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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罌不禁咋舌,問那是何處。

  “那是天子與靈修相會之所。”馭者嘻笑道。

  “胡說。”使者斥他,對罌說,“那是廟宮的高台。”

  罌一直仰著頭,只覺看不夠。無論鞏邑、莘邑或是睢國,這樣的高台她都沒見到過。

  “建造如此高台,可要費無數勞力?”她忍不住問道。

  使者看她一眼,不在意地笑笑:“這可是大邑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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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車穿過街市,朝那高台的方向慢慢走去。終於到達廟宮寬敞的大門前之時,天色已經暗下了。

  使者帶著罌從側門進去,在廊下七轉八繞,來到一處居室的堂上。

  罌用餘光左右地瞅著,只見這居所挨著廟宮的高牆,建築寬敞,庭中還有石板鋪就的步道。

  “這是冊罌麼?”一人候在堂外,看著罌,目光狐疑。

  “正是。”使者答道。

  那人頷首,轉身引他們到堂上。壁上的松明照得得清晰,罌看到這廳堂雖空曠,卻布置得很是整潔,還擺著好些銅器。正中的案前,一位鬚髮花白的老者端坐在那裡,正在看著一枚牘片。

  “貞人,冊罌已至。”那人朝老者稟道。

  老者抬起頭來,罌看去,只見他年紀雖大,卻面色紅潤有光,像年畫上的老仙人一樣。

  罌感覺到那目光打量向自己,忙收回視線。

  “原來是個女子。”貞人開口道,聲音和藹。

  “正是。”使者恭敬地答道,“冊罌原本是睢國宗女,因寫刻頗佳,睢侯委以作冊。”

  貞人頷首,看著罌,露出微笑:“天子看過你所書牘片,甚為讚賞。今後你便留在大邑商,與我等共事天子。”

  罌沒有抬頭,向他一禮:“敬諾。”

  貞人又向從人交代道:“冊罌新來,你安頓食宿,不可怠慢。去吧。”

  從人答應一禮,引著罌和使者退下。

  出了堂上,使者向罌告別,說他任務完成,要回有司覆命。

  罌與使者再禮,說了一番感激直言,分頭走開。

  “方才那貞人,不知如何稱呼?”路上,她問從人。

  “嗯?”從人轉頭看看她,道:“那是貞人轂。”

  罌頷首。

  從人見她並不十分明白,道:“貞人轂可不是一般人,你這作冊才來大邑商便能見他,可是天子的臉面。”

  罌疑問愈多,卻不便再問,只得道:“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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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罌沒有想到,所謂廟宮,竟能營造得如此之大。大邑商的廟宮旁邊,出了方才那位貞人轂的居所,還有連綿著上百間整齊的房屋,據從人說,都是廟宮裡貞人和作冊的居所。另一邊還有一片,住著商王的巫師。

  “女子呢……”從人引著罌去見專管屋宅的小臣時,那小臣看著罌,皺起眉頭。

  從人笑笑,道:“正是。當初也未料到,只是貞人轂命我將冊罌帶來,還煩小臣安頓。”

  “自當如此。”小臣連連點頭,臉上卻仍然為難,“可廟宮中作冊貞人都是男子,亦無空室,這……”他看看罌,苦笑撓頭。

  “小臣。”這時,一個柔軟的聲音從室外傳來。

  眾人看去,卻見一個婀娜的身影從外面進來,腳步輕盈如風,是個年輕女子。

  小臣見到那女子,忙從案前起來,向她一禮:“宗女。”

  那女子頷首,道:“小臣,我母親遣我來告知一聲,王后明日要問營造廟宮新宅之事,還請小臣準備一二。”

  小臣恭聲道:“敬諾。”

  女子笑笑,轉向一旁,看到從人和罌。罌與她的目光對視,只見那面龐俏麗白皙,髮髻整齊地綰在頭上,飾著精美的玉笄。

  女子看著罌,目中亦露出訝異之色。片刻,她莞爾,問小臣。“小臣原來有事麼?”

  小臣忙道:“這是睢國來的冊罌,貞人轂命安頓入廟宮。”

  女子頷首:“如此。”她看看罌,道,“這可不好辦,貞人作冊已無空室。”

  小臣苦笑:“正是為此煩惱。”

  女子道:“新室營造在即,小臣何不暫往大巫那邊安頓?我記得巫女之所還有空餘。”

  小臣恍然大悟,一拍腦袋:“是哩!”說罷,他又向女子一揖,“若非宗女提點,我幾乎忘了!”

  女子淡笑,道:“些許小事,小臣何必多禮。這邊事畢,我先告辭。”

  小臣唯唯連聲。

  女子再看了看罌,轉身飄然而去。

  “如方才宗女所言。冊罌新來,然屋舍有限,還請先往大巫那邊居住。”小臣對從人道。

  從人點頭:“也只好如此。”

  雙方交代些瑣碎,小臣領他們往室外走去。

  “方才那位宗女,是王族之人?”路上,罌按捺不住好奇,小聲地向從人打聽。

  “那是兕侯的女兒,叫兕驪。”從人答道。

  “兕侯?”罌不解。

  從人看看她:“說你也不明白。她可不是一般人,將來你就知曉了。”

  廟宮

  巫女們的住所不大,比貞人那邊要顯得簡陋一些。小臣讓人收拾了一下,把一間放雜物的小廂房騰出來,將罌安頓進去。

  “所幸還有空室。”小臣看看收拾乾淨的廂房,苦笑地對罌說,“否則你要跟巫女住一處,貞人轂又該說我巫卜不分。”

  罌看到自己可以獨處一室,心中亦是慶幸,向小臣一禮:“多謝小臣。”

  小臣又吩咐僕人搬來些簡單的案榻茵褥等物,安排妥當之後,與從人各自行禮離去。

  松明在壁上“噼啪”地燃著,小室里只剩下罌一人。她看著周遭陌生的四壁,已經累得沒有心情去思索許多。她揉揉發僵的肩膀,闔上房門,走到剛收拾好的榻前,將外衣一脫就躺了下去。

  待她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滿耳都是“篤篤”的敲門聲。

  “……冊罌,冊罌!貞人轂叫你去廟宮!”一個聲音在門外喊道。

  罌這才想起自己身在何處,一個激靈,在榻上翻身起來。

  門fèng外面透著白日的光亮,罌身上穿的還是昨夜沒來得及換下的衣服。她連忙答應一聲,從角落的包袱里翻出沒穿過的衣服,七手八腳地換上,再把頭髮整理整理,趕緊開門。

  太陽光淡淡地從屋檐上方灑下,門外,小臣站在那裡,一臉著急。

  “快跟我去廟宮,那邊等著哩!”他不等罌行禮,催促道。

  罌答應著,隨他離開小室。

  太陽已經出來,昨日黃昏走過的宮室道路,如今看起來並不十分曲折。小臣引著罌,沿小道穿過一間間的屋舍和迴廊。路上,罌看到了許多人,皆面敷白粉,神色肅穆,似乎都是廟宮裡供職的人。

  小臣帶著罌來到廟宮中一處寬敞的殿堂之中,才進門,罌暗暗吃了一驚。

  只見這裡面擺著好幾排的案幾,二三十人坐在案前,都在專心致志地抄寫文牘。

  “是冊罌麼?”一名中年人踱著方步走過來。

  小臣見到那人,連忙行禮,道:“冊宰,這就是冊罌。”

  原來是廟宮作冊的頭。罌看看那人,亦行禮。

  冊宰頷首,對罌道:“廟宮要抄眷文牘,正缺人手。”說罷,他指指不遠處一張案幾,道,“貞人轂已將你入冊,今日起,你就在此抄眷。”

  罌答應一聲,朝那案幾走過去。

  她才坐下,一名小臣抱著一摞簡牘放在她案前,罌看去,疊得足有兩尺高。再看向鄰近的案席,一名作冊正在抄眷,旁邊已經疊了厚厚一堆新牘。

  似乎發覺到有人在看,那作冊抬起頭來。

  目光相遇,罌愣了愣。只見他眉目俊秀,膚色白淨,竟是個美貌的青年。

  也許看到罌是個女子,青年臉上也露出訝色,卻隨即收了起來。他一本正經地對罌點點頭,繼續低頭抄寫簡牘。

  “這些簡書,明日冊宰就要查驗,作冊須加緊才是。”拿簡牘來的小臣對罌說。

  罌看著那些簡牘,心中一陣叫苦,面上卻不動聲色。

  “知曉了。”她頷首。

  小臣退了出去。

  案上放著寫刻工具,罌深吸口氣,調好膠墨,擦亮刻刀,埋頭工作起來。

  四周安靜得很,只有書寫的沙沙聲和刀具的刮刻聲。罌手中握筆,照著簡牘的內容,在新牘上流利地書寫。

  抄眷的對象都是些記事的簡牘,許是年代久遠,蟲蛀霉變,有的已經快要朽爛了。罌才動筆不久,就發現有個字被蟲蛀得模糊,看了好久也辨認不清。

  她無法,看向旁邊那青年作冊,猶豫了一下,開口:“吾子。”

  青年低頭寫著,似乎沒聽到。

  罌清了清喉嚨,微微提高音量:“吾子。”

  青年怔了怔,抬起頭來。

  罌一臉虛心,舉起牘片指著那個字,問:“子可知這是何字?”

  青年看著那牘片,片刻,道:“莞。王伐莞方。”

  罌瞭然,禮道:“多謝。”說罷,低頭繼續抄寫。

  時間慢慢過去,不知過了多久,罌聽到有人說要出庭中歇息。她抬頭,日頭已經掛在檐角,竟已經快到午時了。

  堂上的作冊們紛紛停筆,不少人起身來活動活動四肢,嘰嘰咕咕地說起話。有小臣提著漆桶進來,給作冊們添水。罌一早起來還水米未進,覺得口中乾燥,便想請小臣把自己面前的水杯滿上。才放下筆,她忽然發現旁邊站著個人,嚇了一小跳。

  青年不知什麼時候站到了她身後,正看著她的字跡。

  “你這字形甚異,是何人教授?”青年慢條斯理地問。

  罌暗自平復著心跳,答道:“家中長者所授。”

  “哦?”青年又問,“你是新來的作冊?”

  罌頷首。這時,她這才發現除了青年,周圍不少人都在好奇地盯著她看。

  “從何方來?”青年問。

  “睢國。”

  她話才出口,作冊們議論紛紛起來。

  “我昨日聽冊宰說有個睢國作冊要來,不想是個女子。”有人道。

  “也好也好,”旁人笑著接話,“省得別人說廟宮裡只有巫女好看。”

  青年也笑,看著罌,道:“未知子何名?”

  “罌。”罌答道。

  青年頷首:“原來是冊罌,我名癸。”

  罌正要說話,忽然,肚子低低地“咕嚕”了一聲。

  她窘然。

  冊癸明顯聽到了動靜,訝道:“你未進食麼?”

  罌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冊癸笑笑,轉身向一人招呼道:“宥,你不是有糗糧?分些與我。”

  叫“宥”的人是個瘦高個子,就坐在冊癸後面。聽得這話,他抬頭看看冊癸,將身旁一個布袋遞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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