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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罌很生氣,可她越是反攻兕任就越粘得起勁,看過來的目光滿是不屑和挑釁。

  要不是罌確定躍並非斷袖,她幾乎要將兕任視為情敵。

  罌銀牙暗咬,隱隱預感到他們遲早要撕破臉。

  命運很賞臉,這一天來得並不太慢。

  一天,躍去野中看馴象。罌要擺弄些布料,沒有跟去。

  當她從東庭出來,在一處迴廊遇到了兕任。

  四周無人,兕任就坐在廊下,看著庭中的桃樹,似乎專門在等著誰。

  “躍不在此處。”罌淡淡道。

  “我不來找躍,”兕任不以為意地笑笑,“我來找你。”

  罌停住腳步,看著他。

  兕任並不拐彎抹角,手指輕撣一根桃枝,道,“聽說是你追著躍,死活要他帶你來亳邑?”

  罌的眉頭動了動。

  該死的嚼舌根。心裡恨道。不過,她知道自己跟著躍出走的事情瞞不住,也並不動怒。

  “是又如何?”她無所謂地說。

  兕任笑笑,看看四周,一副慵懶之態:“桃宮不錯,我幼時曾跟著先王后來過,甚是寬敞,還有湯沐。你如今也算得半個王子婦,想來什麼都用過了。”說著,他的目光轉回來,“你知道躍會繼位,所以一定要跟來,對麼?”

  罌知道此人來者不善,心裡早有準備,聽他說出這些話,倒沒有覺得驚詫。

  她無所表示,只看著兕任:“你想說什麼?”

  兕任笑得平和:“睢罌,你可知你母親當年為何離開?”

  心裡一動,罌瞥瞥兕任:“你知道?”

  兕任不答,卻道:“每年有那麼多的獻女入宮,王后卻總是那一人。睢罌,你以為一個女子要當王后,只憑生得貌美便可成事了麼?你看看歷任王后,誰人背後沒有一個強邦富國?睢罌,後宮一向勢利,即便是王婦,過得最好的也必定是家勢最強的人。”

  他將一雙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遠的你若不曉,也可看看大王的三位王后。當今的後妌自不必說,井國殷實,獨踞一方;而先王后辛,不但善戰,我兕方亦富庶人強,可為後勁。過得最不好的就是後癸,她嫁給大王時。大王還未繼位,故而凡國雖貧弱,與她亦無礙。可大王繼位之後就不一樣了,王婦一個一個進來,誰人不是母族強盛?後癸雖有王子弓,可也並未捱得幾年便鬱鬱而終。”

  罌面色無波。

  兕任關子賣足,侃侃而談: “你母親當年也不可謂不風光。大王為了她,造棠宮,修林苑,還想讓她做王后。可你母親不曾答應,轉身就嫁給了睢侯。為何?你母親雖得大王歡心,母國卻遠而弱。大王當年才露出立後之意,朝中臣子就極力反對。她就是深知自己無強勢支撐,即便做得王后,也是艱難,還不如一個國君的正室來得舒服。”

  罌露出冷笑。

  兕任看她神色,揚揚眉梢,一副萬事瞭然的神態:“這可不是我胡說,我母親在你出生前就是大邑商的生婦,這些話是你母親同她說的。”

  罌的嘴角抽了抽,。

  她覺得這個人為了勸自己離開,擺事實,講道理,當真苦口婆心。

  “那是我母親。”少頃,罌慢條斯理道,“我若不這麼想呢?”

  兕任愣了愣,隨即臉色一變。

  “你還不明白麼?”他有些不耐煩,瞪起眼,“你做不了王后,就算做了王后,你也不會過得好!”

  罌笑笑:“我過得不好,兕驪便會過得好麼?”

  兕任“哼”一聲:“那自然!兕驪什麼出身,什麼家勢,她可是先王后當年親許之人!”

  堂上安靜,更顯得那聲音底氣十足,擲地有聲。

  罌深吸口氣。

  片刻,她忽而笑了笑:“兕任,你還沒有傾心所愛之人吧?”

  兕任懵然,不明所以。

  罌站起身來,拂拂衣袖。

  “真可憐呢。”她同情地看著他,說罷,轉身朝堂外走去。

  關於牙印的番外

  晨曦漸漸明亮,太陽在東邊升起,光芒穿透孟春氤氳的薄霧。大邑商城頭的堞雉沐浴在輝光之中,在城外投下的影子,如巨大的牙齒。

  城門已經洞開,寬敞筆直的大道上也漸漸熱鬧。

  一輛輛的馬車裝飾各異,僕從前呼後擁,風塵僕僕,一看就知道是從各地方國來的。路旁來往的商人看著這些來客,紛紛避讓,站在路旁張望評點。大邑商春朝是每年的盛事,逢此時節,各地的貴族都會帶上準備好的貢物,到大邑商來拜見商王。

  翟車轔轔,蔽日的羽扇在頭頂垂下色澤漂亮的羽毛,微微顫動。

  婦妸望著遠處的城牆,那高聳的樣子仍然如記憶中一般,自己當年初次見到它時,站在牛車上張望了許久。

  又回來了呢。

  “啊……哈哈!”一個清脆稚嫩的聲音打斷了婦妸的思路,她看去,卻見女兒罌伸著肉乎乎的手,不停指著路面。她張著嘴,沒有說話,卻笑得開心,兩隻清亮的大眼影彎得跟月牙一樣。

  婦妸順著她的指向,那路面上很平整潔淨,什麼也沒有。

  笑影子麼?

  她低頭看著女兒,那張小臉生得粉雕玉琢,陽光映著笑容,無憂無慮,頰上紅得像花瓣一樣。

  婦妸微笑,親了親那臉蛋,將罌摟在懷裡。

  想得多的人才會煩惱。婦妸的丈夫睢侯常常摸著罌的腦袋,笑著對她說。

  心裡有些鈍痛。

  是啊,痴傻也沒什麼不好……婦妸望著眼前那越來越近的城牆,將臉頰輕輕地摩挲著罌的額邊。

  睢侯在大邑商有處居所,婦妸的翟車才馳入城門,就已經有人在此迎候。

  “君婦。”一個衣冠齊整的人走過來,向她行禮。

  婦妸看去,愣了愣。此人並非睢侯的僕從,那張臉婦妸卻並不陌生,竟是商王身邊的小臣庸。

  心裡像被什麼觸了一下。

  “小臣怎在此?”婦妸還禮,問道。

  小臣庸微笑,道,“宮中已備下宮室,大王命我來接君婦。”見婦妸臉色微變,他忙補充,“大王說,睢侯新故,君婦來朝,當……”

  “不必。”小臣庸的話還沒說完,婦妸已經淡淡地打斷。

  她神色平和無波:“我非生婦,既代先君來朝,宿在宮中便是不妥。”

  小臣庸面露訝色,片刻,苦著臉低聲道:“君婦,大王聞知君婦要來,一月前便已悉心備下,君婦何苦?”

  婦妸唇角抿了抿,輕聲道:“小臣請回,還煩代我謝過大王。”說罷,向他微微頷首,命馭者前行。

  翟車奔走入街市,小臣庸的身影很快被拋到了人流之後。

  “咦……啊……”懷中,罌仰起小臉望著婦妸,似乎對母親的困惑不已。

  婦妸莞爾,撫撫她的腦袋:“罌,這是大邑商呢。”

  “哎呦!”載一屁股坐在地上,石板堅硬,他疼得齜牙咧嘴。

  殿堂的屋檐下,王后婦好和婦妌席茵納涼,面前的案上擺著果品和蜜汁,看著場上,輕聲笑語。

  “不可鬆勁!”載的面前,躍的聲音響亮,“再來!”他比載大兩三歲,一張俊俏的臉已經初現英氣的線條,因為日曬而帶著些麥色。站在一起的時候,載只能到他的肩膀。

  載抬頭,望著他,有些委屈。

  “次兄氣力大,我自然打不過!”他嘟噥道,兩腮鼓得圓圓。

  “載!”婦妌聞得這話,臉色一板,“摔一次怕甚?起來!”

  載瞥瞥母親,仍癟著嘴,卻聽話地站起來,一臉不情願。

  婦好看著載的樣子,不禁笑起來,對婦妌說:“這般嚴厲作甚,還是個孩子。”

  婦妌轉過臉來:“姊姊不知曉,載貪玩慣了,不嚴些,他撒撒嬌又要矇混過去。”說罷,她停了停,笑意溫和地嘆道,“若是載能有躍的一半勤懇,我也不操心什麼了。”

  婦好看看她,微微一笑:“躍也不過是好動了些。”話雖謙虛,眉間卻滿是驕傲。

  婦妌抿唇,神色間多少有些討好。

  婦好比婦妌年長几歲,先後嫁給商王,成為商王宮中的王婦。幾年前,後癸病逝,商王將婦好繼為王后。

  對於這位王后,婦妌心底不能說不妒忌,卻頗有些忌憚。據說當年婦好被商王看中,乃是其武力出色。當年她還是兕方的宗女,就曾經領著民人大敗來犯的戎人,轟動一時。之後,商王在大邑商召見了她,再之後,就納她做了王婦,將好邑賜給她,人稱婦好。

  而成為王婦之後,婦好仍然勇力卓著,為商王開闢了大片江山,還誕下了王子躍。當商王將婦好立為新王后,無論朝野,莫敢不服。

  婦妌早就明白這個女子了不得,在她們還都是王婦的時候,她就一直與婦好相善。即使婦好當上了王后,她們也仍然以姊妹相稱。

  庭中,載又被躍摔下,一聲痛呼。

  婦妌眼皮一跳。

  “躍!”婦好莞爾,吩咐道,“載還年幼,不可傷了他。”

  躍回頭,抹一把汗,稚氣的臉龐笑笑:“知曉了。”說罷,把載拉起來,問:“疼麼?”

  載小臉通紅,水汪汪的眼睛望向婦妌。

  婦妌卻沒有看他,只與婦好說話。

  載努努嘴,倔強地搖搖頭。

  “我聽說,婦妸來了。”婦妌拈起一隻青梅,蘸蘸蜜糖,放在婦好面前的小盞上。

  毫無意外的,婦好臉上的笑意微微凝住。

  “是麼。”她語氣淡淡。

  婦好為人寬和,可若說她討厭誰,倒是也有。婦妸就是其中之一。

  與她們不同,婦妸不是王婦,甚至不是生婦。可是誰都知道,她是商王最愛的女子,婦好當年還差點因為她當不上王后。

  “她來替睢侯春朝麼?”婦好道。

  “正是。”婦妌回答,說著,輕嘆口氣,“她可過得不好,生的女兒是個痴傻之人,睢侯又新薨。聽說睢國還來不及立新君,這回春朝,是大王親自召了她來。”

  婦好沒有說話。

  婦妌瞥瞥她,道,“大王將棠宮新修了一番,該不是要將婦妸放去棠宮……”

  一隻銅杯“鐺”地翻落在地。

  婦妌訝異地停住話頭,侍立的宮婢見狀,忙將銅杯拾起。

  “如此,我等很快就可再見呢。”婦好輕聲道,淡淡的笑容裡帶著些僵硬。

  春朝的貴族眾多,商王只在典禮上召見了一些重要的方國侯伯,受了眾人同拜,就讓小臣把方伯貴族們領到林苑中去,說今年在林苑與眾貴族聚宴。

  往年的聚宴都在宮室之中,總有拘束。今年如此聚宴,貴族們感到十分新鮮。畢竟是商王的林苑,聽說其中珍禽異獸無數,宮室修造更是舉世無雙。既是林苑,場地比尋常宮室更加寬敞開放,到了聚宴的時候,好些人把家眷了帶了來游賞。

  婦妸也是春朝的一員,因為新寡,她穿了一身素淨衣裳,手裡拉著四處張望的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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