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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知道杭州城,甚至,江南已經有多少人死於這場瘟疫,想來是個天文數字,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她這樣的好運,還能住在臨著西湖的小樓里。

  少卿端了藥進來,看到閉著眼靠在榻上毫無精神的鳳娣,說不出心疼,以前自己總想,要是有一天,她安生的待在自己身邊兒,哪兒都不去該多好,可她真這樣了,他又看不下去,短短十天,她整整瘦下去了兩圈兒,靠在哪兒纖細瘦弱,可憐非常。

  周少卿走過來,托盤放到一邊兒的小几上,把藥碗拿在手裡,用勺子攪了攪舀一勺藥汁兒吹了吹送到她嘴邊兒上:“吃藥了。”

  鳳娣睜開眼,看到眼前的藥碗就一陣陣翻心,即使還沒喝呢,那又苦又澀的味道瞬間就占據了她的味蕾,她都不記得自己喝了多少藥湯子,她推開他的手:“喝了也沒用,我不想喝。”

  周少卿皺眉看著她:“不許任性。”

  鳳娣忽覺心煩,勉強撐著坐起來:“周少卿你跟我什麼關係都沒有,你大可以不用管我,你就丟下我,讓我自生自滅好不好,是死是活都是我余鳳娣的事兒,跟你沒關係。”

  周少卿臉色一沉:“你的命是我的,忘了嗎,登州府外的山洞裡,從我救下你那一刻,你的命就不是你的了,所以,你自己沒有權利決定,喝藥。”

  鳳娣跟他對視良久,嘆道:“周少卿,你我都知道,這藥喝了也沒用。”

  “你怎麼知道沒用?這是王子正跟安子和新開的藥.”

  鳳娣搖搖頭:“哪天不是新藥,我不想吃,不要吃,是死是活是我的命,我認了,周少卿你放過我吧,我不想吃了吐,吐了再吃,你給我一點兒最基本的尊嚴好不好,或者,你可以把我送回慶福堂去。“

  “余鳳娣,你沒有資格死,你死了,你余家的慶福堂怎麼辦,交給你大姐,你覺得,以你姐的性格能守得住嗎,交給你弟弟,你弟弟才八歲,就算你想得開,不打算理會這些,想想你慶福堂有多少鋪子,多少夥計,這些人的家小有多少,你一死倒是解脫了,他們怎麼辦,如果你是這樣的人,當初就不該出來管慶福堂,當初慶福堂關了門,才八家鋪子,還不到一百個夥計,現在呢,余鳳娣,你撲騰了這麼大的一個局面,現在你想撒手不管了,你讓這些人怎麼辦。”

  鳳娣苦笑一聲:“我連死的資格都沒有嗎,周少卿,你真討厭,知不知道,真討厭……”

  周少卿目光一柔,點點頭:“我知道,你討厭我,你恨不能我離你遠遠的,你費盡心思想跟我劃清界限,但已經晚了,既然當初你走進了四通當,就是我的了,余鳳娣,你什麼時候才能明白,你是我的,不管你怎麼掙扎都沒用,我不會放過你,所以,只要我不點頭你就不許死,乖,把藥喝了,你上次不是說我琴彈得好嗎,一會兒我給你彈好不好,你要聽什麼,蕉窗夜雨如何,正應今兒的雨景。”

  鳳娣愣愣看著他:“周少卿,你……”

  “喝藥。”少卿把勺子送到她嘴裡堵住她要說的話,那苦巴巴的滋味順著喉嚨下去,鳳娣忽然覺得好像沒有想像中那麼難喝了,一勺一勺直到整碗都喝下去,周少卿塞了個梅子在她嘴裡,摸了摸她的頭站起來,鳳娣忽覺不舍,伸手扯住他的衣角:“你,你去哪兒?”

  周少卿笑了一聲:“不是說聽我彈琴嗎?”

  鳳娣搖搖頭:“我不想聽琴。”過了會兒吶吶的道:“周少卿,剛才對不起,我只是心裡煩……”

  周少卿給她蓋上錦被,摸了摸她的額頭:“睡吧。”鳳娣忽覺睏倦,緩緩閉上眼,周少卿看了她很久,直到她睡熟了,才低聲吩咐:“讓安子和上來吧。”

  婆子在外應了一聲,不一會兒安子和上來,周少卿低聲道:“昨兒夜裡拉了三回,比前夜少了一回,今兒一早吃了半碗米粥,吐了一回,你說過不讓用參,也只吃了這些,剛吃了藥卻沒嘔出來,瞧著倒安穩了許多,你過來瞧瞧她的脈可有起色?”

  安子和躬身應了,過來瞧脈,不多時起身,剛要說,少卿抬手止住,把鳳娣的手腕放回被中,走了出去才問:“如何?”

  安子和點點頭:“今兒這藥比之前的添了蒲公英,姜半夏,大公子的病重些,這個方子用在鋪子裡的夥計身上,已頗見起色,若明日公子不再有吐瀉的症狀,這藥就對症了,配著紫金丹吃上三日,許就差不多見好了。”

  少卿鬆了口一氣:“你去吧。”

  安子和望了裡頭一眼,低聲道:“常志讓我問王爺,慶福堂的藥還送嗎?”

  少卿道:“若她好著,想來也會送,接著送吧。”

  安子和道:“若送,小的建議別送逍遙散,那藥雖對症瘟病,卻這次的瘟疫不一樣,倒是紫金丹,對症。”

  少卿道:“你讓常志瞧著辦吧,若人手不夠,讓許貴兒去四通當里找人。”安子和應著去了。

  鳳娣這一覺直睡到了落晚方醒,一醒過來就聽見叮咚的琴聲從湘簾外傳來,鳳娣閉上眼聽了一會兒,正是蕉窗夜雨,不一會兒琴聲隱去,珠簾輕響,少卿進來,執起案頭的琉璃燈,略湊近見她睜著眼,不禁一愣道:“醒了,覺著如何?”說著,放下燈扶她坐起來。

  鳳娣道:“我餓了……”少卿大喜。

  吃下一碗粥,還要吃,少卿攔著道:“你病了這些日子,剛好些,吃多了恐脾胃經不住,先吃這些,過會兒,我讓灶房給你下銀絲面,再吃上一小碗,晚上若不吐了,明兒再吃旁的。”

  鳳娣知道他說的有理,點點頭,轉天,鳳娣終於可以下床走動,又過一日,下樓繞著湖邊散了會兒步,第三日,基本就算好了。

  這一好,鳳娣就開始想鋪子裡的事兒了,而且,總在這裡與世隔絕的待著也不成啊,第四天她要回慶福堂,周少卿不放她,為此兩人有些小爭執。

  第五天,周少卿拗不過她,讓許貴兒陪著她回了慶福堂,自己往太子行苑去了。

  鳳娣從慶福堂前門下車,下了車卻沒瞧見領藥的人,整條街都冷冷清清,不禁納悶,這可是杭州城最熱鬧的一條街。

  進了後頭,先看見狗寶,狗寶看見她,哇一聲哭上了,一邊兒哭,一邊道:“小的以為見不著大公子了呢?”

  給馬方踹了一腳:“什麼話,咱大公子福大命大,這點兒小病算什麼?你哭什麼哭,晦氣。”

  狗寶抹了抹眼淚道:“我這不是高興嗎?”

  馬方翻了白眼:“高興有哭成你這樣的啊。”

  狗寶道:“我這是喜極而泣。”

  鳳娣笑了,坐下問常志:“咱們鋪子裡那幾個病了的夥計怎麼樣了?”常志道:“有安大夫跟王御醫,救回了三個,就李四發病急,沒等著救就沒命了。”

  鳳娣道:“你寫信知會忠叔,讓他去一趟李四家裡,跟他娘說,讓她老人家放心,雖說她兒子沒了,咱們慶福堂給她老人家養老送終,李四的工錢照著月送去,年節兒的喜面比別人多一倍,李四是從冀州跟咱來的江南,才趕上這場瘟疫丟了命,算是為慶福堂去的,咱得負責到底,不能讓別的夥計寒了心。”

  常志點點頭,鳳娣想起外頭的事兒,不禁道:“怎沒人來領藥,莫非咱們的藥沒了?”

  馬方道:“哪是沒了,有大公子的話兒,無影門的好漢們護送,咱們的藥早就運過來了,堆滿了後面的庫房呢,都是紫金丹,三天前,咱門前還挨老長的隊,前兒府衙里貼了告示,舉凡有病人的都送到城外義莊旁邊兒臨時搭建的善堂里去了,自己不去的,衙門裡的衙差帶著兵著,上門把人往大車上一扔拉出城去,一家子一家子的往外拉。”

  鳳娣道:“怪不得街上這麼清靜呢。”

  狗寶道:“這不過是邱思道想出的斂財之道罷了,這場瘟疫鬧得這麼大,誰家沒病人啊,城外那個善堂,我去瞧了,就是十幾個席棚,既不擋風也不擋雨,把人丟在哪兒就不管了,沒吃,沒喝,沒藥,就是等著死了,往旁邊兒的義莊裡一扔燒了了事,有的還有氣兒的趕上沒地兒安置也扔進去燒,小的昨兒出去送藥,親眼瞧見,那活生生的燒人,那人渾身著著火,還一個勁兒扭動呢,回來小的做了一宿噩夢。”

  鳳娣道:“送藥,送什麼藥?”狗寶道:“是安大夫讓我送過去的,說能救多少人救多少人,可我聽說,咱們送的藥,轉過身就讓那些守著的當兵拿去倒賣了,城裡的人要不想把家裡的病人送出去,就得拿銀子打點,從下頭的衙差一路打點上去,才能不被拉出去,這是邱四道跟裴文遠想出的招兒呢。”

  馬方道:“大公子,當初您著實不該可憐那個裴文遠,若在冀州府里餓死那娘倆,倒省得如今來禍害別人。”

  鳳娣道:“太子還在行苑呢,他們就這麼大的膽子?”

  常志道:“這隔離病人,正是太子下的令,只不過到了邱思道這兒,就成了斂財的工具,他就是拿準了這一點兒,才敢如此明目張胆,如今瘟疫橫行,太子爺也不可能到城外的善堂里去瞧,還不是他說什麼是什麼,真是缺大德了。”

  正說著,忽外頭的夥計進來道:“大公子,松鶴堂的大老爺來了。”

  鳳娣一愣,忙迎了出去,胡大可推著胡有康進來,剛看見鳳娣,胡有康就從輪椅上站了起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大公子,老朽舍了這張老臉來求大公子,救救我兩個孫子吧。”

  鳳娣急忙扶起他道:“老爺子您這是做什麼,有話兒咱坐下說。”

  胡有康也是真沒轍了,宗華去了,這一輩兒就算絕了,好在還有兩個孫子,雖說斗藥沒斗到分出輸贏,可胡有康心裡明白,若不是鳳娣有意相讓,恐松鶴堂的招牌早就砸了,仔細想想,卻是自己教子無方才引來這場禍事,因是獨子,難免寵慣著長大,才使宗華上了夏瓊裳那賤人的當,那賤人從一開始就為了報仇而來,卻不想連累的宗華丟了性命,這因果報應,哪裡怨得著旁人,是他自作自受罷了,自己一時氣盛,下了斗藥貼,如今想想,卻有些意氣用事了,好在最終沒鬧得不可收場。

  胡有康家來也想通了,有了宗華這個前車之鑑,以後定要好好教導兩個孫子嚴加管束,省的走了他們爹的老路,卻不想兩個孫子貪玩,甩開跟著的人,從後門偷跑出去,回來就病了,先是拉後來吐,眼瞅著小命就沒了,無奈之下,胡有康才來慶福堂求鳳娣救他胡家的兩個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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