

  “滕國公這話就說錯了!”出聲的居然是顧香生,她方才閉目養神,已經漸漸將精神養了回來。

  “在場哪裡有庶民?如無庶民,怎麼算得上民心?您若要看民心,應該找個銅鑼到大街小巷敲,逐個詢問了,那才叫民心。”

  馮朝淡淡道:“恕我直言,肅王妃,您終究是內帷婦人,此等國之大事,怕是沒有您說話的份。”

  “那我呢,我也是婦人,難不成我也沒有說話的份!”長公主高聲道。

  馮朝拱手忙道:“長公主自然不同!”

  “那我嫂嫂怎麼就不能說話了?”這回質問的卻是嘉祥公主,她不知何時醒轉,在侍女的攙扶下緩緩起身。“我嫂嫂出入疆場,箭術如神,參與修史,興辦蒙學,所做的一切,只怕比在場許多男人都要多得多,連陛下都曾誇她‘胸懷錦繡,內蘊高華’,試問你們誰能做到!”

  馮朝沒想到向來溫和的嘉祥公主都會突然發難,便道:“公主誤會了,臣不敢對肅王妃無禮,只是肅王妃身為肅王女眷,事關立儲,她理當避嫌。”

  顧香生道:“滕國公說得好,與此有關的都該避嫌,那滕國公身為七殿下表舅,照理也是應該避嫌的罷?”

  夏侯洵道:“眼下最要緊的,是立了新君,好為陛下發喪,五嫂又何必摳著些許字眼不放?”

  長公主怒道:“陛下已經有聖意,又何來推舉之說,七郎,你別混淆視聽!”

  夏侯洵分毫不讓:“敢問姑母,陛下的聖意在何處,還請拿出來讓我等一看!”

  “你!”長公主一噎,怒目相向。

  夏侯洵道:“你們口口聲聲說陛下屬意五兄,可五兄現在連人影都見不著,這天底下哪裡有新君連先帝發喪都不在場的道理!他不在場,又如何主持大局!他不在場,又如何理政問事,如何安定民心!如何震懾城外那些野心勃勃的藩王!”

  “你怎知我不在!”

  夏侯洵還待再說,冷不防被這個聲音一截,渾身便是一震。

  他緩緩望向聲音來源處,面容上俱是震驚。

  再看馮朝,亦是一臉難以置信。

  門外士兵舉起熊熊火把,將黑夜徹底照亮。

  他們簇擁著夏侯渝,如同天降神兵一般,出現在門口。

  夏侯渝渾身浴血,一身戰袍已經染紅,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血,還是別人的血。

  但他面上不見疲色,雙目凌厲如刀,心裡有鬼的人,被他視線一掃,都不由自主低下頭。

  “五郎,你終於回來了!”長公主又驚又喜。

  “有勞姑母掛念,有勞各位惦記!”他拱手朝長公主等人致意,又不著痕跡朝顧香生的方向看了一眼,輕描淡寫道:“路上出了點意外,所以來遲了。”

  夏侯洵面不改色:“五兄平安回來就好,陛下駕崩,你快去拜一拜罷!”

  夏侯渝聞言神色一肅,大步朝皇帝那裡走去,撲通跪了下來,喊了一聲“陛下”,語帶哽咽,鄭重拜了三拜。

  顧香生慢慢走過去,手輕輕按在他的肩膀上。

  夏侯渝起身,反手按住她的手,輕輕拍了一下。

  此時此刻,他們無法做更多親密的舉動,也沒法說太多的話,但兩人默契,早已無需言語。

  他對眾人道:“陛下遺詔在何處,新君為何人,還請拿出來宣讀,好讓我等拜見新君!”

  夏侯洵道:“方才承香殿起火,遺詔已經燒毀……”

  “誰說遺詔已經燒毀!”於晏大聲道。“遺詔完好無損!”

  夏侯洵面色一變:“不可能,方才樂正……”

  樂正慢慢道:“陛下留了一手,遺詔有兩份,一份存放在承香殿,還有另外一份,存放在龍榻之下,正是為了防止出現意外的狀況!”

  葉昊質問:“若遺詔有兩份,為何陛下方才不說,誰知道是不是你們私下篡改私藏的!”

  於晏:“遺詔乃陛下親筆所寫,上有玉璽蓋印,是與不是,見了便知!陛下英明神武,早就料到會出現今日這樣的狀況,所以籌謀在先,任是某些小人絞盡腦汁,終究也是邪不勝正!”

  “邪不勝正”四個字一出,在場許多人的臉色登時微妙起來。

  夏侯渝一回來,顧香生的心神就完全鬆懈下來。

  先前一系列事情,雖然她表現得很鎮定,但終究耗費了太多精力,現在一放鬆,倦意立馬就席捲過來,整個人變得昏昏欲睡,竟連後面於晏與樂正將匣子拿出來,劉聃等人打開匣子,樂正宣讀遺詔的事情,也都恍恍惚惚,猶墜夢中。

  耳邊隱隱傳來動靜,似乎是旁人在說話的聲音,又似乎是眾人跪拜夏侯渝,山呼萬歲的聲音,這樣重要的時刻,顧香生原也想勉力睜開眼睛,可眼皮就跟黏住了一樣,無論如何也醒不過來。

  這一覺好像睡得很長,再度醒來的時候,外頭天已經蒙蒙亮。

  蘇木驚喜道:“娘子,您可算是醒了!”

  顧香生沒看見夏侯渝的身影,不由微微蹙眉,她甚至疑心昨晚的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場夢。

  “殿下呢,他還沒從魏國回來?”

  蘇木撲哧一笑,隨即意識到先帝剛剛駕崩,又忙斂住笑容:“您說什麼呢,現在該改口稱陛下啦!陛下正忙著為先帝發喪的事呢,昨夜您忽然倒下,嚇了我們一大跳,還好太醫說您是太累了睡著,婢子都沒瞧見過陛下急成那樣,就您睡著的時候,他也每隔一刻鐘就進來看一次,這會兒剛走呢,婢子這就去請陛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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