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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清雪笑笑,將那硯台遞給南軒,道:“你仔細看看。”南軒接過來細細看了,那硯台黑黝黝地如墨如漆,屈指叩上去毫無聲響,除了細潤些,實在找不出絲毫起眼之處。道:“不過是塊普通的硯台。”蘇清雪微笑道:“看好了麼。”南軒點頭,看他笑得神秘,不知正在打什麼主意。

  蘇清雪端端正正地跪坐起來,雙手合握住南軒的右手,低眉垂首,口中道:“宮有侐,實實枚枚。赫赫姜嫄,其德不回……”南軒莫名其妙地聽他念,竟是那極長的《大雅?宮》,是讚頌魯僖公興祖業、復疆土、建新廟之作。不知要變什麼戲法,竟把這篇拗口的東西扯了出來。又想起小時太傅吩咐背這一篇時,自己頭疼之極,可太傅檢查功課時若背不出,便要連累蘇清雪代他受罰。只得咬牙硬背了下來,過後不出三天便忘了個一乾二淨。不由得露出了溫柔之極的笑容。

  待得蘇清雪念完,南軒的手掌已是微微汗濕。蘇清雪輕按著南軒的手在硯池內細細撫過,笑道:“再看看,可有什麼不一樣的。”南軒向硯池裡望去,口中道:“還是這硯台,能有什麼……”忽然呆住了。

  那硯池壁上現出七顆金星,正是北斗之狀!硯池之色如墨如夜,那金星微微閃爍,如碧天星斗,分外明潤。過不多時,即又隱去了。

  南軒驚得說不出話來,想起那《大雅?宮》,心中只轉著一個念頭:“莫非是天意?”一時雙手竟是微微顫抖。抬頭看見蘇清雪笑吟吟地望著自己,隨即醒悟過來,道:“這是什麼鬼把戲?”雖不免有些失望,卻是十分好奇。

  蘇清雪微笑道:“天機不可泄露。”南軒捉住他按在自己懷裡,笑道:“快些從實招來,不然可要吃苦頭了。”蘇清雪掙了幾下,卻掙不脫,只得乖乖靠在南軒身上,微笑道:“宮裡的東西,你該比我清楚才對,反倒問起我來。”南軒笑道:“可石渠閣里的東西,你卻比我熟悉多了。”蘇清雪想了想,道:“你若想知道,召鴻臚寺的人來問罷,少府的采珍寶金玉令也該知道些。”

  采珍寶金玉令也就罷了,鴻臚寺卻是專管外邦屬國的朝聘貢賦,這黑黑的硯台竟似頗有些來歷。見蘇清雪定是不說,南軒恨道:“我偏要從你嘴裡挖出來這硯台的來頭。”蘇清雪笑道:“我偏是不說。”

  兩人又鬧了一陣,已近正午。小九進來跪拜道:“皇上,午膳已在明光宮備好了。”兩人起身。蘇清雪見外面似有不少侍從,不欲同南軒顯得太過親近,退離了他兩步。南軒卻拉了他的手,同他並肩出去。大群宮人內侍隨侍在兩人身後往明光宮去了。

  一路雪景甚是明媚秀麗,蘇清雪卻是頭也不抬。南軒見他已是暈生雙頰,悄聲道:“現下肯說了麼。”蘇清雪不動聲色,被握住的手微微移動,兩根手指已夾住了南軒小指,暗暗用力。南軒總算明白了蘇清雪適才說自己“總是出身將門的”並非虛言,忍痛道:“清雪好狠心,我知錯求饒還不成麼。”蘇清雪笑笑,鬆了手。兩人攜手進了明光宮去。

  第3章 .長袖弄花(三)

  南軒將蘇清雪帶進一座無名樓閣。兩名宮人捧了銅盆、毛巾等物過來侍侯兩人淨了手,又有幾人去擺設飲食器物。蘇清雪覺得這些宮人甚是面善,細細看去,竟都是從前南軒做太子時便跟著侍侯的舊人。他心中疑惑,去看南軒時,南軒卻只道:“餓了麼?”便帶他到偏廳用膳。

  蘇清雪隨他過去,看桌上菜餚,樣數雖不甚多,卻道道精緻鮮美,都是他舊時愛吃的。南軒微笑道:“多吃些。”親給他舀了一碗舊荷葉銀魚湯。

  南軒今日直到此時方才進食,吃得分外香甜。去看蘇清雪時,卻見他不過略動了幾樣離自己近些的。南軒停下箸來,奇道:“怎麼?不合你口味麼?”蘇清雪道:“適才吃過點心了,現下不想吃東西。”又舀了一匙魚湯喝了,柔聲道:“我陪著你就是了。”看他神情卻是分明不願再坐著了。南軒令人端上一碗碧粳粥來,自己喝了小半,又遞給蘇清雪,微笑道:“好罷,一人一半,乖乖喝了就放過你。”又挾了幾枚蘇酪蟬餵他。兩旁宮人見慣了兩人親密,也不以為怪。蘇清雪卻是暈紅了臉,低下頭去慢慢吃粥。南軒又是得意又是憐愛地看他,知道他有午睡的習慣,又令人去收拾床鋪。

  一時蘇清雪吃完了粥,南軒也不理有人,抱了他去臥房,親手給他除了外衣鞋子。看他臉都已埋在了枕頭裡,在他耳邊悄聲道:“我抱你幾百次也有了,怎麼還是這樣害羞的。”邊說邊撥弄他鬢髮,又含住了他桃花石一般的耳垂輕咬。蘇清雪身子輕顫了一下,向里床縮去,卻被南軒溫柔之極地按住。一旁宮女早已識趣地悄步退下,輕掩上了門。

  南軒卻是怔了一下。他並無意此時同蘇清雪歡娛,見宮人如此,怕蘇清雪惱羞成怒,想要出去,卻又捨不得。又聽蘇清雪的聲音悶悶地從枕中傳出來:“我要睡了。你出去。”似是微帶了些惱意。南軒笑道:“是。清雪有令,我自然遵從。”給他細細掖了被角,柔聲道:“多睡些時候,我晚間再過來陪你。”又垂下帳子,向香爐里燃了些石葉香,這才輕輕出去。

  小九正攆了眾宮女出去,一轉身看見南軒,不由怔住了,呆呆地道:“皇上,您不是……”南軒看他模樣,心中好笑,臉上卻淡淡的無甚表情,道:“小九,令少府那采珍寶金玉令將府庫開了,朕頃刻就要過去。”小九急忙去了,他已知南軒心意,囑咐那采珍寶金玉令揀些珍稀雅致的玩器備著皇上挑揀。

  “陛下,這六盞酒器精巧無比,有‘鬼工’之稱,分別稱作幔卷荷、金蕉葉、玉蟾兒、海山螺……”

  不等他說完,南軒一揮手,道:“換一樣來。”

  采珍寶金玉令忙捧過另一樣來,道:“陛下,此物喚作‘月影犀帶’,每至望日之夜,這犀角飾上可見一月影……”

  南軒又是興味索然地擺了擺手,卻連話也懶得說了。

  那采珍寶金玉令已是額頭微汗,又取過一隻金漆鳳紋盒子打開來,道:“陛下,這是西域異國進貢的火玉,其光可照數十步,置於暗室不需燭……”

  南軒微皺了眉,道:“就只這些物件?”

  那采珍寶金玉令極少見聖駕,此時只覺得脖領里濕濕滑滑儘是冷汗,心中道這分明已是最珍異之物,卻是戰戰兢兢地說不出話來。偷偷抬眼看見小九瞅著一對瓷瓶猛使眼色,忙忙抖著手捧了來,顫聲道:“陛下,這一對是柴窯雲天秋水殘荷碧瓶,貴逾碧玉,供花極好的。”

  南軒微微點頭,道:“留下罷。”小九忙接過來交給一名小內侍捧著。看南軒臉色,仍是不甚滿意,又聽他道:“取些珍貴精細些的文房用具來。”

  采珍寶金玉令暗道原來要的是這個,鬆了口氣,忙取了許多筆架水注之類物件來。南軒揀了母子六貓玉筆架、雲繞春山舊大理石筆屏、白玉神獸水注、四卷荷葉筆洗、雨雪沙金古銅水中丞、日月瑪瑙石鼓鎮紙、玉碾雙螭尺、青綠銅荷花書燈各一對,又道:“可有什麼稀貴紙硯。”

  那采珍寶金玉令躬身道:“陛下明鑑,紙硯之物只是尋常的精緻,並無珍奇之品,向來存放在尚方署。只先皇時曾有一方南越進貢的天樞硯存在此庫,後被當時的東宮侍讀蘇公子取去用在石渠閣里。”

  南軒“哦”了一聲,道:“你可知那硯有何奇異。”

  采珍寶金玉令道:“小臣略知一二。那天樞硯取材於南越一處奇崖,崖上石料所制之硯發墨極好不說,若遇水氣潤澤,有極少可現出金星之狀。天樞硯所現乃是北斗七星,可稱至寶。發墨也遠勝尋常上品硯石。”

  南軒微笑點頭,令人給了賞賜。又令人往尚方署取了各型玳瑁管兔毫筆、棕竹管香狸毫筆各十支,密香紙、澄心堂紙、凝光紙、碧雲春樹箋、露桃紅箋、冰玉箋各十令,連同適才所選器物及天樞硯,一併送到明光宮蘇清雪處。自往宣室殿視事去了。

  謝秋重權謀機變,城府甚深,南軒可也不笨。早晨時謝秋重借著核對、增加對秋庭作戰的軍隊的支出用度,將大司農一職換了自己親信;南軒便把徼巡京城的北軍收歸己有——與謝秋重的權謀鬥爭,南軒常常處在下風,如今的結果,他是滿意的。

  京城的兵力共有四部:郎衛和衛士(南軍),負責宮城安全,南軒一直緊緊抓在手裡;北軍,掌京城巡察,應突變急情,名義上也歸了南軒;京畿兵,是京城周邊的地方精銳部隊,歸北軍的中尉統領——現下的情形,至少在名義上,京都兵力全是收歸皇權了。而謝秋重,權高妨主,久為丞相等清直忠君之臣不滿,又一度被傳曾參與了毒殺今上生母端敏皇后、陷蘇虹被圍而不救,官聲並不好。南軒想要除掉謝氏一門,似乎並不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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