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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足足過了好半天,不知道是混沌的腦子消化了莫西北的話,還是真的已經睡熟了,慕非難終於放開了手,莫西北趕緊站起來,跑到屏風後的睡床上抱來一床厚厚的被子,輕輕蓋在他的身上,這才發現,慕非難方才抓住她的手仍舊支在身旁,五指微微張開,一副仍舊在等待的樣子,直到莫西北幫他蓋好被子,將手重新握住他的,這才滿意的拖著莫西北的手縮回被中,緊扣在胸口。

  冬天天黑得早,莫西北在慕非難身邊坐了一會,外面的天已經漸漸就黑了下來,臨街有興奮的孩子已經忍不住開始在外面放起了爆竹,乒、砰的聲音不斷。

  她活動了一下有些酸麻的肩頸,瞧瞧慕非難睡熟後嘴角上揚露出的孩子般的笑容,一時覺得有趣之極,看慕非難的情況,也知道他個把時辰之內醒不了,自己一個人,動也不能動終究無聊,也不知道怎麼就覺得困了,心裡想著就小小的打個盹,忍不住就靠在慕非難胸前,睡著了。

  再醒來時,春風如意樓外已經是鞭炮齊名,其熱鬧程度讓剛剛自睡夢中醒來的莫西北嚇了一跳,很有一種衝動,認為自己又不知不覺穿到了哪個戰爭年代,定了定神,四下看了又看,才徹底醒過來。只是,厚厚的被子不知何時已經蓋在了她的身上,翻身坐起時,暖榻上已經不見了慕非難的人,只有帳本仍舊攤開,放在桌上。

  有一瞬,莫西北覺得,自己是在做夢,看帳本看得頭暈眼花,所以什麼夢都做。這個想法讓她心頭忍不住的沮喪,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她推開房門走出來,今天除夕,春風如意樓並不營業,只有少數沒有家的夥計留在樓里過年,這時留下的人仍舊堅守崗位站在走廊盡頭,聽見她的門響,已經自動迎了過來。

  “什麼時辰了?”莫西北問。

  “亥時了。”夥計答。

  “剛才有人來找我嗎?”莫西北想起除夕夜裡還有安排,略有奇怪怎麼沒有人來叫她,任她睡到這個時辰。

  “有,”夥計點頭,“紅綠姑娘來過三次,慕容姑娘夜來過一次。”

  “他們現在去了什麼地方?”莫西北納悶,兩個人來了四次,自己居然沒聽到聲音,難道時外面的鞭炮聲太響了?

  “紅綠姑娘在樓下招呼人準備一會放的鞭炮,慕容姑娘匆匆忙忙的跑開,可能在後宅忙活吧。”夥計想了想說,“還有,常來的慕公子。”

  “慕公子?”莫西北一喜,忙問,“他人呢?”

  “半個時辰前,慕公子從老闆的雅閣出來,叫我準備熱水,他到隔壁的房間去沐浴了。”夥計回答。

  莫西北一時好氣又好笑,就知道這個傢伙愛漂亮勝過一切,醒來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去洗澡,不過終究沒說什麼,只囑咐夥計一會慕公子洗完澡請他到大廳,然後就趕到大廳。

  紅綠正埋頭囑咐夥計和後宅的幾個家人在準備一會放的爆竹,大廳里早準備了香案供果,旁邊象徵團圓的酒席也在一旁擺好了,按照過去幾年她和莫西北生活的習慣,一旁還專門有一張桌子,留下過年的女人們圍在一處,包餃子。

  眾人見莫西北下樓,都停了手裡的活,齊聲叫了“老闆”,莫西北點頭微笑,卻見紅綠埋頭苦幹,對自己居然不理不睬。

  直到子時將到,夥計們把鞭炮用竹杆子挑出去,女人們忙著煮餃子,莫西北才靠近紅綠,輕聲問:“怎麼了?一個人準備過年,太忙生氣了?”

  “忙我是不生氣,就是生氣某人重色輕友。”紅綠哼了一聲,“怎麼樣,雖然不是暖玉溫香,好歹秀色可餐,做了美夢吧?”說到後來,臉上繃不住,笑了出來。

  “死丫頭,這些年別的不知道你學沒學到,這張嘴就越發可恨了。”莫西北笑罵了一聲,伸手去捉紅綠,紅綠雖然不會武功,但是早有準備,已經一個箭步衝到屋外,大聲說,“子時到了,請老闆點爆竹。”

  莫西北追出去時,正趕上夥計把點爆竹用的粗香點燃,莫西北一貫喜歡玩這個,趕緊湊過去,將藥捻點燃,片刻後,乒砰聲震天動地。一時,夥計們都湊過來給莫西北拜年,莫西北也趕緊把一早封好放在荷包里的紅包逐一送出。

  說笑聲里一眼望去,雖然已經時子夜,但是整條街卻被白雪和紅燈點綴得分外妖嬈,家家店門前都聚集了不少夥計在燃放鞭炮、煙火,也有東家的垂笤小兒,在跟前跟後跑來跑去,玩得不亦樂乎。時時綻放的煙花,將黑暗照亮,莫西北一直仰頭看著,不知慕非難是何時站在了她的身旁,只知道,他溫暖的手,悄悄將她的緊緊握在掌中,然後,那溫暖,便瞬間傳遍全身。

  “在想什麼?”子初一過,街上的鞭炮聲漸漸弱了下來,慕非難湊近莫西北,附在她的耳邊問。

  “想……一會要多吃幾個餃子。”莫西北側頭微笑,大廳里,餃子已經下鍋,這會夥計和幾個絲竹、舞蹈部的年輕女孩子,並兩個將家人借來同住的廚師,以及方才一直沒出現的休問,都整齊的站在大廳的飯桌前,單等她入主座開始吃餃子了。

  “言不由衷。”慕非難也側眼瞟了瞟那些圓瞪著眼睛,有些好奇又曖昧的反覆看著他和她的目光,輕聲說了一句,便攜了莫西北的手,走到桌前。

  莫西北吃飯不喜歡客套,更討厭人敬酒、提酒什麼的,即便是除夕夜,她也只意思意思的滿了一杯酒,對圍坐桌前的眾人道了聲“辛苦”,然後一飲而盡,便坐下,招呼大家吃餃子、吃菜。

  莫西北吃餃子,只喜歡一種餡,就是韭菜、雞蛋、蝦仁包的三鮮餡,夏天韭菜容易壞,紅綠吃壞過幾次肚子後,堅決將這種餃子列為拒絕往來客戶,而莫西北卻無論冬夏,對三鮮餡情有獨鍾。

  因為餃子,想到了紅綠,莫西北吃了幾個,放下筷子詢問眾人紅綠去了什麼地方,方才又放鞭炮,又搶紅包,桌前的人根本就沒注意到這個,只有休問在眾人都不出聲時,慢條斯理的說:“我方才進大廳時,正遇上紅綠姑娘從後面出去,看樣子,是回後宅了吧。”

  “嗯!”莫西北點頭,後宅里的丫鬟、家人、僕婦都是賣身入府,不似前面的人都是自由身,年夜無家可會,紅綠回去坐鎮,倒省得她餃子吃不消聽的來回跑了,因為只點點頭,不再出聲。

  一時餃子吃完,夜也深沉,莫西北起身,吩咐眾人夜裡隨意,喜歡聊天,喜歡小賭都無妨,只要小心火燭,眾人忙答應下來,片刻後,關了店門,各自散開。

  “你想在這裡守歲,還是回後面?”慕非難一直跟在莫西北身後,眾人散去後,才問。

  “後面寬敞些,我房裡還藏了兩罈子八十年以上的狀元紅,”莫西北想起前陣子她無意中在一家幾百年老字號的酒鋪里買了兩罈子好酒,眼睛一時亮晶晶的,忍不住得意的笑起來。

  “你這是在邀請我嗎?難道想灌醉了我做壞事?”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與後宅相連的大門前,莫西北抬手推門,慕非難卻忽的自身後貼了過來,一隻手扣住莫西北的手,緊緊貼在大門上,另一隻手卻環住她的腰身,將她緊緊抱在懷中。

  莫西北微微垂下頭,除夕夜裡星月皆無,只有春風如意樓後院的幾盞氣死風的琉璃燈籠微黃搖曳,她垂著頭,看住地面,看著原本兩個孤獨的影子漸漸融為一體,心裡卻漸漸升起一種淡淡的喜悅,只是慕非難的話太……她忍不住說:“你腦子裡成天都想些什麼?”

  “冤枉我,如果你沒這麼想,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慕非難地下頭,說話時,嘴唇若有若無的在莫西北的耳上蹭過。

  “算了,那些酒我自己也喝得完,你還是睡在樓里吧,我也回去睡覺了。”莫西北只覺得臉頰火熱,轉身一把推開慕非難,飛也似的拉開未上鎖的大門,一頭衝上後宅幽深的小路上。

  同前面一樣,熱鬧過後,後宅里個人都已經回到自己的房間,除了打更上夜的人之外,有好熱鬧的,備了、茶水、瓜子、糖果聚在一處聊天、打牌;有好靜的,呆在自己的屋子裡想心事,院子裡是早沒了人影。

  莫西北一路跑回自己的屋子,關門的時候才懊惱,自己今天是怎麼了,明明沒喝酒,做事卻同喝了酒一樣衝動,正埋怨慕非難可惡,卻發現,屋中的蠟燭已經被人逐一點燃,盈盈光下,站著的人早一掃下午回來時的疲憊落魄,方才吃飯時她倒沒注意,此時才覺得,這一身微微透粉的錦繡長袍,燭光一照,倒把穿衣裳的人更襯托得膚如羊脂白玉,眉如遠山含翠,眼似流星生輝了。

  “你有一輩子的時間,讓你看個夠呢,”慕非難笑笑,放下火摺子,幾步走過來,就蒙住了莫西北的眼睛,“現在夜深人靜,我是很潔身自好的,再被你這麼看下去,我懷疑一會你的眼睛裡會伸出小手,直接把我的衣服扯掉。”

  “是嗎?”莫西北聲音軟軟的問,一邊扯下慕非難蒙住自己眼睛的手,踮起腳尖,伸手環住慕非難的頸項,“你既然這麼害怕我非禮你,還敢深更半夜送上門來?”

  慕非難沒有動,莫西北平素不喜做女兒裝扮,自然從來不塗脂抹粉,只是此時他們距離且近,他偏偏就聞到了一股浮動的暗香,不似平時莫西北慣用的沉水香,倒有些清淡的梅花芬芳。手忍不住就去扣莫西北的腰,頭也低下來,想去觸碰那近在咫尺笑語嫣然的唇瓣,只是眼睛剛剛微微一閉,手上就覺得一空,再看時,莫西北已經站到了幾步遠處,搖頭微笑道:“你要喝酒,還是回雅閣睡覺?”

  “喝酒和回去睡覺我現在都不想。”慕非難憤憤道,“我剛剛下了個重要的決定。”

  “什麼決定?”莫西北已經抱出了一隻足足有四十斤的大酒罈子,重重的往桌上一放,轉身又去找打酒和承酒的器皿,聽慕非難說得鄭重,隨口一問。

  “我下下下輩子找老婆,一定要找個不會武功的。”慕非難說,語氣中,頗有咬牙切齒的感覺。

  “你下輩子就可以找個不會武功的,幹嘛要下下下輩子?”莫西北笑,覺得男人果然是不能開玩笑的,一逗,腦子都糊塗了。

  “書上不是說,緣定三生嗎,我們過了這輩子,還有下輩子和下下輩子,我要討別的女人,豈不是要等到下下下輩子。”慕非難說得很委屈,只是聲音卻低沉纏綿。

  莫西北愣了好一會,手裡剛剛找出的兩隻犀角杯被她用力的握在掌中,犀角繁複精細的雕刻咯得手掌隱隱作痛,緣定三生,她忽然有些酸澀的想,自己說到底是一抹來自未來的遊魂,三生,這一生是怎麼回事,還是筆糊塗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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