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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殿下,總有三十多年了吧。”

  “能在父皇身邊這麼久,該是個靈巧人了吧?”

  “回殿下,靈巧說不上,總還算守本份。”

  滴水不漏,劉閎有些泄氣,深吸一口氣,打起精神:“太傅現在正在父皇那兒吧?”

  六兒搞不清劉閎到底想問什麼,心下更是謹慎:“太傅正在宣室,陛下今天召了諸位將軍議一議南越的事情。召您過去就是為了這事兒,先前是奴才沒說清楚。”

  “哦,那一起走吧。”

  一路上劉閎加快步子,領著六兒走在前頭,後面的人見他顯是有話不想讓別人知道,都識趣地落後了一段——便是看不出來的,六兒一個眼色,靳忠收到,也都緩了下來。

  劉閎壓低了聲間:“父皇與太傅,到底是怎麼回事?”

  “殿下,能在陛下身邊當差,無不是眼瞎耳聾舌頭啞的。”六兒一怔,望向劉閎,見劉閎面上的神色,顯是察覺到什麼了,旋即低下頭恭敬地答道。

  這便是坐實了有問題,劉閎冷了臉,旋即擺上一副無所謂的神情:“這話說得有趣。”

  六兒轉了轉眼珠子,伏下身:“殿下有什麼話要問奴才,何妨直說?”

  “孤有什麼話要問你麼?”

  六兒仍是低著頭:“是奴才多嘴了,只是——兩位待殿下如何?”

  很好。

  就是因為這兩人待他很好,劉閎現在才為難,他對這件事的感情很複雜。皇帝有幾個男人,在漢家,不算什麼,甚至可以說是一項傳統,甚至在劉閎現在的立場看來,劉徹寵男人比寵女人對自己更有利。

  只是,如果自己的父皇跟自己的太傅弄到一起,劉閎很難順當地接受。他把太傅當成長輩來尊敬,實在不想讓太傅與父皇有什麼事情發生。當然很想自己的父皇與自己的太傅關係好,但是不希望“好”到這樣的程度。這兩個人放到一起,潛意識裡都會覺得是父皇在“寵”太傅。學識淵博的太傅、文武皆能的太傅、讓人愛敬的太傅,怎麼能,怎麼能做男寵?思來想去,劉閎覺得如果因為對自己有利而放任父皇跟太傅發展,自己心裡也覺得愧疚難安。再者,在劉閎看來,父皇一向對自己不壞,自己年紀漸長,就算突然來個寵妃生個兒子,對自己的地位影響不會太大。於是,決定還是要拉太傅一把。

  至於怎麼拉,劉閎還沒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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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宣室,人已經齊了,行過禮,劉閎到劉徹身邊坐定。劉徹到底是沒忍住,還是跟南越打了起來,前線正在打,後方這是在討論軍情。這樣的會議,讓劉閎過來不過是讓他感受一下氛圍,劉閎也明白,只坐在一邊聽而不言,順便仔細觀察劉徹和韓嫣。

  看著又迷惑了,明明兩人相處的時候,很有些舉動的。現在卻是端正嚴肅,只是顯得很有默契,常是你說了上句,我接了下句,偶一交換眼神,也很純粹,不見什麼“眉目傳情”。

  心不在焉地聽完,直到眾人散了,劉閎還是沒想明白。再在思量間,劉徹與韓嫣交換了一個眼神,待劉閎回過神來,發現太傅又被父皇留下來了。複雜地看了一眼父皇——你怎麼能這麼不講究?再看一眼太傅——恨鐵不成鋼啊!

  耷拉著腦袋退了下去。

  “太子這幾天——”韓嫣不知道用什麼詞來形容,“很奇怪。”

  “是有點兒,”劉徹同意,“他這個年紀是不是該納幾個孺人、良娣了?”

  韓嫣很想翻白眼:“不是已經跟他說明白了,這事,太早對身體不好。說好了到他十六再辦的,已經知道了的事情,他怎麼會再惦記?”

  “他不是快十六了麼?”

  “他是那樣的人?”

  劉徹皺起眉來:“你怎麼看?”

  “他——”遲疑了一下,“近幾日怎麼一直在周圍打轉?”

  六兒小心地插口道:“今天,太子殿下問了奴才一點兒事兒。”當下把劉閎的話原原本本說了出來。

  宣室一片寂靜。

  劉徹與韓嫣的事情,身邊侍候的人是知曉的。只是被劉徹下了封口令,真是“耳聾眼瞎舌頭啞”,本以為很妥當,不想卻被劉閎察覺了,一時之間不知道是贊他反應敏捷好呢還是罵他多操閒心好了。

  韓嫣覺得胸口發悶,曾經問過劉徹“你要怎麼對你的孩子們說我?”沒想到現在真的碰上了這件事。

  “我跟他說,”劉徹抓住韓嫣的手,覺得韓嫣掌心裡滿是汗,抿了抿唇,“你又在想什麼?!”聲音中有些憤怒。

  韓嫣抬起頭,與劉徹對視一眼,忽然笑了:“你覺得我在想什麼?”

  “你……”

  “你想跟閎兒說什麼?要我說什麼?”

  “啊?”

  “啊什麼啊?”咚,敲上劉徹的腦袋,敢在“龍頭”上下手的人不多,韓嫣算一個,“早就知道要面對的是什麼了,不是嗎?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不可靠?以前那樣,我自身尚且難保,要怎麼才能可靠?”

  “你……現在……”

  笑而不答。

  曾經那樣的退縮,不是因為膽怯,而是明白自己無力保護自己的愛情。退縮,只是因為重視,想對自己的負責、對你負責、對感情負責、對大家負責。是因為我不能為了感情拋棄人間其他真情,比如,親情。

  今天,我願意放手一試。說我欺軟怕硬也好,見風使舵也罷,甚至可以說我市儈得對釋放感情也論條件不配談感情。只是我想對這段感情負責,不想讓它夭折。對待感情,就像對待孩子,如果不能保證孩子的順利成長,讓他隨著自己吃苦受累、遭人冷眼、得不到好的照顧最終夭折,便不如不生。不能不顧一切地讓孩子降生,一邊說著這是“愛的結晶”一邊卻用痛苦夭折這樣的方式體現“愛”。

  我們的感情,與其讓它如曇花一現,用自己的血淚平添世人的談資,不如讓兩人都平淡地生活。現在我們的力量雖不足以扭轉世人的觀點,至少已經能影響很多人,為什麼不去試?在我覺得自己的感情並沒有錯的時候,在我幾乎能保證家人不受牽連的時候。

  我從不覺得愛上男人是個錯誤,以前的拒絕,是因為我不能不考慮環境。現在,我們,或許可以應對了。至少,我們應該去面對自己的家人。即使不是大肆宣揚,也要在別人問起的時候,可以從容應對。

  這是兩個人的事,怎麼會讓你獨自一人承擔?我,也總要放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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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徹招來劉閎,父子談心。

  “這些日子,你老在周圍打磨,有什麼事想要跟朕說?”

  “父皇……”原本很想問一下真相的,真到了眼前,劉閎又猶豫了。

  “嗯?”

  “太傅……”

  “太傅不好麼?”

  “當然不是,”連忙否認,“太傅很好。”

  “有話就說!”

  “太傅總留在宮裡,不會想家麼?家裡人不會想他麼?太傅這麼多年沒有續娶,雖然是不忘舊情可也太孤單了……”

  “不用拐彎抹角了,你太傅就留在咱們宮裡了,你不是很喜歡太傅麼?朕把他留下來不好麼?”

  “我……不知道……”劉閎的聲氣有些虛弱,本來是很好,可是您這麼不厚道地吃了窩邊糙,就不好了,“父皇想過世人會怎麼看待太傅麼?父皇既然喜歡太傅,怎麼能讓太傅被人議論?”

  “有人議論?”劉徹的臉色沉了下來。

  “還沒有,可是——”你就這樣瞞著啊?“父皇,天下美人多得是,那個……”你就放過我家太傅吧。你們這樣可不是個事兒。

  “你父皇缺年輕貌美的?還是你覺得朕只要覺得漂亮的都想納?”

  “太傅如今,風采依然,”劉閎漲紅了臉,硬著脖子堅持。你寵的都是漂亮的好吧?我可不是誤會你,“怎能不讓人誤會?”

  看到兒子不是因為討厭韓嫣才出面阻止,甚至還很為韓嫣考慮,劉徹緩下表情:“你覺得太傅的學問怎麼樣?”

  “很好。”點頭。

  “你太傅封侯是因為戰功,不是父皇循私,對吧?”

  再點頭。

  “那還有什麼好誤會的?他亂政了?他進讒了?他害人了?”

  “沒有。”

  “你太傅是個好人吧?”

  “是。”

  “既然他什麼都好,於國不但無害,反而有功。朕既愛上了,為什麼不把他留在身邊?”

  “呃?”劉閎承認太傅很值得愛,只是,“太傅要怎麼辦?就瞞著天下人麼?不是委屈了太傅麼?”

  沉默了一會兒,劉徹道:“怕他委屈,才要瞞著人。有喜歡的人,不能可著勁兒的寵,朕忍很久了……”

  劉閎無語,他家父皇能做到這個份上,也算難得了,而且,父皇不是隨便能勸動的:“只是,很辛苦……”而且,很危險。還是去看看太傅吧。

  劉徹拍拍劉閎的肩:“去看看給你選的人吧,挑幾個順眼的封作良娣、孺人吧,年紀也不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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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閎哪有心情看美人?回到學宮,正撞著韓嫣在翻書,劉閎歪著頭,左看看,太傅很端莊麼,右看看,也沒有什麼“柔媚”的樣子,雖然還是很漂亮,卻從臉上看不出以色侍人的痕跡來。

  劉閎進門的時候,韓嫣便知道了,劉閎左看右看他也覺察了,把書放下,招呼劉閎:“既進來了,坐下歇著多好。”

  劉閎磨磨蹭蹭挪到韓嫣身邊:“太傅……你和父皇……”太傅的臉色變了,眉尖微顰,輕抿了唇,眼神……說不上來,只是讓人心裡堵得慌。劉閎覺得自己好像說錯了話。

  “殿下,知道了——”尾音輕輕地,破碎在空氣里。

  劉閎有些慌亂:“其實,也沒什麼的,只是,太傅會很辛苦。”

  眉尖沒有鬆開,唇角卻略上翹:“殿下……”

  “呃?”

  “謝謝……”

  嗚~劉閎覺得懸在半空的心放了下來,太傅那副表情,會讓他覺得很有罪惡感吶。你們的事情,自己操心去吧,我本領有限,不敢再插手了,嗚~我什麼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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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劉徹的示意下,掖庭令給劉閎準備的人自是不會差,各種類型都有。只是,有些詭異。苗條型的一排六七個人擺開了,豐滿型的一排六七個人擺開了,大家閨秀模樣的還是一排,清秀佳人也是一排……一排一排地下來,劉閎的眼睛轉出螺旋紋,胡亂點了幾個看得過去的便匆匆離開了。

  “這樣才不會專寵出事。”劉徹對韓嫣解釋道,“只是皇孫的外祖家,倒不知如何安置了……”

  “外戚不任朝官,給爵榮養。”宋、明兩朝,便有這樣的規定,還真沒發生過外戚亂政的事情。

  劉徹眼睛一亮:“好主意!”

  “要與太子說一下,他外祖父還沒封呢。”

  劉閎很快地點頭同意了,被年輕的太子選中的人,自覺前途無量。都是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又沒有正經婆婆,寬鬆的環境下,哪怕被叮囑了再多的守則,也難免有所放肆。便是自己不說,身邊伺候的人也會說說巧話:既然得寵,不如趁 機留住太子生下兒子,提攜娘家與竇氏、田氏平齊的話說了出來——反正太子母家沒用麼。很不巧,太子的宮殿裡是沒有牢頭,可是耳報神一點都不少,劉閎也算經過一番波折才登上太子位的,對於自己周圍的掌握很重視,劉徹對於自己的太子也很用心,便是劉閎一時發現不了,劉徹也要讓他發現身邊的女人不能寵。

  劉閎憋了一肚子火,卻還要指望女人給他生兒子,委屈得要命,實在不想太給這些人好待遇。

  “這樣既全了親戚之義,也免了呂氏之禍,何樂而不為?”外祖父被抬舉成了列侯,又不用擔任實職鬧笑話,劉閎也很滿意。一般而言,只有皇后的娘家才能無功而封侯,這樣一來,雖然王夫人沒有被加封,卻是向世人表明太子的位置更穩。同樣的,對於自己的姬妾,劉閎也打算照此辦理了。

  劉徹卻又有了另一樣愁事,酎金拿下了百餘列侯,但是國家仍然要不斷地封下去,難道要隔幾年再檢一次酎金麼?

  劉閎做完韓嫣布置的地理作業——拿筆照著登記簿子把藩國、列侯的封地在全國地圖上描出來——臉色一片鐵青,大漢朝的好地方,被這些人分了三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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