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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真的只有一丁點。
不過那邊鬥法的兩人也不是表演給他看的。
對自己煉製的法器和毒液很有信心,黑蛇妖一邊繼續灌注法力,一邊和已經被他控制住的晏北歸交談。
“道長千里迢迢過來找妾身的麻煩,可想過會把自己性命丟在這裡?”
“該做的事情不做,豈不是白白從這世上走一遭。”紫霧中各種閃光,晏北歸還在堅持。
他的理論聽著新鮮,黑蛇妖饒有興趣地反駁:“若是丟了性命,該怎麼做要做得事情?”
“大概是普天之下,有些事情哪怕是丟了性命也會在所不惜的吧。”晏北歸說。
黑蛇妖仔細思考,最後點點頭:“道長說的是呢。”
季蒔:“……”
打架就要下手快准狠,囉里囉嗦什麼,不怕對手瞅住時機反攻嗎?
被季蒔嫌棄的“論道”已經進入到另一個階段,黑蛇妖正在侃侃而談。
“妾身幼時,不過一尾小小黑蛇,野獸無父無母,兄弟姐妹於山林中穿行,無一不是兢兢戰戰,妾身偶得靈物以開靈智,但那些可憐的兄弟姐妹卻是被獵人們捉去,葬身人腹……敢問道長,你說要與妾身論道因果循環報應不慡,這一點你如何答?”
“夫人修道已經百年,當初捉了你兄弟姐妹的獵人早已不在。”
“所以?”
“有靈智者與無靈智者仿若雲泥之別……夫人不開心,山中猴子可以吞幾隻,絕對不會有人來找麻煩。”
季蒔嘴角抽了一下,可惜泥人沒有五官的臉不能顯示出他現在的表情。
黑蛇妖嘴角也抽搐了一下,她以為這個道士是正宗道門出身,結果這說的是什麼歪理?
紫霧中晏北歸還在說:“夫人這些年所殘害之人有一百三十二,其中有路過此地的商隊,勤勉持家的婦人,漁民大漢乃至樵戶,還有一位修士,其中無一人是獵戶,也無一人祖上獵戶出身,夫人口上說是要替自家兄弟姐妹復仇,不過是嘴饞人肉血食罷了。”
“人肉好食。”黑蛇妖依然贊同。
她蜿蜒游向紫霧,不屑道:“道長知道了,這又如何?”
紫霧中生人的氣息已經越來越弱了。
黑蛇妖口中細長的舌頭細細舔舐過每一顆牙齒,只覺得牙根發癢。
上一次嘗到道士的血肉,已經是五十年之前了。
道士修道,首先要藏精養氣,拔出污垢,修到最後,無論是血肉還是骨肉,都好吃得很呢。
她眼中流露出饑渴的食慾來,下半身粗大的蛇尾遊動著,更加靠近紫霧。
那裡面已經沒有聲息了。
黑蛇妖的口水低落在地面,腐蝕一個個小圓坑,她渾然不覺,只伸出手去,手指變幻法決,輕輕一招。
紫霧要重新化為紫紗衣。
正是紫霧變幻到一半的時候,一抹劍光突然從紫霧中飛出,先是斬斷了紫紗衣,隨後劍光一轉,又斬斷黑蛇妖的手指。
紫霧爆開,只見其中一位白髮道士好端端地站在那裡,頭頂有一本黃舊書冊漂浮著,幾道篆符環繞書冊飛舞,護住晏北歸。
晏北歸本人則是手持利劍,指著黑蛇妖。
黑蛇妖顧不上自己受傷的手,驚道:“怎麼會?!”
“貧道當年也是金丹境界,如今境界打落,但眼力手段還留了一點,”晏北歸似乎完全不知道黑蛇妖的驚訝是為何,“貧道之前不動手,只是想要看看夫人可否能返回正途,既然不能,就得好好做過一場了。”
他的鎮定惹怒了黑蛇妖,蛇妖不再廢話,收起剩下一半紫霧,化為了黑蛇原型,尾巴一甩,如同鐵鞭一樣向著晏北歸頭頂砸下。
而紫霧更是化為幾十道長長的紫紗綢帶,如同利刃一般向著晏北歸刺去。
晏北歸輕輕嘆了一口。
他如今境界不過築基,要和這位接近結丹的蛇妖斗簡直不可能。
罷了,拼一招最多躺上一天。
這樣想著,他舉起劍。
符書和法劍都是他師尊傳下,連個名字也沒有,但在滄瀾大世界的法器中,也算得上頂級,威能接近法寶,晏北歸平心靜氣,法力灌入劍身之中。
青玉一般色澤的法劍上,淡淡光輝如同水波一樣泛起。
手持利劍的晏北歸露出一個微笑。
“黑潭夫人,請接我一劍!”
他長嘯而出,筆直揮劍。
看戲看得懶洋洋的季蒔一怔。
這一劍!
劍光未至,紫紗長綢就已經紛紛破碎,劍光卷著風雲劈下,竟然是避無可避!
白髮道人身上溫和導致的軟綿綿氣質在這一刻被收斂得一乾二淨,唯有劍意凌空,冰冷凌厲。
蛇妖額頭冒出黃豆大的冷汗,還躲藏在屍體之中的鬼影們紛紛飛出,為它們的主人擋下這一劍。
無用功。
劍鋒下落。
貫穿的光輝讓泥人的季蒔不得不閉上眼睛。
等他再睜開的時候,數十隻役鬼鬼影連著黑蛇妖,已經一起消失,連灰都沒有剩下。
……竟然只要一劍。
好厲害。
季蒔覺得他之前對法術的估計有些錯誤。
泥人之中,他的魂魄顫抖起來。
這樣的力量真是……讓人心生渴望。
季蒔的心情激盪不已。
然而片刻後他發現自己激動得有點早。
晏北歸這一劍威力的餘波還在迴蕩,老舊失修的破山神廟發出咔嚓一聲,在失去主人孤零零在這山中佇立一千年後,終於倒塌了。
被殃及的泥人碎成一片一片,沒想到會如此脫困的季蒔輕飄飄地上浮,抬起頭時,正好見到一道劍光劈過來。
☆、第四章
劍光在劈開季蒔前的最後一瞬止住了。
一人一魂四隻眼睛對在一起。
然後劍意的餘威仍然讓季蒔被凍了個透心涼,表面鎮定的他後退少許,把自己從晏北歸的劍意下移開。
晏北歸沒有放下劍,他道:“你不是蛇妖的役鬼?”
季蒔:“……當然不是。”
晏北歸:“……呃。”
季蒔:“……呵呵。”
白髮的道士趕緊放下劍。
空氣中涌動著一種東西,叫做尷尬。
季蒔眼角抽搐。
他有設想過和晏北歸對上的場景,畢竟還需要對方幫忙把他從泥人中弄出來。
但是他沒有想到,“幫忙”來得是如此地猝不及防,以致讓人想要時光倒流。
因為這樣突然冒出來的狀態,會被懷疑身處黑蛇妖一方,很難以讓明顯發了大招,處於虛弱期的主角對他持有太多好感。
晏北歸有些蒼白的臉色依然還是冰冷凌厲,似乎還未從之前發出殺招的情緒狀態中脫離,恢復到平時溫和——或者說在季蒔看來軟綿綿的模樣。
而季蒔平靜一下內心,避讓著陽光退到山神廟斷壁的陰影之下。
魂魄在太陽下燒得疼。
他一邊後退大腦一邊快速運轉,把自己之前計劃好的交易取消。
他決定不告訴這個白毛主角任何他知道的消息,至於要從白毛主角那裡知道些什麼……呵呵,受驚的精神損失費還沒算上呢。
打定主意的季蒔輕咳一聲,確定自己能發出聲音,便向晏北歸彎腰拱手行禮。
他勉強學著電視劇中那種半文半白的說話方式,信口開河道:“多謝道長除去此妖,救了小弟一命。”
晏北歸有片刻沒有說話。
他用奇怪的目光打量季蒔,季蒔也仍由對方打量,半晌後,不知為何雙頰泛紅的晏北歸終於出聲,道:“沒想到此地竟然有修神道的道友,不用謝。”
神道?
季蒔一愣,把恭維晏北歸修為高心性好的一口迷魂湯咽了回去。
剛才後退的時候,他就已經打量過自己,他看不到自己的臉,只知道自己的身體是半透明的,沒有影子也沒有腳,他穿的不是死時穿的衣服,而是披著一張慘白的床單,近似地球各個文化中的幽靈標準配置。
沒有什麼特別的,為何白毛主角要說自己修神道?
心裡疑惑,季蒔下意識想要推眼鏡,結果伸手摸了個空,只能改為摸摸鼻子,繼續胡編亂造道:“小弟什麼都不會,之前幫不上道長忙,真是抱歉。”
“不用抱歉。”晏北歸連忙說。
他不好再直勾勾盯著季蒔,眼神四處瞟著一不小心又會飄到對面那張漂亮的臉上去,只能默念清靜經收心定神,才確定這位滿身香火味,髮型奇怪,以魂魄修神道的修士的確修為低微。
神道境界分游神,陰神和陽神三重,分別對應修仙的築基,金丹和元神,眼前的魂魄沒有游神境界,不過一普通魂魄。
只不過,滄瀾大世界裡,仙道神道雖然不像是仙道魔道那樣完全對立,但彼此之間絕對是敵人。
因為神道式微如此,完全是被仙道害的。
晏北歸心裡小小猶豫,而對面的季蒔好似完全不知道他的遲疑一般,在晏北歸說完不用謝他後,便原地飄著轉了一圈,望著完全坍塌的山神廟,似乎很是傷心地搖頭。
“哎,我的山神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