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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雙林想起黃藥師的桃花島,忍不住嘴角翹了翹道:“殿下想要看桃花,不是一句話的事麼?”

  楚昭輕笑道:“等戰事平了,孤便找人來種上桃花好了。”看雙林仿佛側耳傾聽的樣子,因著剛從溫泉里出來,臉色紅潤,不由心中一動問道:“你在聽什麼?”

  雙林道:“既有桃花島,不知是不是也有碧海cháo生曲。”

  楚昭大奇道:“你想聽曲兒嗎?碧海cháo生,曲名不錯,可有來歷?”要知道在他印象中雙林沉默寡言,對這些曲兒詩詞是不太留意的,雙林搖了搖頭問道:“縣誌上還有什麼說的嗎?”

  楚昭翻了翻道:“有個這裡的秀才,嗯,也姓傅的,叫傅煥之,寫了個覺華島游志,文采一般,但是寫得頗為詳盡,我念給你聽聽看。”

  楚昭聲音溫和輕緩,一句一句讀起來,可惜雙林到底不是個讀書人,聽那些半文半白的古文一會兒,已是不知不覺眼皮重了起來,楚昭不過讀完半章游志,便看到雙林半邊臉陷在了柔軟青灰素紗軟枕里,闔目安睡,呼吸勻淨,微微笑了笑將書放到一邊,拉了張薄紗巾子替他蓋上,看他寬鬆軟紗褲下露出半截光潔修長的小腿,肌膚光潔,踝骨纖細,腳趾上卻仍還有著去歲冬天凍傷的淡淡青灰色痕跡。

  歷歷往事在目,傅雙林凡事為他殫精竭慮,明明用心至深,面上卻倔強得絲毫不露,心高氣傲,性情桀驁剛烈到不似一個自幼在宮裡長大的內侍……這個人的心,實在太難懂了。

  第96章出戰

  雙林醒過來的時候,聽到外邊駱文鏡在和楚昭說話:“武靖公又回了大寧坐鎮,聽說女真那邊十二部重新集結了,又和朵顏三部也重新談判了重新結成聯盟,形勢頗為嚴峻,朝廷發來了嚴命,要求武靖公加緊搜尋王爺的下落,陛下到底是關心殿下的。如今糙原上也有謠言說你已被俘,從上次解救回來的我軍俘虜稱,狄人正一個一個的分開審問俘虜,顯然是有些信了。”

  楚昭道:“武靖公在大寧鎮守,是想要消耗我大寧藩的實力呢,由著他去,自有何宗瑜去應付他。”

  駱文鏡道:“因喜總管那邊也傳了書來,請王爺好生養傷,靜待時機。他那邊進展還好,說是一百人已陸陸續續分別混入了赫圖阿拉城裡了。”

  楚昭道:“讓他小心謹慎些,兀察咯王留了他的長子查哈太子在那裡鎮守,聽說此人殘忍好殺,多疑謹慎,不容易靠近。他只管勘察地理,摸清楚防守便好,其他舉動莫要多做,以免打糙驚蛇。”

  雙林起身,想起自己本來是在院子裡的,也不知何時回了裡屋,聽著楚昭說話離得不遠,他們卻沒注意到自己舉動,顯然中間隔了屏風還是帳幔一類的東西,卻不知屋裡還有誰,他摸索著下了床,床前沒找到鞋子,只好赤著腳下了地,站起來,走了兩步卻立刻就踢到了一張圓椅上,站立不穩摔了下來。

  外頭說話聲音立刻停了,楚昭起了身快步走進來,將他扶起來道:“你醒了?肚子餓沒?我讓他們擺膳。”

  雙林滿臉不自在,他是想小解,但是當著楚昭的面,他怎麼說?這屋裡不是應該還有旁人的嗎?英順呢?楚昭看他不說話,想了下問:“你是要淨手嗎?”雙林臉一熱,楚昭先將他扶在床上,低了頭握了他的足替他穿了鞋,又拉了他的手道:“你下了床,往右邊走,這邊設了個淨室。”雙林感覺到楚昭的一隻手上纏了紗布,按在他的手上,扶著他去摸床邊道:“這裡有個鈴鐺,你拉一拉就有人進來,你如果不想叫人,自己走出來,這裡設了欄杆,摸到了嗎?從這裡扶著往右走,這邊就是淨室。你淨手完後,這裡也有個鈴鐺,拉一拉就有人進來收拾。”

  他一路拉著雙林的手導引著,指揮他找到了恭桶和淨手用的紙張,銅盆,胰子等,就體貼人意地讓他自己在裡頭,自己掀簾走了出來,雙林感覺到他出了去放下帘子,鬆了口氣,連忙解了手,依言弄完了出來,聽到外頭英順回稟道:“王爺,膳擺好了。”

  楚昭應了聲,過來拉了雙林又按到一處欄杆上道:“你看從床邊左邊這裡,孤沿牆也讓他們設了欄杆,你從這裡一路扶著走出來,這邊有個屏風,這邊是孤的床,再外一間是起居的地方,這邊是花廳,我們平日在這裡用膳,再從這裡走出來,便是院子,你每日想散心就走出來,院子不大,方方正正的,從院子出去就是海邊,等孤有空就帶你出去吹吹海風,這邊沙子也很乾淨,四處都沒什麼人,很適合靜養。”

  說完帶他在花廳坐下,握著他的手去摸碗筷道:“這是給你特製的銀碗,這邊是菜碟,會有人替你布菜過來,你聽了菜名只管說想吃什麼就好,這邊是湯碗,筷架,帕子。”說完也並不代勞,鬆開雙手自己坐到了對面去,看著雙林自己摸索起來,自己便也如常用膳,叫人布菜。

  雙林看楚昭這意思,竟是之後都要和自己一同起居,十分不自在,卻又不知說什麼好,皇家食不言寢不語,楚昭在對面顯然已經用膳,他也只好默默地用餐起來,雖然是黑暗一片,他卻始終能感覺到楚昭在對面強烈的存在感。才吃了幾口,楚昭開口問:“怎麼都吃素的?”

  雙林一默,英順已開口道:“傅公公一向都是吃素的。”

  楚昭默然了一會兒,才道:“難怪你身子單薄得很……”卻沒追問緣由,轉頭對英順交代道:“讓他們去找個會做素齋的師傅來廚房,叫廚房素菜上多經些心,花樣多一些,每日不可重複了。”

  雙林看他沒強迫自己吃葷,心下倒鬆了口氣,一時也忘了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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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大概是心裡抑鬱,又或者是壓力太大,上島第二天晚上,雙林又發起熱來。

  柯彥來替他開了方,煮了藥喝進去,卻仿佛是水淋在通紅的炭上頭,瞬間便蒸發了,藥石無靈,熱度一直不退。楚昭看這情況,也知道他是心上的問題,也不為難柯彥,只自己親身在床邊用毛巾替他敷額頭退熱。

  雙林迷迷糊糊,熱氣蒸得人又悶又軟,也不知道自己病了多久,自己又看不到,仿佛一直在苦海中沉沉浮浮,卻始終得不到救贖,自己興許是在地獄中煎熬,又可能已在陰間等著轉世,恍恍惚惚地挨著。

  某個夜晚他忽然清醒了些,感覺到有人在自己床邊餵水,水很清涼,讓他感覺到了神智似乎清明了些,他喃喃問:“我還活著嗎?”

  一個低沉的聲音道:“你還活著,這對你也許不幸,對別人來說,興許卻是幸運。”

  雙林閉了眼睛喃喃道:“殿下,放了我走吧。”

  有人掀了被子睡到他身邊,他想躲開,卻病得渾身發軟,無法躲開,一條濕涼的毛巾敷在他的額頭上,楚昭側了身在他耳邊淡淡道:“從前三郎還小的時候生病,母后日夜照顧,卻自己反而病倒了,我便替她照顧三郎……若是他還活著,大概也和你一般大了。”

  雙林想到楚煦,苦笑了聲:“三殿下太過聰慧,便是如今活著,皇后娘娘不在,你太子位也不在了,他必要被群起攻之了,如今小公主渾然若璞玉,她留在京里陛下身邊,您不也還時時惦念麼?”

  楚昭輕輕替他擦了擦汗:“嗯,人真自私,為了自己就要強求旁人為了自己活著。我這些年一直在想,是不是自己再強大些,就能護住母后、三郎,護住自己身邊的人,可惜他們都沒有給我長大的機會,如今連你我也護不住,都是我沒用。”

  雙林睜了眼睛,看著無盡黑暗,靜靜道:“殿下不要介意我那天說的氣話,這事不怪你,我就是累了,我無牽無掛,沒什麼好留戀的。”

  楚昭道:“我也覺得很累,可是還是撐著,死去永遠比活著更輕鬆,可是只要活著,就還有機會遇上別的讓我在乎的人,需要我的人,還有在乎我的人。傅雙林,你為了我做了很多很多,這次讓我為你做一點事,試試看,興許活著並沒有你想像的那麼難受?興許……再多點時間,你就能發現這時間還有能讓你牽掛的人,能讓你覺得在乎的事?”

  雙林感覺到有隻微涼的手指在他眉毛眼睛間輕輕划動:“興許沒那麼糟糕,你的眼睛會好的呢?”楚昭的聲音輕而和緩,就在他耳邊說話,整個身子也貼近他,和他在一個被窩裡,大概是他自己在發熱,楚昭的身體卻是涼的,叫他想起那一次陰差陽錯地解藥,那一天楚昭的身子也是微涼而令人舒適的,溫柔得叫人沉醉,幾乎忘卻他那天潢貴胄的身份。

  雖然看不見,他還是將頭偏了偏,感覺到耳朵熱得很,他低低道:“那就試試吧……”

  身側靜謐無聲,只有微微均勻的鼻息聲,原來這位殿下也不知在他床前陪了多久,已疲倦地睡著了,也不知到底聽見了他的話沒有。

  第二日雙林的熱就全退了,這之後又吃了幾日的藥膳,仿佛又好了些,而兩人心照不宣地都再也沒有提起那深夜裡的談話,仿佛都有些恥於那一夜自己脆弱的一面在對方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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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便是如此尷尬地過去,楚昭果然當真和雙林一同起居餐飲,白日裡柯彥來替雙林針灸的時候,他就在外間處理軍務,經常帶了雙林出外在海邊漫步,甚至還真的弄了支簫來,當真給雙林吹了支《碧海cháo生曲》來,有時候則帶著他去了附近的大龍宮寺,和那方丈玄談清談,扯些今生來世的淡,吃吃那裡的素齋。

  這院子裡仿佛就只有幾個人一般,雖然雙林知道不可能,但是只要楚昭在,就真的只有兩人相對,其餘人都幾乎不出現。楚昭和他在一起,態度自然溫和,並不事事替他代勞,而是看他有困難時才幫一下,有時候會和他討論軍務,說說如今的安排,分析將來的情勢,有時候念一些奇文風物地理志給他聽,要麼和他打馬吊,馬吊重新用骨牌精心雕刻,一摸就知道是什麼牌面,雙林並不太會打,楚昭便教他,這馬吊和後世的麻將卻不相同,反而和兩軍對壘差不多,有時候打起來還頗能消磨時間。

  漸漸雙林也放鬆許多,半月下來,屋裡和院子裡他都已能進出自如,生活如常,開始習慣黑暗中的生活,習慣了和楚昭共處一室。有時候楚昭會短暫離島,然後帶著洗不乾淨的淡淡的血腥味回來,告訴他出去打了什麼仗,俘虜了多少人,取得了多少戰利品,有時候還帶了些有意思的小玩意回來給他。當他發現當楚昭離開的時候,他居然開始期盼楚昭回來,聽到楚昭回來的聲音,他居然感覺到欣喜,甚至覺得如果下半輩子都在這島上安居下去也挺不錯的時候,他陷入了深深的糾結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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