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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詡之微微蹙眉。

  秦小樓道:“你那些長輩兄弟要拆散你們,你便同意了?”

  韓詡之嘆息道:“我姑姑罵我,我兄弟們勸我,大伯要打我,二伯勸架和他動起手來,一群人扮紅臉,一群人扮白臉,你若看了就知道有多熱鬧。連我爹都被請了出來。”

  秦小樓道:“你爹也勸你?”

  韓詡之苦笑一聲:“他坐在輪椅上被人推過來,都沒到我跟前,就那麼涼涼地看著我,一句話都不說。我爹從來不罵我,他自小就不愛理睬我,只要板起臉來就能嚇得我們兄弟倆連話都不敢說。我被他們鬧得心煩,又被我爹這麼一看,頭腦一熱就答應了。”

  秦小樓問道:“那你後悔了?”

  韓詡之道:“怎麼能不悔,我想盡辦法拖延,總盼著時間久了或許他們就忘記了。可我話都說出去了,又不好再收回來。我不跟思暇開口,我姑姑就會代我去說。”

  秦小樓又道:“那你六哥的蠱到底是不是他下的?”

  韓詡之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應該不是。如果是他下的手,根本不可能被人看出來。我懷疑,是我六哥自己做的。”

  秦小樓瞠目結舌:“他自己給自己下蠱?”

  韓詡之道:“我只是猜猜。若不是思暇動的手,我實在想不出除了六哥自己還會有誰這樣做。”

  秦小樓皺著眉頭不認同地搖頭:“你明知這樣還答應跟他分開?你若後悔了還會再去找他麼?”

  韓詡之苦笑道:“他該恨死我了罷,我又怎敢再去找他。再者家人那裡我也懶得再和他們鬧了,我累了,就這麼著吧。”

  秦小樓嘖聲道:“他給了你十年,你就還他這個?我若是他,我也會殺了你。”

  韓詡之訕笑:“他又不是姑娘,他有他的前程和地位,我也沒什麼可補償他。”再者說,我又不是你的那些皇親爺公子哥。這句話韓詡之在心裡嘀咕著,自然沒敢說出口。

  秦小樓站起身,丟給他一個冷嗖嗖的眼神:“你這人說是多情,其實最涼薄。你會做出這種事來,旁的都是藉口,說來說去,不過是你不夠喜歡他罷了。”說罷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推門走出去了。

  韓詡之呆坐了一會兒,苦笑著自言自語:“我無情?我還能比你無情麼?怎的連你都說我?”

  韓詡之在秦小樓府上住了半個多月,韓詡之本以為秦小樓府上會是門庭若市,奇怪的是並非如此。侍郎府上清靜得很,期間沒有一個人來打擾他,秦小樓每天辦完工從禮部回來也挺早,每天都能陪他下棋說話。

  等韓詡之住的差不多想走的時候,秦小樓從地窖里取出兩壇焦作酒:“你明天走,今晚我陪你喝酒。”

  韓詡之湊上前,破開泥封嗅了嗅:“這是什麼酒。”

  秦小樓道:“焦作酒,聽說當年竹林七賢就愛喝此酒,這兩壇藏了已有兩百年了。”

  韓詡之挑眉:“這麼名貴的酒,你就拿出來為我解愁?”

  秦小樓俏皮地眨眨眼:“這可是皇上賜的。宮裡一共也就五壇,我就討來兩壇。”

  韓詡之微微吃驚。

  百年醇酒入喉,果然燒化了心底的積寒。

  韓詡之有些醉了。

  秦小樓這些年來什麼樣的酒沒喝過,一壇酒下肚,全無一星半點醉意。他將韓詡之扶到房裡,韓詡之步伐沉重,腿一軟,帶著他往床上倒去。

  秦小樓被他絆倒,撲在他胸膛上,兩人鼻尖相對,熱氣噴吐在對方的唇上。

  秦小樓不急著起身,指尖勾起他一縷髮絲纏繞,眼角眉梢媚態難描:“你這就要走了,真不想要我一回?”

  韓詡之醉意朦朧地看著他,神態是說不盡的饜足,手掌在他背後緩緩摩挲:“小樓……”

  秦小樓笑道:“還好你沒叫錯名字,不然我可不得將你踢下床去。”

  韓詡之將臉埋入他鎖骨中:“都已過了十年……你為何還喜歡我?”

  秦小樓身體僵了僵,板起臉硬邦邦地說道:“誰還喜歡你!”話雖這麼說,他的手卻托住了韓詡之的後腦。

  韓詡之仰起頭吻他,秦小樓低下頭迎合,早沒有當年的生澀。兩個久經風月之人滾到一起,剎那間天雷勾動地火,一室酒氣春意。

  身體縱情享歡的剎那,韓詡之心底不是不曾浮起過某個名字,卻化在秦小樓溫柔的吻中,忘卻了一切。

  事畢,韓詡之數日來難得酣暢入眠,秦小樓斜倚在他身旁,托腮盯著他的睡顏,冷冷道:“其實你只是不夠喜歡他。”過了一會兒,他躺下翻了個身,自嘲地喃喃道:“就像你當年,也只是不夠喜歡我罷了。你可曾有過為了什麼人可以萬劫不復的時候?”

  他身後只有悠長的呼吸聲。

  秦小樓落寞地笑了笑,闔上眼睡了。

  35

  35、第三十五章...

  韓詡之辭別秦小樓,又在京畿附近流連一月有餘,這才慢吞吞騎馬挪回韓門去了。

  過去整整十年他幾乎和江顏逸形影不離,如今沒了江顏逸,看書時少了雙可以枕的腿,吃飯時對面少了雙筷子,睡覺時身旁少了個愛人,這日子過的實在是沒滋沒味。

  “已是年近三十的人了。”韓詡之心想:“也許,我該找個伴……”

  然而見過了江顏逸那般人品,凡人又有哪一個還能入眼?

  韓詡之熬過了一日又一日,從百爪撓心到漸趨平靜再到百爪撓心,天天都是神不守舍。

  這時候他想,原來我喜歡思暇,竟是到了這個地步。

  可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韓詡之不會也不敢去找江顏逸,於是每天抱著小侄子不撒手,為他把屎把尿餵米糊,總算找到些事情打發時間。

  韓子凡會說的第一個詞是“叔父”,將韓詡之樂了好幾晚,對小侄子愈發寵溺起來。

  過了幾個月,眼見韓子凡將滿兩周歲之際,韓詡之的父親病情突然惡化,連榻也下不了了。

  韓詡之和韓皖之衣不解帶地照料父親十數日,老父親的身子卻還是一日差過一日。兩兄弟心裡都明白,父親的大限要到了。

  韓子凡滿兩歲的那一天清晨,已昏睡了數日的韓老醒了一次,易凌波忙將孫兒抱來給他看。韓老看了眼啼哭的嬰孩,微笑著將手搭到韓詡之手背上:“和你當年很像。”

  韓詡之覆住父親的手,哽咽著笑道:“爹,你糊塗了,這是哥的兒子。”

  韓老的確是病的糊塗了。他渾濁的眼睛空洞地望著木樑,喃喃道:“這不是凌波生的孩子麼?怎會不是你的?”

  韓詡之還欲解釋,韓子凡毫無預兆地扯開嗓子嚎了起來,嚇得眾人一個激靈。

  韓老慈祥地笑了笑,望著小嬰兒念叨道:“詡之,爹對不起你。”

  閉上眼,再沒有睜開。

  韓詡之一個人失魂落魄地下了山,找到那間為江顏逸預備的屋子,跌跌撞撞衝進冷清的屋子裡就往床上倒。

  他這一覺睡醒過來已是深夜,呻吟著翻了個身,黑暗中恍恍惚惚瞧見一個人影站在床邊,不由嚇得驚呼出聲:“啊!”

  那人柔聲道:“你醒了。”

  韓詡之呆了好一會兒,不確定地問道:“思……暇?”

  那黑影的腦袋動了動,依稀是在點頭。

  韓詡之心裡第一個念頭是:莫非思暇是來殺我的?

  他下意識往床里縮了些許,又想到:他那樣恨我,我這條性命也是欠他的,不如就給了他吧。

  於是他放鬆了僵硬的身體,試著向江顏逸那湊了過去。

  江顏逸站在原地不動,眼見著韓詡之試探地摟住他的腰喃喃道:“我不是在做夢吧。”江顏逸含笑不語,只是溫柔地將手覆上他的後腦。

  韓詡之圈緊了他的腰,始終流不出的眼淚終於湧上眼眶。他的淚水洇濕江顏逸的外袍,難過地哽咽道:“若是個夢,就讓我遲些再醒罷……”

  江顏逸用拇指為他揩去淚水:“你怎麼動不動就哭?”

  韓詡之的淚水流的更歡暢:“我……我難受……”

  江顏逸嘆了口氣,掏出塊絲巾細緻地替他擦臉。

  過了一會兒,韓詡之哭夠了緩上一口氣來,跪在炕上與江顏逸一般高,伸手摸著江顏逸的臉:“我不是在做夢麼?”

  江顏逸道:“你醒著。”

  韓詡之愣愣地點了點頭,想煽自己一個巴掌驗證江顏逸的話,又生怕果真是個夢將自己煽醒了就再也見不到眼前人。他喃喃道:“我父親死了……”

  江顏逸拔高尾音“噢”了一聲。

  韓詡之問道:“你是來取我性命的嗎?”

  江顏逸搖頭:“不是。”

  韓詡之沒有再問。

  過了一會兒,韓詡之將手探向江顏逸的腰間摸索:“胭脂還在麼?”

  江顏逸扣住他的手腕,解下胭脂遞給他。

  韓詡之將簫湊到嘴邊,醞釀片刻,吹起一支悲傷哀婉的曲子。

  一曲吹罷,韓詡之情緒已趨平靜。他用力擰了擰自己的手背,似笑又似嘆氣:“我果然不是在做夢。”

  “你來找我做什麼?”

  江顏逸柔聲道:“我不能來麼?”

  他的語氣輕柔的沒有半分惱意,反是帶著笑意,韓詡之不由怔住了。一片漆黑中他看不清江顏逸臉部的輪廓,卻能清清楚楚找准他那一雙清亮含水的眸子。韓詡之就這麼痴痴盯著那雙眼睛,過了良久才憋出一句:“你原諒我了?”

  江顏逸輕笑一聲:“你說呢?”

  韓詡之茫然地看著江顏逸。

  江顏逸依舊是含著笑,緩聲道:“你往我心裡捅了一刀,這刀刃上長著倒刺,教我拔也拔不出,只得這麼插在心上。你說,我會不會原諒你?”

  韓詡之眉峰一蹙,心瞬間就沉了。他猜不透,江顏逸既不殺他,又不原諒他,來到此處究竟為何?

  江顏逸從他手裡接過胭脂,吹了一曲又一曲,玉笛聲悠悠在屋子裡盤旋不去。韓詡之聽得越發迷茫,這調子時而深沉時而婉轉,他著實有些捉摸不透。

  也不知吹了多久,江顏逸放下胭脂,悠悠道:“聽明白了嗎?”

  韓詡之搖頭:“你吹的很亂,我聽不懂。”

  江顏逸笑了笑,竟是將玉笛收了,也不說究竟是個什麼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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