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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醫院樓下花壇時,遠遠我便望見田小哥蜷縮在一條木椅上,指間的菸頭忽明忽暗,煙霧繚繞。他見我過去,立馬站起身,將菸頭摁滅。

  他神色很憔悴,下巴又尖又瘦,他比劃著名問我瞿越怎樣。

  我說瞿越給我講了關於蘇恬的很多事。

  田小哥抿了抿嘴,苦笑著點了點頭,然後示意我趕緊回去休息。

  我捏捏他瘦削的肩膀,說:“你最近瘦了很多,明天哥給你帶點好吃的過來。瞿越你也不用太擔心,他把心中的話都說出來,肯定慢慢就會好了。他還叫我給他削了蘋果吃呢。”

  田小哥一聽,頓時臉色刷白,瞪大雙眼,空洞而虛無,接著拔腿便朝樓上跑。

  我不明就裡,只感覺哪裡出了問題。等我奔到瞿越病房時,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白色被子上那一簇簇血紅的花,像極了窗台上那盆紅玫瑰。那把我用來給瞿越削水果的刀,上面沾滿了鮮血,瞿越用它,割斷了自己的動脈。

  我看到田小哥悲慟欲絕地抱住瞿越,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落,他弓著身子、用盡全力,想抱起瞿越,卻一次又一次地失敗了。

  我心中只覺有什麼事情呼之欲出。

  “齊大哥,救救瞿越!”從未開口說話的田小哥,竟沖我悽厲地哀求道。

  我頓時什麼都明白了,田小哥就是蘇恬,原來,他一直都在瞿越身邊。

  瞿越一天之內,兩次被送到搶救室,而第二次,完全是因為我的疏忽大意。

  我和田小哥,也就是那位久聞其名而不見其人的蘇恬,再一次坐在搶救室外默默而焦急地等待著。

  我望著眼前的男子,心中有種說不出的同情與欽佩:“我早該猜到的,你就是蘇恬,你是自願來當義工的;還有,第一次見面,我看見你擰瓶蓋,擰了好久都沒擰開;你總是帶著手套,雖然天氣很熱;還有,每次瞿越一談到蘇恬,你都躲得遠遠的,回來的時候,眼睛都是紅腫的……”

  “媽說了,只要我不和他見面,她就請最好的醫生給他治療,等我死了,她會給越哥介紹個好女人,讓他結婚生子,讓他永遠忘記蘇恬。我舍不下越哥,從醫院跑了出來,找到了他,他看不見,可是能聽見,所以我只好裝成啞巴,這樣,我就能在最後的日子裡,天天看著他,這對我這個將死之人來說,是莫大的幸福。

  我活不了幾天了,可是越哥應該活下去,我一輩子都在拖累他,這次我想一個人安安靜靜地走,只要時間一長,他就能慢慢復原。可是……”蘇恬說著便嗚咽起來,瘦骨嶙峋的身子不可抑制地顫抖不停。

  瞿越最終沒能見到蘇恬最後一面,他因失血過多死在了手術台上。

  蘇恬沒有流眼淚,他走進病房,坐到床邊,回頭看著我:“齊大哥,麻煩你幫我把這兩個假肢取下來,帶著它走,我會很累。”

  我走過去,幫蘇恬卸下他肩膀上的兩條假臂,他的衣袖頓時就空了。

  然後,我看著他,脫掉腳上的涼鞋,將兩隻細白的腳丫子伸到瞿越頭上,慢慢地、一圈一圈地解掉他頭上的繃帶。

  我看到了瞿越,一個英俊陽光卻又深情悲情的年輕人的臉。

  蘇恬用腳丫子無限愛戀地輕撫著瞿越的臉龐,嘴角漾出兩個小酒窩,然後俯身深吻著瞿越乾澀的唇。

  我想,瞿越在天之靈應該會心滿意足的,因為蘇恬又主動吻了他。

  良久之後,蘇恬抬起頭,看著我,眼裡閃著淚,說:“齊大哥,給我和越哥找一個家。”

  說完,他便依偎在瞿越懷中,停止了心跳。

  匆匆,第三個清明又到了。

  我抱著一盆開得正艷的玫瑰花,拎著一壺酒,走了兩個小時的山路,終於來到瞿越和蘇恬的家旁。

  三年前,我把蘇恬和瞿越的骨灰融合到一起,埋到土裡,然後在上面種了一棵黃桷樹,據說這種樹能活上千年,它生長,吸收著地下的養分,蘇恬和瞿越也就在樹的體內永遠地活下去,枝繁葉茂、永不分離。如今,這棵樹已有人高。

  我把那象徵著愛情與忠貞的玫瑰放在樹旁,微微笑了:“大聖來看你們了。”

  一陣清風吹來,樹葉嘩嘩作響,我索性坐在地上,豎起耳朵聽著,笑盈盈道:“你們是不是相看兩相厭,早就盼著我來了?”我斟滿一杯酒,傾灑在樹根周圍,“我帶了壺好酒來,雖然我還是個將死之人,不宜飲酒,可是我總也死不了,而且啊,我一年就只喝這一回,就咱哥仨喝一盅。”

  我自言自語著,淺啜著小酒,慢慢便看見瞿越和蘇恬相攜著走到我身邊,來到那片綠糙如茵的綠糙地上。

  很久之後,當我醒來時,初升的陽光輕灑在我的臉上,我睜開眼,映入我眼帘的,是我的現任妻子,那個一直照顧我的小護士。她正盤腿坐在糙地上,氤氳著柔媚的朝陽,鬢角微濕。

  “我跟著你上來的。”她摸了摸我的額頭,微微笑著說。

  “所以你守了我整整一夜,對嗎?”我直起身子,輕輕颳了刮她的鼻尖。

  她反手握住我的手,指著那棵黃桷樹:“你在守護你心中的聖土,我也在守護我的希望。”說完便把頭輕靠在了我的胸膛上。

  風吹過,樹葉又唰唰響了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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