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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就這麼枯坐著,韓詡之試探地將手覆上江顏逸的手背,江顏逸不掙也不回應。韓詡之不敢再進一步,干握了好一會兒,手心裡都出了汗,便將手放開了。

  天很快就亮了。

  江顏逸終於出聲問道:“你還回去嗎?”

  韓詡之呆了呆,答道:“……父親的後事還要料理。你什麼時候要走?”他說完了這一句,突然意識到江顏逸的問題或許還有更深一層的意思。

  江顏逸道:“你想我什麼時候走?”

  韓詡之又呆了呆,看著他說不出話來。

  江顏逸冷笑一聲,手指撥弄著腰間的玉佩:“我不走了。你要趕我嗎?”

  韓詡之這時候尋不出一個合適的表情來,神情顯得愈發呆滯了:“……你是認真的?”

  江顏逸低眼笑道:“不認真的從來是你罷。”

  韓詡之心裡是歡喜的,只是這歡喜來的太過突然,他一時有些回不過味來。再者江顏逸只說恨他,又不說想他,這回來的目的看起來又不似這麼簡單。

  他心裡亂成一團麻,一時理不出個頭緒來,於是活動著僵硬的身子爬下炕去:“我要上山去料理後事,你……”他頓了一頓,不確信地問道:“你等我?”

  江顏逸翻身躺下,背對著他:“我睡一會兒,你回來叫醒我。”

  韓詡之點了點頭,尤覺得一切仿佛在夢裡一般,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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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6、第三十六章...

  韓詡之急匆匆辦完了事下山,到了小院子的門口卻又踟躕著不敢進去。他擔心江顏逸已離開了,又害怕江顏逸還在,心中著實矛盾不已。

  他在門外盤桓良久,終是鼓足了勇氣推門進去,卻見江顏逸正坐在桌旁,含笑指了指柜子上的香爐:“你在門外走了五分之二炷香的時間。”

  韓詡之乾笑兩聲,徘徊著不敢靠近。

  江顏逸悠悠開口:“現在知道不是夢了?”

  韓詡之愣了愣,應了一聲。

  江顏逸端起茶杯啜了口茶水,神情悠閒的好像一隻逗弄耗子的貓:“我說過我不是來殺你的,我也殺不了你,你怕什麼?”

  韓詡之無言地看著他,片刻後走到他身旁坐下。

  江顏逸道:“你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嗎?”

  韓詡之有些糊塗了。他自然有許多話要說,只是江顏逸這一趟來的莫名其妙,怎麼著也該是江顏逸有話對他說才是。

  他試探地說道:“我……很想你。”

  江顏逸點點頭,看不出喜怒:“還有嗎?”

  韓詡之著實猜不透江顏逸想聽什麼,沉吟不絕。

  江顏逸嘆息道:“我等著你有一天知道該對我說什麼。”

  韓詡之一時無言。

  江顏逸臉上的惆悵只是一閃而過,旋即平靜地問道:“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韓詡之道:“我要為父親守孝。”

  “三年?”

  韓詡之頜首。

  “然後呢?“

  韓詡之沉默片刻,試探地問道:“你……還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江顏逸笑而不語。

  韓詡之心中稍定,試著去握他的手。江顏逸依舊不掙扎也不回應。

  韓詡之問道:“你願意等我三年嗎?”

  江顏逸聳聳肩,道:“守孝要在家中,你是上山還是留在此處?”

  韓詡之道:“我會在這裡設立靈堂。”

  江顏逸不答應也並不拒絕。

  過完頭七,韓詡之果然在屬於兩人的小院子裡建了個靈堂。

  江顏逸斜倚在樹下看著他忙碌,問道:“你家人沒有意見嗎?”

  韓詡之手裡的活頓了一頓,平靜地說道:“我父親已死了,沒什麼人管得住我。”

  江顏逸挑眉:“噢——”

  對於父親的死,韓詡之的確很悲傷,但他並沒有消沉很久。他從小就十分獨立,十四歲便入了江湖,任何人的消逝都無法改變他的生活。

  只是每到晚上,他會抱著江顏逸絮絮叨叨地說些小時候的事情。

  “我娘死的時候,我爹就消失了,連頭七都沒有回來。那時候我還不懂事,我聽見叔伯們說他或許會尋短見,我以為我爹也要死了。直到我娘下葬以後他才回來,往後好幾年都沒跟我和我哥說過話。”

  “後來我猜想,他不參加我娘的葬禮,就能覺得我娘並沒有死。可其實他是明白的。我長得像我娘,他連看都不願看我一眼。他常常喝醉酒,醉了之後就會搭理我們兄弟二人,有時候還會動手打人。可他只打我哥,從來不打我。”

  “我小時候其實沒那麼怕疼,大約就是有一回,我爹將我哥打的頭破血流,我害怕極了,滿眼都是血紅,我以為我哥也要死了。很奇怪,他打的明明不是我,我卻覺得疼極了,從此就得了這怪毛病。”

  可是兩人即使躺在一張床上,韓詡之也並不會對江顏逸做出太過親密的舉動。一則是他尚在守孝期間,二則是他尚不清楚江顏逸的心思,江顏逸也從不曾主動親近他。

  兩個人就好似執子博弈的棋手,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對方的思量,以決定下一步落子於何處。

  過了幾月,有一日清晨,韓詡之被屋外的打鬥聲驚醒,發現江顏逸已不在身邊,忙起身去看。

  他推開門,只見院子裡有兩道身影正激烈地打鬥著。一道身影是江顏逸,另一道是個白衣女子。

  江顏逸手裡拿的還是噬魂劍,那女子則是手持蛇骨鞭為武器。只見她鞭子一抖,一道嘩嘩的響聲如霹靂般竄過,柔韌而堅固的鞭身纏住噬魂劍。江顏逸淡定地一揮手,蛇骨鞭從女子手中脫出。

  即使過了十年之久,韓詡之還是一眼就認出了故人。

  他驚訝地低喃道:“白蔚……”

  失了武器的白蔚猛地回頭,見韓詡之單衫站在門口,冷笑道:“韓詡之,好久不見。”

  江顏逸奪了她的鞭子,並沒有繼續攻擊,看著她光潔的臉淡然道:“你的蠱已解了。”

  白蔚冷笑:“還未多謝十年前江少俠賜蠱。”

  江顏逸雲淡風輕地一笑,好似心安理得地受了她這一聲謝。

  韓詡之神色複雜,不知該說些什麼。

  白蔚走近韓詡之,江顏逸本想阻攔,身形甫一動又停了,眼睜睜地看著白蔚走到韓詡之面前。

  白蔚搭上老友的脈,片刻後冷笑道:“看來江少俠尚未如願。”

  江顏逸只是平靜地看著她。

  三人陷入僵局。

  過了片刻,韓詡之乾澀地開口打破沉默:“抱歉,我……”

  白蔚冷冷打斷道:“輪不到你。”

  江顏逸輕笑一聲,從善如流地說道:“那麼,白姑娘,十年之前,我很抱歉。”

  白蔚一怔,不可思議地看著始終含笑的江顏逸,旋即又怒了起來。只是她被奪了鞭子,再要出手,卻苦於沒有武器。

  江顏逸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將纏繞在劍上的鞭子解開丟給她:“白姑娘還想和再下過招嗎?”

  白蔚一抖鞭子,顯得氣勢洶洶。

  孰料江顏逸做了個“請”的姿勢:“詡之不能見血,白姑娘若有比武的興致,煩勞借一步。”

  此話一出,韓詡之與白蔚都愣了。

  過了一會兒,白蔚瞥了眼韓詡之,冷冷地提著鞭子走了。江顏逸沖韓詡之點頭示意,跟著白蔚離開。韓詡之傻了眼,眼睜睜看著兩人一前一後離開了。

  過了一個時辰江顏逸才終於回來。

  韓詡之處在雲裡霧裡,一切不真實的好像在做夢一般:“你們……”

  江顏逸很輕鬆地答道:“她走了,她不是我的對手。不過這十年,她武功精進不少。”

  韓詡之乾笑兩聲,簡直找不出話來說。他見江顏逸似乎並沒有多說的打算,也便放棄了問個究竟的念頭,轉身回房去了。

  白蔚從塞外回來後就找了兩人這一次麻煩,往後又跟失蹤了一般,再沒有在韓詡之面前出現過。

  韓詡之自守孝後每日吃素食,不再遵循寒山老人的叮囑宰殺牲畜瀉火,如此一來,過了半年再度走火入魔了一回。

  等他恢復神智的時候,江顏逸守在他身旁,平靜地說道:“你醒了。”

  韓詡之發現他臉上有一道血痕,心中旋即明白方才發生了何事,苦澀地抬手覆上那道傷痕:“抱歉……”

  江顏逸不在意地聳肩:“一道小傷罷了,比起你以前加諸我身上的傷口,實在算不得什麼。”

  這話有兩層解法。韓詡之苦笑道:“是。”

  江顏逸起身收拾殘局,韓詡之定定地望著他的背影:“……思暇,你變了。”

  江顏逸頭也不回地扶起倒地的籬笆:“噢?我以前是什麼樣,現在又是什麼樣?”

  韓詡之沉默了半晌方道:“罷了,沒甚麼。”他自己心虛理虧的很,江顏逸似乎也樂於見他這副模樣,憋著勁將他往這條道上引。韓詡之嘆了口氣,總覺得這不是個過日子的方法,卻也無可奈何——終究是自己當初造的孽。

  有時候韓詡之會上山將小侄兒抱下來住幾天,韓子凡和他很親,巴不得能天天和叔父待在一起,有時韓皖之來接他回去他也不肯走。

  可他對江顏逸始終沒什麼好感,甚至下意識避著江顏逸走。每每韓詡之離開一個地方,他便寸步不離地跟上,一則是喜歡跟著小叔,二則是不願和江顏逸獨處。

  江顏逸自然能察覺到這一點,只是他心裡也奇怪的很,曾疑心是易凌波和韓皖之的教唆,並沒有特別放在心上。

  眼見著韓子凡一日日長大,轉眼到了五歲,韓詡之守孝的日子也快到盡頭。

  這一日他突然心血來cháo,換了衣服要帶著小侄兒上岐山看日出,江顏逸自然陪同前往。

  到了山上,韓詡之讓江顏逸暫管著小子凡,自己則去取水摘野果。

  韓詡之一走,一貫頑鬧的韓子凡變得十分安靜,小心翼翼地坐在山崖山一動也不動。

  江顏逸不由問道:“你怕我?”

  韓子凡驚恐地瞪大了眼睛,見著他仿佛見著鬼一般。

  江顏逸問道:“為什麼怕我?”

  韓子凡突然捂住雙眼,帶著哭腔道:“你的眼睛……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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