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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好碰到的,怎麼,你不喜歡?”

  “唉,我真是太感謝你了,能在死之前在嘗嘗烤紅薯的味道,我啊……死而無憾咯……”

  “怎麼,又引起你什麼感觸了?”

  瞿越的聲音哽咽著:“我想蘇恬了。”說完便抽泣起來,特別像個小女人。

  “給我說說吧,你嘴裡一直念叨著蘇恬、蘇恬,到底是何方神聖,讓你願意為他要死要活的!”

  瞿越朝我轉動著他的木乃伊腦袋,嘆口氣:“這個故事很長,你扶我坐起來,我慢慢給你講。”

  “你能坐起來麼?”我問,試探著把他扶起來靠著牆,瞿越清了清嗓子,猶豫了半天,卻很久都沒吐出一個字,最後沮喪地擺著頭:“明明憋了一肚子話,到嘴邊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笑了,說:“這樣吧,我問,你回答。可以嗎?”

  瞿越點點頭。

  “蘇恬是男人?”

  “嗯。”

  “你們什麼關係?”我接著問。

  “我和蘇恬從小一起長大,我原本有個親弟弟,一歲時就死了,那女人為了緩解喪子之痛,就從孤兒院裡領養了蘇恬,算起來,我們還算是兄弟。”

  我心中有幾分驚訝,不僅因為二人是同性,而且二人的關係實在特別:“那你怎麼會喜歡上,我是說,身為你弟弟的蘇恬?”

  瞿越的臉纏著厚厚的繃帶,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我竟十分確信他僵硬的臉上閃過一絲笑意,他篤定地回答我說:“你沒有見過蘇恬,要是你見過,你也肯定會喜歡他。”

  我大笑著,失控之下猛地一把拍上他的大腿,疼得瞿越齜牙咧嘴:“你別忘了,我可是有過老婆的人,我喜歡女人,抱個軟綿綿的女人在懷中,總比抱個硬邦邦的男人在懷裡強多了吧!”

  瞿越齜著嘴,笑呵呵道:“跟你開玩笑呢,哥們!”

  “那你為什麼會喜歡蘇恬?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會讓你如此痴迷?”

  “蘇恬就像他的名字一樣,很安靜,或者說,很靜謐。他來我們家的時候,他才四歲,他沒有手……”

  我馬上打斷瞿越的話:“你說蘇恬沒有雙手?怎麼回事?”

  瞿越點點頭,幽幽道:“蘇恬是先天性殘疾,生下來便沒有雙手,或許是因為這個,他父母才在他生下來沒多久就把他扔掉了。但是,他比任何一個同齡孩子都自立。我們可以用手做到的,他可以反覆練習上千次,用腳,或者用別的方法做到。他從來不求助人,從來都不卑不亢。這是我最喜歡蘇恬的地方。

  蘇恬剛來我們家不久,我爸就和他公司的一個女人好上了,他整天混在外面,有家不歸。那段時間,那女人渾身就像綁滿了□□包,無論我做什麼,她都看不順眼,有理沒理總在我身上亂撒氣。

  我記得很清楚,在我過八歲生日的那天晚上,我爸回來了,還帶一個水晶球和生日蛋糕,但他只是站在門外,而不進來。

  我不知道他們大人之間的事,但我覺得我爸既然回來了,那女人就會高興。我進屋叫著她,說我爸回來了。她從屋裡衝到門口,我爸卻已經走了,只剩下那個水晶球。她站在門口又哭又罵,我跑過去抱著那個水晶球,說是爸爸給我買的。她卻一把奪過來,我去搶,她一巴掌狠狠扇在我的臉上,然後“砰”地一下把水晶球摔到地上,我親眼看著那個漂亮的水晶球碎成了玻璃渣。我當時就哭了,我很想要那個水晶球,那種裡面飄著雪花、會唱歌的水晶球,因為我想送給蘇恬,我知道蘇恬喜歡。我曾經不止一次看到他一直回頭看著那個擺在櫃檯里的水晶球,但是他卻什麼都不敢說。

  那女人罵我是孽種,是禍根,然後一腳把蛋糕也踹到了樓梯下。

  那天晚上我和蘇恬都沒有吃到晚飯,我和他坐在我們的小床上,默默地看著對方。

  我說,我給他爭取了好久的水晶球被那女人摔壞了。蘇恬睜大澄澈的眼睛望著我,仿佛有點不相信。我說我知道他喜歡,所以我爸問我生日想要什麼禮物的時候,我就說我要一個裡面飄著雪花的水晶球。

  蘇恬聽完,眼彎彎地笑了,他用他兩隻小腳丫子,艱難往上舉,然後輕輕地揉捏著我紅腫的臉,還給我唱了生日歌,我看得出這個受盡苦難的孩子,心中有一片純潔的雪域,或許從那個時候開始,蘇恬就在我心裡住下了……

  “那蘇恬現在在哪裡?今天那女人說他已經死了,怎麼回事?”我試探性地問道。

  瞿越深吸了一口氣,歡快的語氣完全消失,說:“蘇恬從小身體便不好,7歲的時候,他經常無緣無故地暈倒,後來才知道他有間歇性心臟病。在後來的日子裡,他的身體時好時壞,靠藥物勉強撐過了十幾年。

  我初中畢業後就沒有再讀書了,我拼命地掙錢,因為蘇恬看病,需要很多錢。

  那時候中介行業剛剛興起,我認準了這一行便全心思地干,很快我就有了自己的中介團隊,然後組建了自己的中介所,前幾年終於有了自己的中介公司。三個月前,我開車去蘇恬學校接他回來,那天晚上下著很大的雨,山路上一片漆黑,我和他說說笑笑,我告訴他我已經搬出去了,我們有了自己的家,他問我那女人怎麼辦,我說我只想和他在一起,他就湊過來親了我一下。那是他第一次主動親我,我心裡簡直樂壞了。誰知道,一不留神就撞到了山壁上。

  醒來的時候,我已經什麼都看不見了,也動彈不得了,我再也沒見過蘇恬,他應該是離我而去了,我記得車撞到山壁時,他反應快,撲過來便把我壓在身下……”

  “會不會是他也受了重傷,正在接受治療呢?又或者,他還在昏迷不醒?”

  瞿越道:“那女人恨蘇恬恨得咬牙切齒,他覺得自從蘇恬來到我們家,我爸和別的女人跑了,我又成了同性戀,這都是因為蘇恬,所以,她決不會花錢給蘇恬治療。還有,因為蘇恬年齡越大,暈倒的次數越多,醫生告訴我必須儘快給蘇恬做心臟瓣膜移植手術,不然他最多只能再活半年。皇天不負有心人,我找到了瓣膜捐獻者,如果移植成功,蘇恬就能向正常人一樣生活,所以我急著把蘇恬接回來,沒想到,那就成了我們的永別。”

  我眼角濕濕的,拍拍瞿越的肩膀,心裡說不出的難受,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卻笑了:“大聖,我好渴,給我削個水果。”

  “說出來,會輕鬆多了……”我說。

  他點點沉重的腦袋:“說完我心裡就不痛了。我想,我和蘇恬很快就能團聚了。”

  “對,你要有信心,只有你自己早點恢復,你才有能力去拯救蘇恬,所以你要好好活下去,笑著活下去。哥希望你們在一起。”我笑著把蘋果切成小塊,餵給瞿越吃。

  他笑了。

  瞿越胃口很好,吃完兩個蘋果就睡下了。給他蓋好被子,我才想起自己也是病人,也是行將就木的病人,還義正言辭地安慰別人,也真是偉大,我搖搖頭,關好燈,走出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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