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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也不是不能理解的,打從前朝起,在朝為官也好,兩姓聯姻也罷,事事都講究門第出身,雖然大家嘴上說英雄不論出身,有才不論貧富,但事實上門第階級觀念一直根植人心。

  像夏侯渝,即便皇帝抬了他母親的身份,可誰都知道,他生母不過就是一個籍籍無名的宮婢,因為受了恩寵才飛上枝頭,能夠追封貴妃,也是沾了兒子的光,假若現在夏侯渝能認在皇后名下,支持他的宗室可能會更多一些,但他沒有,更有他在魏國長大的經歷,所以大家心中難免對皇帝的決定不以為然,覺得夏侯渝更像南人,而非北人,對他缺乏認同感,而寧願選擇夏侯洵。

  長公主見狀,不由暗暗嘆息,終於讓了一步:“罷了,你們說怎樣就怎樣罷!”

  監國的人選就此確立下來,此時夜幕已經開始降臨,勸退藩王的事情是當務之急,雖然夏侯洵很想留下來等到皇帝再次甦醒,但他還是不得不臨危受命,帶上人就往外走。

  臨走前,他尋了個機會,將馮朝悄悄喊到一旁:“舅父,你給我透個口風,遺詔上面,寫的到底是不是五兄?”

  他雖然喚馮朝為舅父,但夏侯洵的母親並不是馮朝的親妹妹,只能算是遠房表妹。

  馮朝搖搖頭:“其實我也沒有見過,當初陛下當著我們的面,將匣子上了四重鎖,並將鑰匙分別交給我、劉聃、於晏三人,少一個人,那匣子都打不開。”

  夏侯洵心頭冰涼:“這樣說來,我是全無希望了?”

  馮朝一笑:“其實也未必,若夏侯渝不能及時趕回來,匣子又徹底燒毀了呢?”

  夏侯洵心頭一跳,繼而狂喜:“難怪舅父先前一直胸有成竹,原來是早有謀算!”

  馮朝拱拱手:“胸有成竹不敢當,但我既然已經說了要全力幫助殿下,自然是要說到做到,你我之間遠比夏侯渝親近,我不助你,又能幫誰呢?”

  夏侯洵道:“那於晏和劉聃那邊……?”

  馮朝笑道:“劉聃是個老滑頭,陛下在時,他自然一切聽陛下的,陛下不在了,他肯定靠向強者,皇后沒有留下子女,他們家又沒有當皇子的親外甥,他幫誰不是幫呢,就算不明確倒向我們,肯定也不會主動出面和我們作對的。至于于晏,如果匣子都毀了,單憑他一個人,也掀不起什麼風浪。”

  夏侯洵大喜,忍不住抓著他的手:“有舅父在,我大事可成!”

  馮朝:“殿下放心,你自去罷,這裡有我,你若能勸服藩王們退兵,這又是一樁天大的功勞,到時候陛下一去,匣子沒了,我們先下手為強,擁立你為新君,夏侯渝就算活著回來又能如何呢?”

  夏侯洵深深一拜:“那一切就託付給舅父了!”

  心頭大石落下,他連走路的步伐也堅定幾分。

  馮朝看著他風風火火離去的背影,並未轉身入內,而是往另外一個方向而去。

  ……

  夏侯洵帶著人出了宮門,直奔南門而去。

  在路上的時候,他心頭便已經盤算好了:先勸住那些藩王,讓他們不要輕舉妄動,等到宮內,再以藩王施壓,讓長公主等人聽話,至於夏侯渝那邊,他與馮朝早就商議好,派人在他回京的必經之路上伏擊,就算不能要了他的命,也必讓他身受重傷,拖個十天半月,讓他無法及時趕回來,以皇帝現在的身體,肯定拖不了太久,等夏侯渝回來時,一切為時已晚,大局底定。

  但如果在此期間,陛下又醒過來,並且親口說要夏侯渝繼位呢?

  不,絕不能讓人醒過來,只要皇帝神智清醒過來,他們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費了!

  想及此,他心裡霎時浮現出一個陰險而大膽的想法。

  先等等看,等等看再說,夏侯洵深吸了口氣,對自己道。

  現在局勢於他有利,有滕國公和葉昊等人站在他這邊,還有那些宗室官員,只要夏侯渝沒在這個時候出現,皇帝又開不了口的話,就算於晏和長公主反對,只怕也無濟於事。

  隨著馬蹄聲踏踏,夏侯洵的心頭漸漸安定下來,他兩腿一夾馬腹,又驅策馬匹奔得更快一些。

  臨近城門時,前方的喧譁鼓譟聲越來越大,間或居然還有隱隱的歡呼聲。

  夏侯洵擰起眉頭,幾乎疑心自己聽錯了。

  “你去前面看看,看發生了什麼事?”他對隨從道。

  隨從領命而去,在情況未明的時候,夏侯洵不想再往前走了,便下令原定待命,跟在他身旁的鐘銳張了張口,原想說什麼,最終還是閉上嘴。

  夏侯洵沒瞧見對方眼底一閃而過的輕視,還在找話題與對方搭話:“鍾將軍這些日子守在陛下身邊,人看著都清減了不少,你職務繁重,還要多多注意身體才好啊!”

  金吾衛守衛皇宮與京城各門,重要性不言自明,但鍾銳之前並不與哪個皇子走得特別近,讓夏侯洵想跟他拉近關係都無從下手。

  鍾銳淡淡道:“多謝殿下關心。”

  夏侯洵還待再說的一大堆話霎時被鍾銳不咸不淡的態度給堵住了,只好訕訕住嘴。

  他們並未等太久,那個去查看情況的隨從很快就回來了,還給夏侯洵帶來一個驚人的消息。

  “殿下,肅王妃正在那兒,據說她上了城門樓,還,還……”隨從跑得氣喘吁吁,話也說得不連貫。

  夏侯洵聽了又急又怒:“還什麼,誰讓她跑去那裡的!”

  隨從:“還一箭將端王的腦袋給she中了!”

  夏侯洵完全呆住了。

  鍾銳看了他一眼:“殿下,現在該如何?”

  夏侯洵回過神,猶有些不敢置信:“她怎麼敢,她怎麼敢如此膽大包天!是誰讓她這麼做的!”

  他也顧不上鍾銳了,當即大喝一聲:“都隨我前去看看!”

  眾人還未動身,前方便傳來一個清亮的女聲:“我家娘子說了,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有什麼殺不得的?七殿下如此緊張,莫不是跟叛賊有什麼勾連?”

  伴隨著這個聲音,前方出現一行人,為首的是兩名騎士開路護衛,其中一個女子,便是剛才說話之人。

  後面是一輛馬車,馬車後面,則有護衛隨行,浩浩蕩蕩,前呼後擁。

  車隊在夏侯洵他們不遠處停下,帘子掀開,裡面出來一人,正是顧香生。

  她對夏侯洵與鍾銳點頭頷首致意:“七郎和鍾將軍來得正好,那些賊子在城外喧譁鬧事,我已將為首之人she殺,群龍無首,如今他們正慌亂得很,餘下的事就交給兩位了。”

  話說得輕描淡寫,好像自己不是剛殺了個人,而是在談論今日的天氣。

  即使大腹便便,但她給人的第一印象,肯定不會注意到她的肚子,而是她周身的氣勢。

  夏侯洵完全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只覺得自己好好布置的局面被顧香生毀了一環,心頭憤怒無以復加,只恨不得上前掐住她的脖子,將這個女人掐死。

  “陛下命我平亂,嫂嫂卻越俎代庖,這是何意?”他冷聲道,“外面那些可是藩王,是朝廷親封的藩王,更是大齊的宗親!你說殺便殺了,難道以為仗著你是肅王妃的身份便可橫行無忌,肆意殺害藩王,該當何罪!”

  顧香生淡淡一笑:“七郎也不必急著給我扣帽子,這些人頂著藩王的名頭,在外面叫囂鬧事,威脅陛下,這不是亂臣賊子又是什麼?方才我侍婢已經說過,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就算我不殺,別人也要殺,難不成七郎不殺?你不提他們與謀逆無異的行徑,反而口口聲聲稱他們為宗親,難不成還準備為他們辯白?”

  夏侯洵恨聲道:“該如何處置,我心裡有數,用不著你來橫加指責,在陛下沒有定他們的罪名之前,他們就是宗親!你擅作主張,就跟我入宮去向陛下請罪罷,侍衛何在,將她拿下!”

  “慢著!”鍾銳出聲阻止。

  夏侯洵:“鍾將軍這是何意!”

  鍾銳慢慢道:“竊以為,肅王妃所為,並無不妥。”

  夏侯洵冷冷道:“這麼說,鍾將軍也是打算違抗命令了?”

  鍾銳還未回答,顧香生就笑道:“謹王何必為難鍾將軍,即便你不說,我也是要入宮的。”

  夏侯洵:“閒雜人等,非皇命不得入宮,更何況是殺害藩王的有罪之人!”

  他言語冷淡,實是對顧香生的觀感已經厭惡到了極點,連表面文章都不願作了。

  顧香生也不動怒,笑吟吟道:“陛下還未發話呢,謹王倒先將我的罪治了,難不成陛下傳位於你了,如此我倒是要跪下來喊萬歲才是!”

  她也沒等夏侯洵說什麼,轉身入了馬車,又在馬車內說了聲“走”,車隊便往宮門處開進。

  夏侯洵原先攔住,可對方行動太快,還未等他下令,旁邊鍾銳便道:“讓道!”

  他帶來的人聞言紛紛避讓到一旁,只剩下夏侯洵和他帶來的幾名隨從侍衛,總不能螳臂擋車,他只得調轉馬頭往旁邊讓開,眼睜睜看著顧香生離去。

  “她殺了端王,鍾將軍為何視而不見!”他扭頭質問鍾銳。

  鍾銳面露難色:“她畢竟是肅王妃,總不能寸步不讓罷,殿下是龍子龍孫,自然無妨,卑職安敢冒犯?”

  夏侯洵也顧不上與他扯皮,他更擔心顧香生入宮之後不知會做出什麼事,趕忙就想追上去,便急急對鍾銳道:“宮門處的事情就交給你了,我先去宮裡看看,免得婦人無知,衝撞了陛下!”

  鍾銳忙道:“有殿下在,卑職如何敢擅作主張,如今端王身死,其他藩王還不知會不會趁機攻城,還請殿下親臨指揮才是……”

  但他話還沒說完,夏侯洵就已經策馬朝顧香生他們的方向追了上去,將鍾銳遠遠拋在身後。

  “將軍,咱們現在該怎麼辦,要不要跟上去看看?”長史詢問。

  鍾銳搖搖頭:“宮裡有樂內監在,應該出不了什麼差錯,咱們先將那幫藩王鎮住再說,端王一死,群龍無首,餘下人等必然不敢再妄動,虧得有肅王妃這一箭,若換了我,身份不同,還真不好下手!”

  二人說道,一面朝城門處趕了過去。

  ……

  卻說夏侯洵追在顧香生等人後面,緊趕慢趕,好容易將將追到大慶殿,才追上顧香生他們。

  他也不知道一個快要生產的孕婦,何以走路速度竟能那麼快,心裡正忍不住問候顧香生的祖宗八代,便聽見殿內忽然間哭聲震天。

  夏侯洵的腳步當即就僵住了,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

  那一瞬間,他腦海里首先浮現的,是狂喜。

  狂喜之後,又是慚愧和悲傷。

  然而夾雜在慚愧和悲傷里的,還有驚恐。

  他再也顧不上顧香生了,拔腿就往大殿跑過去!

  誰也沒想到,皇帝這一睡,就沒再醒過來。

  彼時大家正聚在外殿,小聲說話,商議事情,突然就聽見樂正大叫一聲“陛下”,心裡都暗道不好,趕緊起身就往內殿跑,便看見樂正正扶著床柱跪在地上,大放悲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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