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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此時,雙林並不知道,對外說御駕親征大張旗鼓的大軍還在往成都路上的楚昭,也早已親自帶了五千精兵,悄沒聲息地抵達了成都,四川都指揮使、成都左護衛衛所一應將領及所有本地官員,都已接了軍令,緊急趕赴此地,恭候聖命。

  此時此刻的楚昭,正坐在軍帳中看著據說十萬火急的阿拉布主力已奇襲曲石城的軍報,卻起了疑心。

  他修長的手指敲著軍報追問:“一個被強征的民伕,好不容易在這樣的奇襲大難中,死裡逃生,逃了一條命,可見是個惜命的,不是應該連忙回鄉麼?為何連夜跑了幾十里來報軍情?不是朕說,大難臨頭,平頭百姓可不會管皇帝誰家做,定然還是保命為上。你們倒相信他所謂的忠君愛國?再看一個普通民伕,如何口齒如此清楚,頭腦清晰,說得出兵力如何,口音如何,旗幟如何,武器如何,王帳如何?我們剛看過軍報,阿拉布才剛攻下茂州,如何一夜之間主力便能來到曲石?倘若此是計,大軍改道,豈不是被阿拉布趁虛而入,門戶大開……”

  “此人是什麼口音?”

  下邊成都衛所參將黃雲正是詳細問過雙林的將領,這次也被叫了來面聖,心裡正是緊張之時,聽到皇上垂詢,一怔,回答道:“問的時候聽著倒像是京里口音,聽說是曾在京里呆過一段時日做過學徒,後來因投親來了雅州,投親不遇,做了松雲鎮酒坊里的學徒,因部隊徵集民伕征了去。”

  楚昭冷笑了聲:“漏洞百出,這下也沒空細查,只是若是jian細行計騙我們西行,又該如何?”

  黃雲額上起了汗滴,這位陛下雖然年輕,卻是帶過兵打過仗軍功累累不好欺瞞的,如今見他天顏深沉,冷肅漠然,一言直指要害,連忙垂頭道:“陛下英明,末將有罪,且待末將下去嚴加審訊!”

  楚昭冷哼了聲,沒說什麼。

  到了夜晚中軍帳再次布軍,楚昭布置了一番明日行軍的打算,看到前來議事的黃雲,又想起白天那民伕的事,問道:“那民伕的事審得如何了?”

  黃雲連忙請罪道:“那民伕確實可疑,給他上了夾棍,暈死過去了也未鬆口吐實,只是他身體孱弱,末將已命人先吊著他命,一定要令他招出指使的人,又命人搜過他全身上下,最可疑的是他居然是淨身過的……”

  楚昭原本漫不經心,他早認定那民伕是jian細,也並不在意如何,聽到最後一句忽然觸動了他敏感的神經:“你說什麼?”

  黃雲仍在繼續道:“這的確非常可疑,只怕後頭的人不尋常……”

  楚昭忽然心裡感覺到一陣顫慄,猝然站起來道:“朕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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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雙林在全身疼痛的叫囂中半夢半醒,感覺到了地獄一般的乾渴,感覺到有人扶著他給他餵水,流進口裡的液體卻是苦澀的,他迷濛中依稀聞到了熟悉的龍涎香,然後有人在動他的腿,小腿骨一陣銳利的疼痛讓他終於忍不住叫了出來,手腳也忍不住掙扎退縮,卻被牢牢抱住了身子按著腿全身仿佛被捆綁住了一樣一動都不能動,然後更劇烈的疼痛傳來,他被這仿佛要破開大腦一般的疼痛給疼醒了,發出了尖銳的喊聲,使出了更大的力氣想要掙脫壓制著自己的人。

  抱著他的人手臂仿佛鐵鉗一樣牢牢鉗制著他,他抬頭去看,視線卻猝不及防地撞進了一雙熟悉而沉痛的雙眼裡,四目對視了一會兒,那雙眼睛變得冰冷下來:“太醫在替你正骨,夾棍讓你的骨頭裂了,若不正骨好好調治,你這腿以後就廢了。”

  仿佛終於清醒了些,仿佛又仍然還在夢中,雙林茫然低頭看到果然是太醫在替他腿上綑紮著夾板,綁上了紗布,疼痛讓他全身都是汗,耳朵仍嗡嗡的發響,他努力放鬆了身體,卻沒有再呻吟。楚昭一直抱著他,感覺到他身子一直不可抑制地顫抖,等到太醫都替他包紮好後,才將他放回床上,蓋上被子,看他臉色青白,又已處於半昏迷的狀態,嘴唇仍在微微顫抖著,想必是疼極,又想起那天看到他繩索加身,遍體鱗傷委頓在地,臉色白得猶如死了一樣,抱起來的時候輕得仿佛只剩下一把骨頭,他當時的心情幾乎絕望到了極點。

  他想替他擦汗,卻又收回了手,有些憤怒地想:都混成這樣地步了,也不回宮!

  他站了起來,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他怕他控制不住心底的戾氣和暴怒,然而眼前這人孱弱得一碰就碎,渾身都是辨認不出的新傷舊傷,一雙腿更是慘不忍睹,也不知是如何變成了最低賤的民伕,在苦役和敵襲之間保下一條命,千里迢迢跑來報信,卻被自己當成jian細審問受刑,他到底吃了多少苦?楚昭滿肚子的氣,卻不知道應該往哪裡發。

  第140章帝王之愛

  傅雙林恍恍惚惚見過楚昭一面就再也沒見過,等他傷熱退去,神志清明之時,幾乎以為只是自己做的一場夢,然而天樞的出現才讓他確定自己的確是自投羅網到了楚昭手裡。

  據天樞說楚昭已帶著大軍出征,他被留在了成都好吃好喝的養傷,門外則隨時有兵士看著,屋內更是全天有人輪班伺候值夜,他心想自己腿這樣,實在用不著這般戒備森嚴,但是楚昭應該下了死命令,他最多也只是能在院子裡出來透透氣,院門外是一步都不許出的,進出都有人盤問把守,外人根本進不來。

  也不知道楚昭會如何處置自己這個逃出宮的內侍……他一定很生氣。傅雙林雖然知道楚昭無論如何也不會對他怎麼樣的,心裡卻不知為何有些惴惴不安,如同等待宣判的犯人。

  天樞嘆氣道:“陛下……足足陪了你一日一夜,也沒歇息就又出征了,軍情不容有失,只是叮囑了我們好好看著你養傷,若是你有失,這次我們可是人頭不保,我說傅公公,您就體諒下我們,消停些吧,上次你跳海里,消息傳回京里,陛下病了一場,雖然還硬頂著處理朝政,咱們這些近侍的,哪個不知道陛下那是心裡事太多了,斷斷續續咳了兩個月才好了。這邊又起了戰事,其實這事何至於御駕親征,你道陛下為何要御駕親征?他看了你那冊子,推算覺得你當時從遼東出走,極有可能會西行往這西南邊陲走,他怕這裡不太平,你躲不過戰禍啊!當時你跳海後他便不許我們再追捕,戰事起後他卻私下和我說,你不肯留在他身邊,只想做個小民也就罷了,但是總不能讓你做個小民都做得不安生。各處藩鎮都撤了,如今若不是陛下親征,哪裡能調集糧糙軍力如此之快呢。實在太過兇險了,朝上重臣幾乎是跪諫陛下,仍是力排眾議御駕親征了。京里如今是幾位內閣輔臣輔佐著年幼太子監國,這戰事若是不能儘快結束,日子長了誰知道怎麼樣,本朝又不是沒有過先例的……只怕德王那邊也要心活了。”

  雙林想起懷帝,問道:“福王如今如何了?”天樞搖頭道:“陛下實在太過心慈手軟了,福王那邊都還好好地圈在鳳陽,臨走前駱相甚至建議陛下秘密賜死福王,他都沒同意,甚至還說:若是天意如此,也是因果循環,興許他偏偏就有這真龍之命,得之我幸不得我命,橫豎來這世一遭,什麼也都見過了,不過如此罷了。”

  雙林不意聽到楚昭如此消沉厭世之言,一時有些怔怔,他如此年輕坐擁天下,不是應該意氣風發站在權力的巔峰,享受這權勢帶來的快感嗎?

  天樞看了下他的臉色,心裡嘆了口氣,這位傅公公,明明待陛下也非同一般,當初在藩地就不說了,如今都這樣了還跑來報信,可見也是怕陛下御駕親征有失,再說他刑傷昏迷之時,明明疼痛不已一直在昏迷中呻吟,誰都安撫不了他,結果陛下抱了他後,他就安定了下來,整個人都不自覺得往陛下懷裡靠,陛下鬆手他也不肯放,只是緊緊拉著陛下的手,屋裡當時伺候的太醫奴婢沒一個敢抬頭看的,最後陛下索性一直抱著他直到他睡沉了,也沒離開屋裡,直到軍情緊急,不得不出發,才走了。

  大概是御駕親征的原因,又接了正確情報,楚昭這支朝廷大軍準確地截擊到了準噶爾的主力,捷報頻頻,所向披靡。之前一直在路上迷惑敵人的御駕隨侍的內侍等人也到了成都,內侍領頭的,正是英順,他一看到傅雙林,也撇了嘴:“我說傅大總管!你可算回來了啊!這可真是蒼天有眼呢,這次你就等著皇上怎麼收拾你吧,你可知道陛下當初知道你跑了的時候,咱們受了多少罪嗎?”

  傅雙林只好苦笑,英順看他瘦得也不像是個享福的樣子,又諷道:“還以為你在外頭享著多大的福呢。”說完過了一會兒才道:“還記得霧松和冰原嗎?”

  雙林吃驚抬頭,英順道:“你才走,那兩人就回來了,聽說是陛下專門叫人帶了回來的,可惜兩人都已說不出話了,手也是抖的,寫不得字了,問他們之前去了哪裡他們也只是搖頭,如今陛下也還用著他們貼身伺候著……他們能繼續回來伺候著,也是對陛下感恩戴德,忠心耿耿的,霧松還比劃著名問過我你去哪裡了,其實看著他們,我倒也知道你想跑的心了,陛下算是仁厚之君了,他們也總算是熬了出來,但也未免有些兔死狐悲,咱們這等人……但是外頭又好過到哪裡去呢,傅大總管啊,你如今外頭走了這一遭兒,也知道外頭小民日子不好過了吧?還不如看如今陛下還在乎著你,好好過活吧。”

  雙林也沉默了,霧松和冰原都被找了回來,大概……這就是當時楚昭說的要給他的“驚喜”了,楚昭其實的確是用著他的方式在對他好的,賞賜他貴重的東西,愛他重他,他希望能活著的人,他冒著極大的後患留下了,甚至還將許久以前的舊人找了回來,對於一個帝王來說,這大概已經是他極盡所能的愛了。

  可是正如高位者往往也有不得已一樣,他一句話,卻可以讓千里伏屍,有時候甚至不需要說話,自然就會有人替他分憂替他著想,自行其是,因此當他站在那最高處的時候,他也變成了一個最孤獨的人,因為沒人敢和他並行,也沒人再願意和他親近交心,而只是期待從他身上獲得權、錢或者別的什麼東西,誰又敢和帝王要一份平等的愛呢?

  不過三個月,深秋之時,阿拉布終於被楚昭親手擒獲,班師回朝。傅雙林身上的傷也基本好了,在天樞和太醫的精心調治下,身子胖了不少,腿也已能緩緩走路,只是還不能跑跳和長期站立。

  皇帝班師回朝,這一日終於行經成都。傅雙林也硬著頭皮等著宣判的到來。

  毫無疑問顯然皇帝已問過了他的病情知道他已經基本痊癒。所以晚上楚昭駕臨,並沒有多說話,只是直截了當的將傅雙林剝光了壓在床上,赤裸裸的用事實告訴他即使三年過去,他對他的性趣絲毫未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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