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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悲憤交加:“你們怎麼這樣!冷血!我真是交友不慎!”

  同伴們見狀,退得更遠了。

  “這位少年人,我見你身上有件稀罕的物品,能否給我瞧瞧?”

  安托萬連連搖頭:“不不不我身上沒有什麼稀罕物品!你別過來!你別碰我!”

  女人伸出手做抓握姿勢,安托萬立刻驚叫著朝大門外跑去,活像目擊了失火現場似的。難以想像人類的動作竟如此敏捷。假如他去參加運動競技大會,一定能捧回大獎。但他隨身攜帶的背包卻背叛了他,向女人飛去,安托萬被帶得一個趔趄,要不是背包的背帶剛好扯斷,他就會被一路拖向女人。

  女人做出“停止”的手勢,背包便懸浮在她面前。她又翻轉手掌,背包自動打開,翻了個個兒,開口朝下,裡面的東西稀里嘩啦掉了一地。倒空之後,女人放下手,背包輕飄飄的落地,蓋在一堆沒吃完的食物、衣服、地圖和炭筆上。

  安托萬手腳並用爬向他的背包,撿起散落四周的個人物品。

  “你幹什麼!為什麼要拿我的東西!還有沒有天理!”他一邊叫喚一邊將物品往背包里塞。

  女人彎腰撿起腳邊的一件東西,愛憐地撫摸它。安托萬見狀,不顧一切地撲向她:“還給我!那是我的!”

  他的指尖連女人衣袍的邊角都沒碰到。女人雙唇間泄出一絲輕語,身形瞬間消失,然後出現在石棺邊。安托萬撲了個空,狼狽地栽在地上。

  女人無比鄭重地將那件東西放在棺蓋上。

  “還給我!”安托萬不敢上前,怕女人又使出什麼妖法,只能跪在原地喊道,“你知道那是什麼嗎!你賠得起嗎!”

  “我當然知道。”女人交疊雙手,垂首望著棺蓋,“這是‘費艾奧爾加’——霜雪的詩篇。”

  安托萬瞪圓眼睛。“你知道?不會吧……”

  “我曾親眼看它被鑄造出來,怎麼可能認錯。”

  “但那把劍是……九百多年前的……你究竟是誰!”

  女人尚未開口,巴爾薩諾不耐煩地打斷他們的對話:“你是不是傳說中的湖中女巫阿芒迪娜?”

  女人側過頭,望著牆上的壁畫,過了好一陣,她閉上眼睛,微微點頭。“好久沒聽人這麼叫過我了。”

  “阿芒迪娜死於‘極夜之戰’,你怎麼可能是她?又怎麼可能活了九百年?難道你死而復活,並且學會了長生不老的秘法?”

  女人自嘲地一笑:“死而復活,長生不老……可以說是這樣。但那並非什麼秘法,而是加諸我身的惡毒詛咒。”

  “我不管是秘法還是詛咒,我只問你一句:你能不能復活他人?”

  自稱湖中女巫阿芒迪娜的女人向巴爾薩諾走了一步,一向英勇無畏的海盜頭子面對比他矮半個頭的瘦弱女子,卻害怕地後退。

  “我雖然足不出戶,卻知道島上發生的大小事情。我知道你帶著一位逝者。我無法復活他人。若你真的愛他,就讓他永遠地休息吧。若你們心中真的懷有真愛與信仰,將來必定有朝一日能在彼方重逢。”

  “可是……”

  “將那傷者帶上來。”

  巴爾薩諾暫且咽下怒氣,走向大門口,扛著精靈返回遠處,粗暴地將他扔到地上。傷者在昏迷中發出一聲呻吟,但沒醒過來。

  “你能治好他嗎?”海盜頭子的語氣相當不客氣,“治不好也沒關係,讓他暫時醒過來就成了。他是唯一的目擊者,我有話要問他!”

  “既然我讓你們帶他過來,就一定有把握治好他。”

  阿芒迪娜抬起一隻手,懸在精靈身體上方。她手臂上的刺青開始發出微弱的藍光,光芒強度一明一暗,變化的節奏大致與人的心跳相當。精靈依然昏迷,額頭沁出冷汗,臉上也浮現出痛苦神色。

  巴爾薩諾緊張地問:“你在幹什麼?他會不會死?”

  女巫神態自然:“我擅長操縱水乃至一切液體。他所中的毒也是一種液體,我可以將它從他身體中分解並提煉出來。”

  她纖細的手指時屈時伸,仿佛在彈撥空氣中看不見的琴弦,又如人偶師傅以極為精妙的手法操控提偶的細線,而精靈就是她的樂器,她的人偶,在她不可名狀的動作下痛苦地抽搐,四肢的震顫越來越厲害,像個癲癇發作的人。

  突然,這種不自然的抽搐停止了。精靈的身體了無生氣地蜷成一團,像是死了一樣。巴爾薩諾倒抽一口冷氣,就在他準備指責女巫蓄意謀殺的時候,精靈咳嗽了一聲,隨之吐出一口黑血。此後,他的呼吸平穩了許多,臉色也不那麼難看了。

  阿芒迪娜放下手,從精靈身邊走開:“成了。他很快就會甦醒,休息一段時日後身體便能康復,你們可以帶他回船上,或者其他適宜調養的舒適地方。”

  恩佐蹲在精靈身邊,探了探呼吸和脈搏,發現原本微弱紊亂的呼吸已經恢復正常,心跳強而有力。女巫的秘法當真神乎其技,凡世的醫術望塵莫及。

  這一切,巴爾薩諾自然看在眼裡。他親眼目睹女巫施展法術,將劇毒從精靈體內逼出。看來只要有心,普通人想也不敢想的事,女巫就能輕易做到。

  “湖中的女巫,你就不能將復活死者的方法傳授給我嗎?我不要求什麼永生,只要費爾南多能回來就夠了。”

  阿芒迪娜背過身去,不再看他,不知是表達嫌惡,還是為了隱藏自己的表情。“我已說過了,那是可怕的詛咒。”

  “在你看來是詛咒,在別人看來可不一定呢!”

  “即使我有心教你也不可能。那不是凡人能施展的技藝……”

  “那麼是誰把你復活的呢?你明明已經死了!為什麼你能死而復生,別人卻不行?”巴爾薩諾越說,語氣越不善,“你能拯救瀕死的人,為何不能再拯救一下可憐的死者?是不是你害怕自己的法術被人學去,所以故意秘而不宣?”

  “我不喜歡你說話的語氣,看在你救人心切的份上暫且饒你一命。速速離開我的島,否則休怪我不客氣。”

  朱利亞諾扯了扯海盜頭子的衣袖,警告道:“別說了!你再說下去,搞不好我們所有人都會被那女巫炸到月亮上去!”

  巴爾薩諾惱怒地推開他。朱利亞諾一個趔趄,幸好恩佐眼疾手快扶住他,否則他肯定會仰面摔倒。

  “你還有臉說!如果不是你們這群災星,費爾南多怎麼會死!還有這個活了九百年的老妖婆,明明知道復活的秘法,卻不肯告訴我!既然費爾南多註定一死,那你們就統統去給他陪葬吧!”

  他拔出腰間佩刀,氣勢洶洶地沖向阿芒迪娜,他在海上衝鋒陷陣那麼多次,面對一個沒有武裝、背對著他的人,斷然沒有失手的道理。阿芒迪娜聽見他朝自己奔來的腳步聲,卻不躲不閃,仍舊背對著他,只是抬起一隻手,做出一個奇怪的手勢。

  她的身影驟然消失,慣性讓巴爾薩諾撲向地面。他就地一滾,減緩速度,卻發現腳下的地面不知何時從堅硬光滑的大理石板變成了冰冷鬆軟的雪地。

  他環顧四周,發現朱利亞諾、恩佐和安托萬一臉莫名其妙地站在他背後,和他一樣不安。宏偉的石頭陵寢不見了,周圍的景象變成了連綿不斷的雪原,天空灰濛濛的,飄著細雪。與其說是陵寢改變了樣子,不如說是他們從陵寢中消失,被轉移到了一處冰天雪地之中。

  安托萬伸長脖子,呼出一口氣,驚恐地望著自己口鼻中冒出白色水汽。他抓了一把腳下的積雪,使勁兒揉出一個雪團,這才確信冰雪貨真價實,不是什麼障眼法。

  他呆愣愣地看向一望無垠的雪原,然後哭號著將雪團丟向巴爾薩諾。

  “啊啊啊啊啊都是你害的!你惹惱了女巫!所以她把我們傳送到這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來了!你害慘我們啦!你想死就自己去死,幹嘛連累我們!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巴爾薩諾比他更加震驚,以至於雪團砸到自己頭上都無知無覺。他出生在氣候溫和的約德海岸,此地冬天除了某些海拔較高的地方,基本不下雪,加上他一輩子都在海上闖蕩,雖然知道冬季比夏季寒冷,但從未見過雪,更沒見過如此遼闊的接天雪原。直到安托萬的雪球接二連三地砸在他身上,他才回過神來。

  “閉嘴!瞎嚷嚷什麼!我們又不是死了!”

  “跟死了也差不多!說不定冥土就是這樣!”

  巴爾薩諾氣急,也抓起一團雪丟向安托萬,但他打雪仗的技術顯然沒有安托萬那麼高明。

  “都住手!”恩佐喝道。

  兩個身上沾滿雪粒的人同時停手。刺客冷冷地打量他倆,眼神比冰雪更加刺骨。兩個人像犯錯的孩童般難為情地低下頭。不過安托萬不服輸,還是趁機偷偷將最後一個雪球砸向巴爾薩諾。

  冷靜下來之後,他們才發現,雖然他們穿得厚實,但那是相對於陵寢島的氣候而言。在雪原上,他們的衣物難以禦寒,基本和裸奔差不多。

  “這件事的確是巴爾薩諾的錯,回頭再跟你算帳。現在當務之急是搞清楚我們的所在地,想辦法回去。”

  “說的對!”安托萬跑向恩佐,超巴爾薩諾做了個鬼臉,“你最好別跟著我們。我看你才是災星!”

  恩佐搖搖頭,對他的孩子氣一點辦法也沒有。

  “你們看!”朱利亞諾指著遠方,“那邊似乎有個人!或許我們可以向他求助!”

  第72章 雪原追逐

  蒼莽的雪原盡頭正有一個人朝他們接近。在這白茫茫的冰天雪地之中,那是除他們之外的唯一活人了。即使可能有危險,四個人也不假思索地向人影奔去。隨著距離逐漸縮短,他們很快發現那人走得很慢,而且步履蹣跚,搖搖欲墜,每一步都不得不重重踏進雪裡才能保持身體平衡。又近了些,他們發現那人背後隆起了一團東西,好像背著碩大的行囊。等距離縮短到十步左右,他們終於看清,那是個年輕男人,歲數大概在二十前半,雙頰凍得通紅,雪花在他棕色的頭髮上凝成冰晶。他穿著防寒的皮甲,腰間懸著一柄劍,還背著另一個人,用一張毛皮斗篷將那人蓋得嚴嚴實實,只有幾縷長發從毛皮的fèng隙間落下。年輕男人喘著粗氣,依然筋疲力盡,卻憑著一股狠勁堅持跋涉。他背後留下一道長長的腳印,假如仔細看,就會發現被踩實的冰雪上遺落著點點血跡。

  安托萬興沖沖地跑過去,扯著嗓子喊道:“喂!您好!我們是過路的旅人!”

  男子盯著雪地,頭也不抬,繼續前進,仿佛除了風雪呼嘯,其他什麼聲音都沒傳入他的耳朵。

  安托萬覺得或許是自己不夠大聲,於是提高音量:“您好!!!請等一下!!!我們是過路的!!!有事向您請教——喂!你這人怎麼回事?不願意幫忙就算了,至少應我一下吧?你們這地方的人都這麼沒禮貌嗎?”

  他跑到年輕男人面前,惱恨地推了對方一把,出乎意料的是他的手徑直穿過男人的身體,好像男人只是一捧空氣——或者他是一捧空氣。他震驚地縮回手,踉踉蹌蹌地後退,一屁股坐到雪地里。“我靠!我摸不到他!活見鬼了!”

  他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對他不理不睬,跋涉不停的年輕男人:“不對……難道我才是鬼?呃啊啊啊啊!我們果然死了!變成幽靈了!”

  他抽噎一聲,認同了自己的結論,自然而然將怒氣轉到巴爾薩諾身上:“都怪你!都是你的害的!嗚嗚嗚,我還那麼年輕,我不想死啊……”

  “你少說幾句會死嗎!”巴爾薩諾拾起一團雪,搓成雪球丟向安托萬,“疼不疼?疼不疼?疼就對了!死人怎麼可能覺得疼!我們沒死!閉上你的烏鴉嘴,不然活人都要被你咒死了!”

  安托萬眼看就要哭了:“可是……為什麼我碰不到他?”

  恩佐雙手拽著自己的衣襟,努力防止迎面而來的寒風躥進衣服里。他像是非常怕冷,可又不願承認。他跟著陌生男人走了一段,其間屢次試著去抓對方,但和安托萬一樣,他的手穿過男人的身體,就像穿過空氣。

  “是幻影。”他說,“這一切都是幻境,大概是女巫用秘法創造的,只不過極其真實,以至於我們連感官的知覺都和現實世界一模一樣。”

  “……假的?”安托萬難以置信地抓起身邊的一捧雪。

  “全是假的。如果你持續盯著遠方看,會發現地平線模糊不清,好像有多重光影交疊在一起。那就是幻境的標誌。這個男人也是幻影,女巫可能想借他展示一些東西給我們看,所以我們無法碰觸他、影響他。”

  安托萬手腳並用地爬起來。四個人跟著陌生男人,一同在雪原上行走,乍看之下就像老爺帶著四個跟班。

  “他是誰?”朱利亞諾小聲問,“他一直走個不停,是不是要領我們去某個地方?”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不敢高聲說話,明明陌生男人聽不見,可他心中卻生出一種敬畏的感覺,只敢悄聲細語。

  “我也不知道。先跟著他再說。”恩佐回答。

  巴爾薩諾縮著肩膀:“媽的,再不到目的地我就要凍死了!”

  他們跟著陌生男人走了約莫一個小時(當然,在幻境中,人對時間的感覺可能很不準確),雪原地勢逐漸上升,變成山坡。中間安托萬和巴爾薩諾“和諧友愛”地打了幾場雪仗,不分勝負。他們艱難地爬上山坡,到了山腰位置,陌生男人忽然停下腳步,回首遠眺。不知不覺,他們竟已爬了那麼高,一連串的腳印向下方延伸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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