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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謹心中突然掠過一個冒險的念頭。

  以他為人謹慎的程度,這種明顯是給精神病人刺激的事情是萬萬不會做的,但現在眼看就快要沒時間了。這個男子身邊不可能沒有監視他的保鏢,另外副院長也正急匆匆趕回來,錯過這次的話下次絕不會有這樣好的機會。

  方謹咬了咬牙,伸手摘下墨鏡:

  “……顧先生。”

  “我是方孝和,您還認識我嗎?”

  男子一開始沒搞清發生了什麼,緊接著他表情漸漸發生了變化,眼底浮上極度的驚恐——

  方謹頓覺不好。

  他對危險的警惕性極強,立刻把墨鏡重新戴上,然而這時已經太遲了;只見男子驟然向後一聳,伸手狂亂揮舞,發出了悽厲的叫聲!

  “別……殺我,別……別殺我!方——”

  方謹猝然起身退後,就在這時花房外,兩個保鏢聽見動靜,拔腿就向這邊跑來!

  “幹什麼!”“站住!”“站住不准動!”

  不遠處其他人紛紛停下腳步,方謹一回頭,便只見保鏢狂奔而至,二話不說一把抓起他按在了玻璃牆上!

  “什麼人?你是幹什麼的?”

  方謹一邊側臉被緊緊壓在玻璃上,還沒來得及有所反應,身後響起副院長的聲音:“怎麼了?快放手!怎麼回事快來人,來人!”

  混亂中幾個看護跑過來,三下五除二把激動的男子按回輪椅上,熟練地從輪椅扶手邊拉起束縛帶把他綁住。兩個保鏢其中之一還押著方謹,另一個走到副院長身邊交談了幾句,緊接著只見副院長大力搖頭:“他不是可疑人士,也不是記者!是來查看我們醫院的客戶,他的朋友要住院療養……”

  “這位先生一看到我就很不安,”方謹在桎梏中艱難道:“我想看他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誰知道一過來他就發狂……”

  保鏢將信將疑鬆開手,又轉身跟副院長說了幾句,後者不斷搖頭又點頭。

  “實在不好意思方先生,”副院長充滿歉意地走來欠了欠身:“這位先生他精神上有點混亂,平時都是保鏢看護的,今天不知道怎麼……實在抱歉讓您受驚啦!來,我帶您出去花園裡走走……”

  方謹整了整被揉亂的衣襟和領帶,沙啞道:“沒關係。”緊接著在保鏢虎視眈眈的注視中,目不斜視地走了出去。

  而在擦肩而過的瞬間,輪椅上的男子還緊緊盯著他,神情畏懼又警惕,嘴裡嘀咕著誰也聽不清的話。

  ·

  方謹藉口受驚很快結束了拜訪,臨走前許諾會儘快派出第二撥人來醫院進行探視,才在副院長熱情的恭送中離開了。

  一出醫院他立刻打車直奔碼頭,訂了從香港回G市的船票。這個時候天色已經晚了,登船後岸邊亮起了燈,船艙里陸陸續續上了不少人;方謹坐在最角落的座位里,臉上還帶著遮擋了大半面部的墨鏡,從包里抽出了筆記本電腦。

  這個人是顧名宗的孿生兄弟。

  或者說,他才是真正的顧名宗,顧遠的親生父親。

  方謹原先以為顧名宗會對正牌顧家家主痛下殺手,然而不知出現了什麼失誤,這個人不僅沒死,還落到了柯家手裡,隨即作為柯家威脅顧名宗的最有力證據,被控制了整整二十多年。

  這二十多年間,一開始顧名宗肯定是深為忌憚的,撫養顧遠長大並默許他成為隱形太子正說明了這一點;然而隨著時間推移,顧名宗在家族內的地位越來越穩,知道當年隱情的人也越來越少,柯家這張王牌的威脅力也就越來越弱了。

  顧名宗最近對顧遠越來越重的殺心,便正是二十多年來和柯家明爭暗鬥的一個縮影。

  一旦這個人死去,顧名宗對柯家的忌憚大大減弱,顧遠就會處在極度的危險之中。

  船艙外傳來水聲,電腦螢光映在方謹臉上,墨鏡下那半張臉輪廓深刻而生冷。

  他不明白的只有一點:為什麼這個真正的顧名宗看到他會如此癲狂?

  不,應該說,為什麼他看到二十多年前的方孝和,為發狂大叫別殺我?

  方謹一隻手扶著下頷,在墨鏡後眯起了眼睛。他知道要殺同胞兄弟並取而代之的必定是顧名宗,即那張照片上的“名達”——但下手的難道是自己父親?

  自己父親方孝和下手殺害顧遠的生父?

  方謹心底突然湧起一股深深的寒意。

  ·

  一直到船靠岸方謹才結束所有準備,合上了電腦。

  他隨著人流登上岸,出了蓮花港碼頭,這個時候已經是深夜了;馬路上昏黃的路燈下停著一輛黑色防彈悍馬車,三個保鏢正站在車邊緊緊盯著他。

  方謹站在了原地。

  “方助理,”為首那個保鏢拉開車門,聲音冰冷而禮貌:“請跟我們來,顧總想要見你。”

  方謹閉上眼睛,許久後才重新睜開。

  他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就這麼一言不發地,俯身鑽進了車廂。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很多同學說不懂所以解釋下……上一章方謹指著王宇的槍是從顧遠車裡偷的白朗寧MK3,這一章方謹請假去香港找到的是顧遠的生父,即真正的顧名宗,被【現在這個顧名宗】殺掉並取而代之的那一個。

  顧遠外公柯文龍所說“我們有顧名宗的把柄”,指的就是這個人在柯家手上,是威脅【現在這個顧名宗】的重要人證。

  而顧遠之所以能活到現在,一方面是因為柯家保駕護航、威脅顧名宗的緣故,另一方面原因且聽後文分解。

  另外方謹父親方孝和真是當年下手殺害顧遠生父的兇手嗎?

  本章結尾請走方謹的是顧名宗。預知後事請待下回分解~

  第28章 【真相大揭秘篇】我愛顧遠,我想跟他在一起。

  汽車在夜幕中向城郊駛去,整整快兩個小時後,最終停在路邊。

  保鏢先下車開門,隨即把雙手被反綁在身後的方謹扶了出來。

  眼前是一棟巨大的倉庫式建築,前院被鐵欄圍了起來,空地上整整齊齊停著幾輛防彈房車。建築灰黑色的門臉前寫著一行字,夜色中很難看清,方謹抬眼盯了一會兒,才認出是某某真槍she擊場。

  保鏢對他低頭致意:“總裁在裡面等你。”

  方謹默不作聲,被幾個人挾著進了建築,在沒有開燈的前台和通道里走了片刻,隨即眼前倏而燈光大亮,來到了一座寬敞巨大的室內she擊場裡。

  砰!

  槍聲驟然響起,遠處報靶杆上顯出一個鮮紅的數字:10.

  顧名宗放下槍,回頭招了招手:“過來坐。”

  保鏢無聲無息退了出去,咔噠一聲關上門。

  空曠的室內只剩顧名宗、方謹、以及本來就在的幾個保鏢。王宇也在保鏢之中,雖然神情似乎很鎮定,但方謹眼角的餘光輕輕一瞥,就能看出他眼底深藏著的不安。

  不是他賣的自己,他不敢。

  離she擊道不遠的平地上,突兀地擺著張扶手椅,方謹慢慢走過去坐下了。

  “見到人了?”顧名宗一邊卸彈夾一邊問。

  短短一句話,方謹知道和以前一樣沒有任何僥倖的機會,他輕輕閉上了眼睛。

  片刻後他睜開眼直視著顧名宗:“——您是怎麼知道的?”

  “我是怎麼知道的,”顧名宗笑了起來:“那座療養院外圍一年到頭都有我的人,你這邊剛進去那邊消息就放在了我案頭,兩個小時內不出來我就該叫人進去搶你了——怎麼,柯家的保鏢沒用,你以為我的人陪著他們一道沒用?”

  方謹面色微變。

  “——我不明白,”半晌他謹慎道:“既然您知道人在裡面,也有辦法繞過柯家的守衛,為什麼二十多年來都不乾脆斬糙除根?”

  顧名宗換上彈夾,卻沒有立刻回答,而是饒有興味地看了方謹一眼:“你知道熬鷹最恨的是什麼嗎?”

  饒是方謹反應再快,也不禁一愣。

  “……什麼?”

  “熬鷹最恨的是,你好不容易狠下心把小鷹熬得奄奄一息、野性全失,正尋思著是時候去餵食餵水收服它了的時候,突然從半道上殺出個程咬金,搶先一步摸毛餵食,一下把它徹底馴服了;你這麼多年來的期待和努力,突然被這麼化為了烏有。”

  顧名宗頓了頓,又笑問:“——你猜之後會發生什麼?”

  方謹已經明白,顧遠的事他什麼都知道了。

  燈光下他臉色是血色盡失的蒼白,甚至連身後被綁縛的雙手都在微微發抖,然而神情卻帶著一種嚇人的冷靜。

  顧名宗視而不見,悠悠道:“不過之後這個程咬金會發現……他從別人手上劫來的這隻小鷹,已經在多年時光中模仿原主的一言一行,本能浸透於靈魂深處,變成了和原主極為相似的模樣……”

  “我不是你養的鷹犬爪牙!”方謹厲聲道:“我是個獨立的,跟你完全不一樣的人!”

  這句話尾梢甚至有點破音,在空曠的she擊場內帶出了刺耳的迴響。

  顧名宗卻不以為意:“你想說這句話已經很久了吧。”

  方謹咬住牙,毫無畏懼地和顧名宗對視,直至後者微笑著挑了挑眉,重複了四個字:“斬糙除根。”

  “——那可是顧遠的生父,你卻想都沒想就直接用了這個詞,可見潛意識裡並沒有考慮過我看在親生兄弟情面上不忍下手、或看在顧遠的份上不願下手的可能性,你代入我的思維模式是沒有任何障礙的。”

  “而且你的直覺也對了,阻礙我的確實不是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顧名宗似乎覺得很有意思,說:“是因為殺了也沒用——二十多年前柯家和顧家走得太近,除了這個人證之外還掌握著很多其他證據。貿然下手只會逼柯文龍那頭老狐狸跟我魚死網破。”

  方謹神情晦暗不明,胸膛微微起伏。

  顧名宗走到扶手椅邊,近距離居高臨下地打量著他,目光從他略顯凌亂的頭髮、纖長濃密的眼睫和在燈光中,一側微微反著光的鼻樑望下去。

  方謹模樣其實有點狼狽,但顧名宗的目光卻像是在欣賞一件完美無缺的藝術品。

  “告訴我你現在知道多少,”他語氣中帶著淡淡的命令意味:“還有什麼疑問,也一併說出來。”

  “……”

  方謹坐在椅子裡,能察覺到從頭頂落在自己臉上的目光,但他從頭到尾都沒有看顧名宗一眼。

  “你不是顧名宗,”半晌他嘶啞道:“你是顧名達,正牌顧名宗的雙生兄弟。”

  “——你們兄弟倆雖然一母所生,命運卻截然不同。顧遠生父從小被抱回顧家撫養,最終接掌家族、繼承了整個財團;而你跟隨身為情婦的生母流落在外,可能是少年時代,也可能成年後才被你孿生兄長找到並承認。”

  “不過那個真正的顧名宗非常熱情地接納了你,甚至還讓你參與到集團事務中來,對你毫不設防。因此你在他掌權的時候就漸漸培養出了自己的勢力,以至於後來反戈一擊,順利上位成功。”

  啪,啪,啪。

  “——精彩。”顧名宗一下下鼓著掌:“你是怎麼推測到的?”

  “顧遠生父這二十多年來都在柯家手上,他是柯家的親女婿,療養院待遇又非同一般的優厚,卻活生生變成了精神病,看見我的時候明顯流露出強烈的懼怕。一個稍微意志堅定點的人都不會變成這樣,面對差點害死自己的人也應該是暴怒攻擊而不是恐懼尖叫不要殺我,所以我只能想到本性軟弱,才能勉強解釋他現在的樣子。”

  “再者,”方謹繼續道,“我房間裡的那張照片上,他挽著顧遠生母的手,笑容興奮充滿欣喜……我從沒有在你臉上看到過那麼外露的表情……”

  顧名宗站在方謹身後,似乎有點感慨,又十分讚許:“大哥就是這個樣子,不然當年不會那麼輕信,以至於被我輕輕鬆鬆反水上位。”

  “幹得不錯,這你都看出來了。”

  方謹被壓在身體和椅背之間的手腕動了動。

  但那幅度很輕微,隔著一層薄薄的衣料就完全看不見了。

  “你培養出自己的勢力之後,不甘心只做一個影子裡的人。二十多年前顧遠生母住院臨產那天,顧家應該非常忙亂,你便趁機帶人發動偷襲,在混亂中下手殺害了自己的孿生兄長。”

  “當時你和顧遠生父應該已經像到了以假亂真的程度,雖然還有細微處不能一模一樣,但那些協助你反水的手下迅速控制住了家族高層,以至於短時間內沒人能認出真正的顧名宗已經被掉了包;你最後剩下的顧忌只有一個人,就是顧遠的生母。”

  “顧夫人出身柯家,有來頭有背景,又是絕對騙不過去的枕邊人。因此為了徹底消除隱患,你讓她難產大出血死了,作為供血者的我母親也僥倖逃脫了一條命。”

  方謹頓了頓,儘管最後一句話他的聲音已經有點發抖,但還是很鎮靜的:“我說得對嗎?”

  顧名宗含笑聽著,聽完點點頭,說:“對。”

  那一問一答,恍惚和十多年前方謹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天真無知地跟在顧名宗身後絮絮叨叨問這問那,問完了顧名宗摸摸他的頭說“對”——那個時候一樣。

  然而時過境遷,溫柔繾綣化作利刃,將假象一刀刀支離破碎,頹然露出了鮮血淋漓的醜陋真相。

  “但我有一個問題想不通……”方謹停頓片刻,才緩緩道:“為什麼下手殺害顧遠生父的,是我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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