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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簡單地吃了一點三明治後,我便匆匆離席告別。

  “不多住幾天?”白薇疑惑地問。

  “說是有一個無論如何都想馬上見到的人。”初凝替我解釋道。

  “哦,原來如此。那快去吧!”白薇說完心疼地用手安撫著初凝的肩膀,仿佛我是她薄情寡幸的新婚丈夫一般。

  ·

  大巴車緩緩駛離雲霧山車站時,我正木然地坐在後排座位上,對車內音箱中傳來的繫緊安全帶的提醒毫無反應。一直到經過一段路況複雜的道路,大巴車在突然間顛簸起來時,我才終於察覺到了現實的模樣。前排不知道誰家的孩子突然“哇”的一聲哭了起來,車廂里開始彌散著一股慌亂的氣氛。

  鄰座的女孩突然捂著嘴靠在前排座椅上,額頭上向外冒出細細的汗珠。我馬上起身向司機討了垃圾袋遞給她,女孩轉過頭感激地一笑,然後就是一陣山呼海嘯般的嘔吐。好在我早上只吃了一點三明治,而且是味道不壞的三明治,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我強忍著把黑色塑膠袋繫緊口,扔到靠近前門的垃圾桶里,一個靠垃圾桶最近的老太婆表情嫌棄地瞥了我一眼,我假裝沒看到,向司機要了一次性紙杯和垃圾袋便返回了座位。從背包里拿出礦泉水往紙杯內倒了半杯遞給女孩,那女孩說了聲“謝謝”,接過之後利落地漱起口來,神色輕鬆了許多。我調整了下座椅,便倒頭呼呼大睡。

  醒來時已經是午後時分,大巴車也已經到站了。女孩輕輕地把我推醒,不好意思地道了聲再見,我木然地點著頭,收拾起背包,跟在她的身後下了車。在車站附近的小店點了碗牛肉麵,在等待的空隙里拿出手機給蕭蕾發了條簡訊:

  “今天無論如何都想見你一面,晚上有空出來嗎?”

  然而蕭蕾卻遲遲沒有回信。

  我吃過牛肉麵,回到住處,雖然身體疲累卻遲遲難以入睡,翻出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從頭讀了起來。縱然裡面的字句能從腦中穿過,卻好像什麼痕跡也沒留下。

  一直到日暮時分,手機才傳來簡訊鈴聲,是蕭蕾回的簡訊。

  “抱歉這麼晚才看到你的信息,我晚上七點到九點還有鋼琴課。如果方便的話可以九點以後過來,不過大概也只能在窗台和你說說話。”

  隨後蕭蕾把家裡的地址發了過來。

  看過簡訊之後,我定好鬧鐘睡了一會,鬧鐘一響便馬上穿好衣服,臨走前照了照鏡子,用水微微打濕了兩縷桀驁不馴的頭髮,用新買的剃鬚刀刮乾淨了新長出的鬍鬚。

  然後直接坐計程車去了手機上的地址。

  ·

  計程車先在市區內拐了幾個彎,然後沿著外環路一直向北駛去,經過幾次上坡下坡之後,拐入了一條幽深的小路,然後沿著小路向前行駛了幾百米後,停在了燈火灰暗的路邊。

  我一邊付錢一邊仔細端詳了一下四周,除了幾盞孤零零的街燈以外,完全感覺不到一絲現代城市的氣息。

  “這麼偏?”

  “偏是偏了些,但這裡才是名副其實的富人區,都是些建國前的老房子,外國人蓋的。”司機師傅一邊把零錢遞給我,一邊指著旁邊的一條小路說:“喏,沿著這條路一直走就是了,倒也不遠,不過有台階,車子是進不去的。注意看兩邊牆上的銘牌就是。如果不是遇到我,一般年輕的司機還真不一定能給你指出路來。”

  我連忙道謝,那中年司機得意洋洋地把手一揮,一腳油門下去,便消失在黑黢黢的夜色里。

  我低頭看了下手錶,指針已經指向九點。我無暇多想,拿出手機重新確認了一遍門牌編號,便向司機指引的小路走去。

  ☆、邊界生物

  果真如他所說,我往前走了十幾米,便看到了十來級的台階,拾階而上之後,又穿過了一道半掩的鐵門才進入到一個小區里。雖說是小區,卻也只有五六座別墅而已,零星分布在整座山坡上。所有別墅無一例外都是歐式風格的建築,但結構上卻有細微的差別,應該不是同一時期的建築。

  蕭蕾家是一幢三層別墅,整座建築呈半圓形,外牆嵌滿了凸凹不平的白色石塊。別墅三樓中間的一扇窗戶半開著,優美的鋼琴聲從中流瀉而出,繾綣了一池夜色。

  等到一曲奏完之後,便聽到一聲尖銳的琴椅挪動聲,然後一個戴黑框眼睛的中年男子從門口出來,面無表情地用眼角瞥了我一眼,便急匆匆地駕駛一輛奔馳S600離開了。

  汽車發動機的尾聲剛剛消失在街區靜謐的樹叢間,蕭蕾便從窗台上探出頭來,揮舞了一下掌中的手機,我立刻拿出手機撥通了她的號碼。

  “等多久了?”她輕輕問道。

  “一首練習曲的時間……”我心不在焉地回答,隨後對著她優美的側影,陷入了漫無邊際的仰望。

  “噯,生氣了?為什麼不說話?”

  “沒有。”我說,“只是找不到合適的詞彙……”

  “那……想我了?”

  “是的,我想你了!就像掉在沙漠裡的魚,如果下一秒不能見到你,身體就會瞬間成為黃沙一樣想你。想見你,想同你說話,同你牽手,同你睡覺,非常想你,非常想……”

  我本來是打算這樣回答的,但是話到嘴邊,千言萬語最後卻只化成了一句輕描淡寫的——“嗯。”

  蕭蕾似乎對於我略顯平淡的回應並不滿意,所以在窗口用左手托腮靜靜地打量著我,完全一副石油探測專家查看儲量的姿態,我站在棕櫚樹的影子裡,同樣靜靜地仰望著她。月光,悽美,深掩著她的側臉,她的眼睛儘管藏在陰影里,卻依舊發著灼人的光。

  天上有一片灰色的雲飄過,遮住了半邊月亮,旁邊別墅的門發出了一聲輕響,像是擊碎了門前的月光。

  我忽然感到了一股宿命的悲涼——無論尋露離不離開,我最終都會同蕭蕾以某種方式糾纏在一起。

  這種想法,荒誕,離奇,毫無邏輯。

  原來愛一個人根本不需要邏輯,喜歡一個人才需要。

  ·

  “我該回去了!”我突然意識恍惚地說。

  “嗯,從雲霧山著急趕回來只是為了這樣看我一眼?”

  “我知道這樣很傻,卻偏偏控制不住。感覺現在的自己就像一隻邊界生物,在歷盡了千辛萬險之後終於到達了美麗的糙原。”

  “那……是想吃掉我?”

  “想。”

  “有多想?”

  “飢不擇食的想……朝思暮想的想……聲嘶力竭的想……”我眯著眼說。

  蕭蕾看著我,又是許久無言。

  直到月亮從雲層背後出來,她才重新開口道:

  “能聽我彈完最後一曲再離開?”

  我望著她,輕輕地點了點頭。

  蕭蕾轉過身,攸然消失在窗口。鋼琴聲很快便傳來,樂音清淺而細膩,如同夜蝶輕輕揮動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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