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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扛起費爾南多的遺體,也跟著跳上船。他剛剛站穩,小船便慢悠悠地動了,先向後退一截,遠離湖岸,接著船頭調轉180度,朝向湖中的白色建築。安托萬扒著船舷,好奇地左右張望,似乎希望找出什麼控制小船的機械裝置。令他失望的是,船上沒有他所想像的裝置。小船緩緩駛過平靜無波的湖面,在鏡子般的湖水上留下他們的倒影。

  白色建築越來越近。站在船上可以看到它正中央那條宏偉的大道,寬度約有五分之一輪,每隔一段台階便連著一個平台,接著再是台階,最下面的一段台階沒入湖水中。朱利亞諾很想知道水下的台階通往何處。近看這座建築,比在遠處眺望更使人感到敬畏。眾人不得不拼命仰起脖子才能望見建築的最頂端。

  小船停在最下方的台階邊,無聲地告訴他們終點已至。眾人依次下船。朱利亞諾原以為小船會駛走,但它停在原處一動不動,讓年輕學徒想起舞會上接送老爺夫人和小姐們的馬車。它們總會在你下車的地方等你。

  “這麼多台階!累死個人吶!”安托萬抬著精靈抱怨道。

  “閉嘴,把說話的力氣省下來,你就能多上一級台階了!”巴爾薩諾不客氣地教訓道。

  安托萬撅起嘴,嘟嘟囔囔:“剛才是誰死活不願來的,現在倒學會積極奮發了。”

  抱怨歸抱怨,他們還是不得不老老實實拾級而上。每爬上一個平台,他們就要歇息一會兒。越是往上,朱利亞諾就越是覺得這座建築不像陵墓。誰會把陵墓建成這樣?他在書上見過奧瑪蘭大帝和達理安大帝的皇陵,前者莊嚴優美,後者簡潔樸素,都適合供後人瞻仰憑弔。他們的陵寢也成為後世修建陵墓的範本。畢竟誰敢把自己死後的居所修得比皇帝更華麗?朱利亞諾從沒聽聞過什麼風格的陵墓長成這樣。比起陵墓,這座建築更像神廟。又寬又長的台階象徵人世通往天國之路,而爬上台階的辛苦則代表通往諸神懷抱途中所必經的苦難。腳下石板的每一絲fèng隙都在訴說古老的故事,身旁立柱的每一條稜角都在詠唱神聖的經文。人類站立於這樣的建築之下,會不由自主覺得渺小和謙卑。傑出的建築師們懷著敬畏的心情設計神廟,光憑一棟建築就能喚起人們心底的崇仰之情。而他們則認為是諸神將靈感放入了他們的腦海。一位梵內薩的建築師在某座神廟落成後曾發表過演講:“你們所見到的並非我思想的實體,而是群星間神國的一個粗陋倒影,因我能力有限,無法將那美麗還原哪怕千分之一。”

  假如這座建築真是陵墓,那麼誰人長眠於此?又是誰在漫長的歲月中守護它?

  他們終於登上最上方的平台,來到那座恢弘的大門前。像是迎接他們似的,大門徐徐朝外打開,一股凝重而古舊的氣息撲面而來。

  門內是一座廳堂,因為沒有照明,陽光又無法穿透厚重的大理石,因此一片昏暗,站在門外根本無法一窺究竟,只能勉強看到左右各有一列立柱,仿佛夾道列隊的衛兵。

  安托萬勉強咽下一口口水:“這地方……果然邪門……我們要不然……”

  “都到這兒了,知難而退也遲了。”恩佐說。

  “可是——唔啊!”

  左右忽然亮起兩朵光芒,嚇得安托萬人仰馬翻,擔架也脫手了,精靈無聲無息得滑到地上。恩佐不滿地瞪著他。安托萬吐了吐舌頭,滿懷歉意地將精靈重新放回擔架上。

  原來兩側牆壁上鑲嵌著鍊金燈球,他們一走近,距離最近的燈球便自動亮了起來。這種裝置像極了舍維尼翁山上的遺蹟,那座地下都市裡也有許多嵌在牆上和天花板上的燈球。兩者之間神秘的相同之處更讓朱利亞諾確信,此地並非陵墓。他更願意相信這兒也是一座古代遺蹟。

  “你們瞧!牆上似乎有什麼東西!”安托萬丟下擔架,跑向左側牆壁。其他人陸續跟上去。巴爾薩諾將愛人的遺體謹慎地放在精靈旁邊,最後才加入他們。

  “是一幅壁畫!”

  安托萬想摸摸壁畫,朱利亞諾眼疾手快攔住他。“別碰!古代用於作畫的顏料很多都有劇毒!萬一這壁畫也有毒怎麼辦?”

  安托萬連忙將雙手背到身後。

  “我、我就看看……”他支支吾吾,“這畫的是什麼?一群人在吃飯?”

  朱利亞諾將視線投向牆壁。壁畫中共有六個人物,圍坐在一張長桌邊,桌子最上方的主座上只有一個人,看樣子是這幅壁畫的主角,餘下五人分別位列長桌兩旁,左邊兩人,右邊三人,桌子左下角的位置按理說應該也有一個人,但壁畫剝落了,只留下一個白色的空缺。畫中人物平面而抽象,但色彩鮮亮,風格十分古早,與現在的流行大相逕庭,可見有些年頭了。

  壁畫最下方還有配有一行文字。安托萬瞪著它看了許久,說:“這些字母拆開我都認識,合在一起就不認識了。”

  “這是古代帝國語,現代的通用語——也就是帝國語——是由它發展而來的。”朱利亞諾解釋。

  安托萬崇敬地望著他:“你看得懂?”

  朱利亞諾驕傲地輕哼一聲:“當然。古代語可是貴族的必修課。這行字的意思直譯過來就是‘七勇士’。”

  “七勇士?可畫中只有六個人,哪來的七——啊!我知道了!”安托萬叫道,“我知道這幅壁畫說的是什麼故事了!”

  “你知道?”朱利亞諾狐疑地側目,心想你連古代語都一竅不通,怎麼可能知道古代壁畫中的典故?

  “是達理安大帝和勇士們相遇的故事啊!還編成了詩歌呢!雷希唱過!”安托萬興奮地指著壁畫最上端的人物,“你們看,這個人就是年輕時代的達理安大帝,他在一個雪夜的酒館中與眾多勇士相遇,這就是命運的開端。這個灰發、穿斗篷的人是灰翼城的格拉多,他是達理安大帝手下的第一智將,後來還成了帝國宰相。這個臉上有刀疤的是冰封港的凱斯勒,他號稱帝國第一猛將,所向披靡,敵人聞風喪膽。這個背著弓箭的是神she手奧爾梅達,據說他可以在一輪之外she中大雁的眼睛,達理安大帝對抗舊帝國的最終戰,就是他將昂弗拉曼大公一箭she落馬下。這個身穿藍衣的是湖中女巫阿芒迪娜,她在‘極夜之戰’中為保護達理安大帝而犧牲。這個身背雙劍的就是‘背叛者’海瑟瑞爾,他智勇雙全,卻野心勃勃,在大帝登基後地位未穩之時掀起叛亂,妄圖取而代之,最後被達理安大帝率軍鎮壓。”

  安托萬最後指向壁畫左下角的空缺:“這裡……這裡應該還有一個人物——白龍神雷什塔尼。它化身人類女子模樣輔佐達理安大帝,可最後大帝卻禁止人們提起它。我想這幅壁畫中本來是有雷什塔尼的,但因為大帝的詔令,才不得不將這部分剝去。”

  “如果這是講述達理安大帝故事的壁畫,那麼這座陵墓里長眠的就是達理安時代的某個人?”朱利亞諾問。

  安托萬沒有回答,而是跑向廳堂另一邊。在《七勇士》對面的牆上也有一幅壁畫,牆上鑲嵌的鍊金燈球將它照得清晰可辨。畫中依舊有達理安大帝和五位勇士,只不過這次他們沒有坐在桌邊,而是身處戰場。畫面正中央是達理安手持長劍與一名身穿黑色盔甲的人對峙,他的“勇士”們則分散在四周,對抗小兵:灰翼城的格拉多站在達理安後方,指著敵人,似乎正在出謀劃策;冰封港的凱斯勒揮舞寶刀,將敵人砍成兩截;神she手奧爾梅達向天空she出箭雨;女巫阿芒迪娜則升起水障,防禦敵方的箭矢;叛徒海瑟瑞爾沖入敵陣,雙劍下亡魂無數。畫中有個地方剝落了,只剩空白,想必原本的位置應是雷什塔尼化身的女子。

  壁畫下方也用古代語寫了一行字——“初陣”。朱利亞諾將它翻譯出來,安托萬立刻說:“這幅畫說的是達理安大帝和‘勇士’們第一次並肩戰鬥,對抗一名腐敗的舊帝國貴族,就是在這場戰鬥中,他展現出非凡的勇氣和才華,贏得眾人的尊重。”

  他們向前走了幾步,又有兩盞燈亮了起來,照亮後面的兩幅壁畫。其中一幅名為《攻克拉維那城》,畫的是達理安大帝身披錦袍,策馬進入一座城市,背後跟著五勇士(和一個行走的空白),老百姓夾道歡迎。另外一幅名為《白晝永逝》,畫的是冰天雪地之中,達理安大帝懷抱一名藍衣女子。她頸上的傷口滴落鮮血,染紅雪地,一隻手無力垂下,手臂上畫著藍色的紋路。從服飾來看,她正是女巫阿芒迪娜。向來流血不流淚的大帝也為她的逝去而垂淚。

  他們繼續前進,接下來兩幅壁畫分別是《龍皇加冕》和《海瑟瑞爾的終末》,畫的自然是達理安大帝登基和海瑟瑞爾叛亂的故事。

  安托萬一直盯著《海瑟瑞爾的終末》看個不停。比起加冕典禮,他對變節者的末路似乎更感興趣。朱利亞諾走到他身邊說:“這個還有詩歌呢,我和雷希同台演出過,歌詞都能背出來。”

  “我當然知道。”安托萬蹙眉,“可是你不覺得,畫中內容和詩歌有些微妙的差別嗎?”

  “哪有差別?不是一模一樣嗎?你看,畫中雙方對峙:一邊是戴王冠的達理安大帝,圍繞在他身邊的是剩下的三名勇士,後方則是他的千軍萬馬;對面這個手持雙劍的是背叛者海瑟瑞爾,背後支持他的是舊帝國亂黨。有什麼差別?”

  安托萬指著海瑟瑞爾那一邊上方的空白:“這裡的空白,應該就是龍神雷什塔尼吧。但龍神是支持達理安大帝的呀,為什麼會出現在叛軍那邊?”

  “這部分都被剝掉了,誰知道原本是什麼樣子。也許雷什塔尼是在進攻叛軍呢?”

  “我覺得不像,它下方的士兵明顯很鎮定,哪像受到攻擊的樣子……”

  朱利亞諾還想和安托萬爭辯,但恩佐叫住他們倆:“你們過來看!”

  刺客不知何時已走到廳堂最深處,那兒亮起了最後一盞鍊金術燈。潔白而柔和的光芒宛如月亮的清輝。燈下的不是壁畫,而是一具白色石棺。它形狀優美,樸實無華,絲毫沒有沉重的感覺。石棺一頭立著一尊真人大小的雕像,由整塊白色大理岩雕刻而成,是個披著華貴長袍的女子,長髮及腰,面容秀麗,雙手交握在胸前,作祈禱狀。長袍衣袖因她的動作而褪到手肘處,露出她纖細的前臂,上面布滿藍色的花紋,讓人一眼便聯想起女術師康斯坦齊婭小姐。只不過康斯坦齊婭手臂上的刺青是鮮紅的,雕像的花紋則是明亮的藍色。朱利亞諾湊近後才發現那藍色並非顏料,而是在雕像手臂上鑿出凹槽,再以成百上千枚藍寶石填充而成,每一顆寶石都因燈光而閃閃發亮。

  手臂上的刺青是秘術師的標誌,他們通過這種神秘的符號來控制大自然中瀰漫的魔力,施展不可思議的法術。

  安托萬指著雕像,結結巴巴地說:“她是……啊……這棺材裡的……原來這座陵墓屬於……是她的……”

  答案呼之欲出了。

  “沒錯。這是我自己的陵墓。”

  一個清麗的女聲說道。

  聲音在空曠的廳堂中形成回音,反覆迴蕩,許久之後方才消逝。

  第71章 湖中女巫

  石棺左側的牆壁朝外滑開,露出一道暗門。安托萬拔出長劍,警覺地對著暗門,好像下一秒裡面就會飛出無數暗箭似的。

  “放下武器。”門裡的人說。

  “你當我是白痴?你說放就放?”安托萬喊道。

  門內傳出一聲微弱的嘆息。安托萬手中的長劍不知為何扭動起來,鋼鐵向上捲曲,竟化作一條綠色的蛇,反身撲向他。“呃啊!”少年劍客慘叫著扔開毒蛇。

  “妖法!那女人會妖法!”他語無倫次。

  其他人像看白痴一樣看著他。

  朱利亞諾一副恨不得遠離他的模樣,好像他會傳染瘟疫似的。“你為什麼要把劍扔掉?你不是很寶貝它嗎?”

  安托萬定睛一看,地上分明是他的“姬莉莎”,哪兒有什麼毒蛇。

  門內傳出吃吃的笑聲。

  一個女人從陰影中走了出來。她藍裙委地,肩上披一條閃閃發光的銀紗,黑髮及腰,編成許多股辮子,額前繫著一顆明亮如星的鑽石。藍色的刺青布滿她的雙臂,從袖口露出的皮膚開始,一直蔓延到指尖。

  眾人看看她,又看看石棺邊那尊大理石雕像,不約而同地戰慄起來。女人的面孔與雕像如出一轍,顯然雕像所刻畫的就是此女。但假如雕像是女巫阿芒迪娜,那麼這個女人是誰?阿芒迪娜九百年前就死於“極夜之戰”,怎麼可能活到今天?

  女人見他們默不作聲,便逕自走向雕像。她行走時悄無聲息,聽不到半點腳步聲,猶如幽靈,卻能聽到裙擺拂過地面的窸窣聲。她碰了碰雕像,轉向驚呆的眾人,微笑著問:“這雕像不錯,很像我,是吧?它出自藝術大師波倫之手。當時冰封港公爵為了討好達理安,特地出重金將這裡修繕一新,還邀請波倫繪製壁畫,雕刻塑像。”

  安托萬指著女人驚慌地叫道:“不可能!你難道是女巫阿芒迪娜?可阿芒迪娜早就死了,你怎麼可能是她?難道你是鬼?!”

  女人走向安托萬。少年劍客如同受驚的兔子,連忙後退,一邊用眼神向同伴們求助。可他那些冷酷的同伴一見女人的目標是他,居然紛紛從他身邊退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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