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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承渡脫了外面夾克,把襯衫袖子撈到上臂,胡亂卷了兩把,真的開始目不斜視地跑了起來。只是這運動有點發泄的意思,按到最大速度跑了三十分鐘後就逐漸慢了下來。

  “累了?”白格盯著他被汗水濕透的後背,貼心地遞過來一瓶水。

  “爆發力足夠,耐力不行。體能缺陷。”徐承渡擰開瓶蓋,咕嚕咕嚕灌了大半瓶,像是真的渴極了。

  白格盯著他上下起伏的喉結,滿脖子晶瑩的汗水和越發紅艷的吻痕無處遁形,眸色暗了幾分,他若有所思地道,“那我跟你相反,別的不行,就耐力好。還記得嗎?高中運動會三千米長跑都是我。”

  徐承渡斜著眼睛看他:“……”你想說明什麼問題?

  目前一切稍微跟曖昧沾邊的話題都有可能成為導火線,所以徐承渡按下想詢問那個紋身存在意義的衝動,轉而把話題引向榮雨棠。

  “你說她是來警告你的?”徐承渡腳下一滯,差點沒跟上滾送帶的節奏。

  “嗯,旁敲側擊讓我小心陸望,不要硬來。”白格虛虛託了一把他後腰,看他穩住了身形,便放了開。

  “她發現了?”徐承渡蹙起眉頭,低喃,“沒道理啊,我們露出了什麼破綻嗎?如果她能發現,不就意味著陸望那裡也會有所警覺嗎?”

  “陸望當然會有所警覺,書房遭竊說明他自以為嚴密的安保系統不過關,所以後續肯定會有所加強。但是他不一定會懷疑到我們頭上。”白格解釋道,“我媽,她只是覺得我不可能會犯失足落水這麼低級的錯誤,接下來的推測也只是基於她對我的了解,了解我會本能地遠離水源。”

  “但是一般人做不到她對你這麼了解,只會以為這是個巧合。”徐承渡抿了抿唇,汗水划過他下唇上那條深刻的凹痕,流過下巴和頎長的脖頸,聚在鎖骨里。他抬起眼睛,說:“鴿子,你該跟她好好談談,或許能解開很多誤會。”

  白格輕輕嗯了一聲,沒說話,垂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

  徐承渡降低跑步機的速度,拿起扶手上搭著的一塊干毛巾擦了擦汗,突然提起一個遙遠的人:“你還記得我們家老爺子吧?”

  “當然。”白格調整了一下站立的姿勢,靠在跑步機前方的窗邊,“老人家慈善和藹,性格慡朗,廚藝也好,所以我經常去蹭飯吃。”

  徐承渡翻了個白眼,這貨當年往他家跑那麼勤快,果然就是去蹭飯的!

  “是吧?後來哪天他走了,我也這麼覺得。”繼而他撇了撇唇角,勉強撇出個笑的弧度,“但我以前真不覺得。他頑固,守舊,老做派,還崇尚棍棒教育,暴力美學。最後一點我還有模有樣學了個十成十。除了這些,我尤其耿耿於懷的是,他長年累月對我母親的不滿和埋怨。”

  秋天的夜風有些涼,白格怕他渾身汗濕被吹感冒,稍稍把窗戶拉上了一些,只留一條小fèng透氣。

  然後平靜地等待著下文。

  “他覺得自己兒子的意外身亡,全都得怪這個剛剛進門不到兩年的兒媳。聽說那次行動原本落不到他們頭上,是我媽執意爭取的,因為對里沒人比她對那個組織更熟悉。我爸不放心她一個人去,申請了共同潛伏。”徐承渡聳肩,邊跑邊說了一大段話,氣息有些不穩,“他們跟我乾的是同一行,我能理解,本來就是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工作,壓根兒不存在誰連累了誰,誰害死了誰。說得難聽點,這不是一個都沒活下來麼?又不是一慘死一苟且偷生,有什麼由頭能拿來抱怨呢?”

  “但是後來我就懂了,老人家其實心裡明鏡兒似得,拎的可清。他就是過不去心裡頭那道坎兒,他怪的也不光一個兒媳,他還怪自己。他怪自己從一開始就不該讓兒子選擇這條路,怪自己有事沒事就跟兒子吹噓他當年參軍打仗時候的光輝事跡,怪自己無意間從小給兒子播下了一顆正義的種子。”

  “我要是早明白這些……”徐承渡按停了跑步機,胸膛起伏,看向白格的目光亮如星火,“我會比之前待他好一千倍一萬倍,絕不會就這麼讓他走了。”

  白格的睫毛動了動,他知道這是徐承渡在用過來人的感受、血淋淋的教訓在嘗試說服他,說服他能放下芥蒂跟榮雨棠敞開心扉。他望進那雙眸子,心情像是一杯放了無數塊方糖的拿鐵,甜的冒泡。

  但同時,他又覺得心疼。

  阿渡在這世上,是真的一個家人都沒有了。

  而他,想代替阿渡的父母,代替阿渡的老爺子,成為阿渡的家人。

  第69章 破曉4

  我想成為你的家人。

  這種傾訴愛慕的欲望實在太強烈,他雙唇微啟,舌尖抵住上顎,口腔的肌肉繃緊,這句話幾乎下一秒就要不管不顧地從喉頭滾落出來。

  但是徐承渡沒有給他這樣的機會,他甩了甩濡濕的頭髮,利落地跳下跑步機,往外走去,一直等出了房間門,才遙遙地低聲抱怨了一句:“下次想在人身上種點什麼能不能避開顯眼位置。”

  白格愣了一下,心中那點兒失落蕩然無存,噗嗤一聲樂了。其實他今天看到徐承渡脖子那一圈慘不忍睹的青紫淤痕時,面上不動聲色,內里卻一直心旌震盪,愧疚不已。

  實在是過分了些。

  而那不過是冰山一角,他清楚地記得,胸膛、小腹和腰窩上的斑駁更加密密麻麻、怵目驚心,當時的他用了全身心的力氣,想要在阿渡身上留下屬於自己的不可磨滅的印跡,毫不誇張地說,如果當時手邊有把刻刀,他會喪心病狂地把他的名字刻遍阿渡的全身。昨晚的徐承渡,默默承受了完全失去理智、縱情放肆的他。

  並不溫情,相反,伴隨著施虐般的粗暴與瘋狂。

  在靈與肉相結合的方面,這不是他想帶給阿渡的體驗。

  浴室嘩啦啦的水聲傳出來,白格腳尖轉了個彎兒,沒有進臥室,而是窩進了書房。

  坐在鋼琴琴凳上,他用力揉著半邊臉。

  意識重新回爐是在徐承渡說出那兩個字的時候,他猛地油然而生一種畏懼。他後知後覺,原來他的愛欲在暗無天日的地方發酵精釀了十年,早就成了一桶比最毒辣的日頭還烈的烈酒,以至於稍微揭開一點窖藏的紅色封泥,這種發了狠紅了眼、恨不得把人剝皮嚼骨、拆吞入腹的暴虐情慾就會衝破桎梏,噴薄而出。

  奔騰閃爍的火山岩漿流動起來,看上去熱烈又美好,然而能毀滅一切的高溫使人望而卻步,靠近無能。他慶幸自己及時剎了車,沒有讓這股岩漿灼到徐承渡。

  事後他又想,他到底表現出了怎樣病態的狂熱,竟然能讓徐承渡妥協?毫無疑問那是一個打死都不肯雌伏身下的男人,他的順從簡直匪夷所思。是因為我不顧生命危險跳湖掩護他的自殺式行為嗎?因為深受感動,所以甘願忍辱負重?

  鋼琴譜架上敞開的五線譜上,是蘇格蘭民間鋼琴曲《斯卡布羅市集》。

  蕪荽,鼠尾糙,迷迭香和百里香,騎士和愛慕的女人,詩意而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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