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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西邊楚華門突然起火,火光沖天。她披著黑色的外衣,怔怔地站在城樓之上,看著遠方吞吐的紅光,心裡只有一個念頭:神界開始行動了!

  她急忙轉身往父親的行宮跑去,一路上只聽人聲鼎沸,宮女侍衛也不知為何忙成了一團,見到她也沒有平時的恭敬,連禮都不行了。似乎都想儘快衝出宮去,擺脫罪名。她在人cháo里給撞得幾乎要跌倒,乾脆扶住一棵樟樹,大喊了起來。希望阻止這些盲目的人。

  聲音給人海吞沒,她的喊聲如同投進大海中的小石子,浪花一卷就沒了聲響。父親的行宮還在最裡面,眼看這些侍衛宮女都已經不聽話,沒人理她。清瓷憤恨地跺了跺腳,轉身又往樓上跑去!

  她要好好看看目前的情況!落伽城兵力還是充足的,如果神界來兵不多,完全可以擊退,為什麼要逃?!

  跑上城樓,發覺火光越來越亮,幾乎蔓延到了城下!不光是官家,連民宅也都給火舌吞噬!她震驚地僵在那裡,怎麼也想不到神界居然會放火燒民居!城樓下一片悽厲的哭喊,無數被火焰包圍的人奔跑著,哭泣著,亂成了一團!街道上除了燒焦的房屋木頭屍體,還有遍地的鮮血!

  她倒抽一口氣,捂住了嘴!是誰?!誰在屠殺手無寸鐵的百姓?!卻見黑壓壓地一片人群從大道上趕了過來,無數婦孺尖叫著,踏著遍地的屍體和鮮血,盲目地奔跑著,也不知要跑去哪裡。清瓷渾身顫抖,又想馬上去召集兵馬擊退敵人,又想跳下去將那些可憐的百姓統統納入城門內。心裡亂成一團。

  忽然聽到一陣悠長的嘯聲,飛也似的速度從西邊竄了過來,竟好象一個人飛快地奔過來一般。她心中一驚,忽然冷靜了下來,定睛看去,只見一片巨大的火焰忽然騰空而起,而那個人就從火焰裡面升了起來。漆黑的發,漆黑的衣服,卻是血紅的盔甲!她一看眼睛就紅了!就是他!就是他!屠殺百姓,放火燒城!那一身盔甲上也不知沾染了多少族人的鮮血!

  她立即就尖叫了起來,聲音悽厲。可叫了什麼,她卻完全不知道。耳朵里只聽那個人聲音清朗地說道:“放棄信仰暗星!你們這些愚昧的凡人還可以有得到寬恕的機會!神是聖明的,永遠不要和神界作對!你們終究是卑微的凡人!”

  他這樣說著,忽地舉起手裡鮮血斑斑的刀,猛地劈了下去。只聽狂風呼嘯,前方無數的人就這樣被劈倒在地,如同給風刃划過一般,斷手斷腳,死狀奇慘。他一腳踏在凝聚成池塘的鮮血殘屍之上,仰頭往城樓上看去,立即對上了清瓷的眼睛。

  漫天火焰,血流滿地,即使這般悽慘的背景,他依然昂首站在那裡,如同一幅美麗的畫。衣服上,頭髮上都染滿了鮮血,可是那張臉卻依然聖潔清俊,目如晨星,定定地看著她。仿佛在用自己的眼神告訴她,他是神,是眾生之上的神!如果反抗,他便會毫不留情的屠殺,絕不手軟!

  清瓷與他對視良久,忽然冷冷一笑,轉身便下了城樓。哪怕只得她一人,她也絕不輕易降伏!宮裡的人幾乎都跑空了。遍地狼籍,無數奇花異糙給踐踏在地上,還有落伽城最美麗的楓樹,飄紅殘破,狼狽地折斷在地上。

  她毫不猶豫地往城門那裡走去。她要問問那個神,為什麼要屠殺百姓?!為什麼……要殺戮凡人的自由!?哪怕她立時死了也不要緊!

  身後傳來驚惶的腳步聲,絲竹的聲音悽厲地刺進她的耳朵!

  “清瓷!清瓷!老天!還好你沒事!快去正殿!神……已經將父親降伏了!”

  她的心底猛地一涼!降伏了?父親就這樣被降伏了……?那文候呢?其下無數大臣呢?他們不是曾那樣激動地訴說著要為凡人的自由戰鬥麼?為什麼……神界只一人,就可以將這些堅定的信念完全打破?

  她給絲竹拉著,懵懂地往正殿跑去。一時間心裡亂成一團,什麼也想不到了。

  正殿之上,火光清明。她剛一進去,立即就看到了那個一身黑衣的神!心臟忽然縮緊,痛到無法呼吸。她看到了……她的父親!那個城民心目中英明的父親!他居然狗一樣匍匐在那個神的腳底,拉著他的衣擺喃喃地說著什麼!

  其下百官,皆臣服於地上,頭也不敢抬。這個畫面簡直匪夷所思之極!她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個可笑的噩夢!文候呢?他下午不是還振振有辭地和她說信念是要去做才是有用的東西嗎?現在他人呢?人呢?!

  殿角一個佝僂瘦弱的身影忽然攫住了她的目光!文候!她急忙奔了過去,寂靜的大殿裡,頓時只聽得見她的腳步聲。那個神沒有說話,只淡淡看著她跑了過去,將那個奄奄一息的老人抱了起來,氣急敗壞地吼道:“文候!你怎麼了?!快給我說話!怎麼了?!”

  文候滿口的鮮血溢了出來,將白色的鬍鬚染紅,瘦弱的身子下面,是一灘濃稠的鮮血。她的眼淚都沖了上來,卻硬是忍住不掉。這個神!他居然連老人也殺?!

  文候喘了好幾聲,目光渙散地看著她,忽然一把扯住她的袖子,厲聲道:“城主!為什麼?!為什麼在這個時候放棄自己的信念?!你騙了老夫!你騙了老夫!落伽城十萬百姓……都給你的言而無信害死了!你拿……拿什麼來償還……?!你……!”

  他噴出一口血來,身體頓時僵硬,居然就這麼死了!那雙渾濁的眼,還惡毒地瞪著清瓷,瞪得她渾身發抖,眼前開始發黑……夠了……夠了!她再也不要看到這些可怕悲痛的死亡了!她失神地看著文候的屍體,他的胸口有一個猙獰的刀傷,是被人一刀貫穿而死的!她忽然咬牙站了起來,轉身便要衝向那個神!是他!殺人惡魔!他殺了多少人?多少手無寸鐵的百姓?!神就是這般無情冷酷的嗎?!

  絲竹拼命地抱住她,悲傷地叫道:“清瓷!別衝動!他是神啊!你不想活了嗎?!”

  那個神忽然開了口,聲音還是那樣平靜無波。好象他剛才殺了那麼多人,只不過是踩死一隻螞蟻那樣輕描淡寫。

  “我是太白,麝香山五曜之長。落伽城信仰暗星,違背天理,因此對你們做出神的懲罰。你還不降伏麼?”

  爬在地上的父親顫抖著說道:“降伏!降伏!我們通通降伏!請上神不要再懲罰了!我們是卑微的凡人!以後再也不敢觸犯神威!求求諸神饒了我們吧!”

  此言一出,文武百官都跪伏在地,聲勢震天。

  “我們一心臣服於神界!從此以神為尊!若有違背者,天誅地滅!”

  清瓷忽然放棄了掙扎,頹然地看了一眼爬在地上的父親和百官。絲竹依然不敢放開她,只小聲道:“別亂來了!清瓷!父親都臣服了,你還想做什麼?!文候師傅雖然……死了……可是……神就是神啊!就算你不承認,他還是比我們凡人強大!反抗只會遭到懲罰和屠殺而已!你不想活了嗎?!”

  清瓷慘然一笑,“活?我為什麼要活?城破人亡,尊嚴掃地,我活著有什麼意思?”

  爬在地上的父親忽然痛哭出聲,也不說話,只拼命用額頭點著地面,嘴裡喃喃說著什麼,與哭音混在一起,甚是可怕。很快他的額頭上就鮮血淋漓,他卻還不停地用傷口去叩著地面,冬冬做響。絲竹驚呼一聲,急忙跑過去哭喊著抱住了父親。

  這一切,太白猶如沒看進眼裡一般。他昂然站在那裡,一雙眼緊緊地看著清瓷,一刻都沒有離開。清瓷眼神渙散,轉身便往門口走去。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文候的話仿佛突然又在耳邊徘徊:「凡人為了自己的快樂自由,追求那些真正的美好而付出一些東西難道是錯誤的嗎?世間哪裡有白白得到的好處?你若不爭取,便要學會忍耐!信念永遠只是信念!如果不去做,那就是一堆可笑的痴人說夢!」她的眼淚忽然涌了上來,滑下臉頰。她也不去擦,只怔怔地往城樓上走。誰也沒注意她走出了正殿。

  城下一片可怕的火光,哭泣聲,咒罵聲,絕望聲,不停地刺進她的耳朵。那些鮮血已經付出,生命也已經消失。付出了這麼多,得到了什麼呢?可見世間本就是沒有任何真理的,只有強大才是真理……她望著蔓延的火光,空氣里滿是血腥和焚燒的臭味。她沒有力量,她只是一個凡人。可是她也有選擇的自由!不能自由為人,死難道還不容易嗎?世上恐怕沒有比死更消極更有力的打擊了!

  長明燈的火炬在城樓上熊熊燃燒著。她木然走了過去,將衣角放入其中,血紅的火焰頓時燃著了她的衣服。她似乎根本忘了什麼叫痛,直接將幾個長明燈揮倒在地,然後將外衣脫了下來放在上面。火焰頓時高升。她猛地一笑,一腳踏了上去,任由不大的火焰慢慢灼燒著她的腳和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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