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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陳正森要加戲。

  “殺青戲,都打起精神來,”在方熾的“藍房子”,日光盈滿的窗邊,陳正森一邊看機位一邊說:“加這一場呢,是要突出主角之間的那種感情,苦盡甘來了嘛,就膩膩歪歪你儂我儂的,不要怕肉麻,可以多給一點。”

  甄心站在他左手邊,張准站在他右手邊,表情都很凝重,陳正森感覺到了,拍拍他們的肩膀:“注意日常感。”

  甄心要先走一遍戲,之前這是沒有過的,因為他沒把握。兩個人都是襯衫西褲,甄心把領帶搭在脖子上,閃爍著目光,等張准緩緩向他走來。

  不過幾步路,卻像是一場浩劫,張准連指尖都是麻的,心裡在劇烈拉扯,不知道自己是張准呢,還是高准,對面那個是甄心呢,還是方熾,他又究竟是在戲裡,還是戲外:“開始了,”他說,甄心懶懶點了個頭,做個“請”的手勢:“來吧。”

  來吧,張准卻感受到他的疏離,低頭調整了一下情緒,他站到他面前,兩手分別握住領帶兩端:“這個顏色很襯你,”他想笑,嘴角扯得卻牽強,絲製領帶太滑,手又抖,繞了幾次都散開來,他放棄似地把手掌撐在甄心胸口,乾巴巴說台詞:“你喜歡的溫莎結。”

  甄心只好自己打結,傾身攬住他的腰,按劇本要求的,用鼻尖去蹭他的頭髮,靠近時他拘謹小心,張准下意識也有些躲避:“幹嘛偏要我打,你又不是不會……”

  “你打,我會有好運氣。”甄心的嘴唇在他臉頰周圍游移,張准看起來戰戰兢兢的,像甫出籠的黃雀:“我陪你去?等著你。”

  順著他下頜婉轉的曲線,甄心捲曲舌面,同時抓住張準的手,放在領帶結上:“大學面試,這個顏色會不會太帥了?”

  張准正要接他的詞,陳正森嘆了口氣:“行了,全都不對,”他把劇本摔在導演椅上:“你們也不用走戲了,直接來吧,”他憤憤地坐到監視器後頭:“走也沒用!”

  於是各部門就位,兩個機位同時開拍,甄心把領帶扯散,站在清晨淡粉色的光線中,導演喊“Action”,張准入畫,烏黑的前發濕了幾縷,有種清新的居家味。

  “這個顏色很襯你,”張准牽起那條領帶,為了不出錯,他慢慢翻卷,聲音有些抖,所以放輕了:“你喜歡的溫莎結。”

  甄心一把抱住他,特別突然,而且用力,陳正森沒喊Cut,他們繼續,張准有些迷惑地看著他,看那張熟悉的臉一點點貼過來:“幹嘛偏要我打,你又不是不會……”

  甄心的唇湊近了,沒親到,但若即若離從汗毛上擦過:“你打,我會有好運氣。”

  張准緊張得閉起眼睛:“我……”領帶打好了,他顫抖著,覺得兩眼酸得灼痛:“我陪你去……”

  真的是最後一場戲了,過了今天,他們就天各一方,張准從沒像這一刻這麼渴望甄心留下來,留在自己索然無味的生命中,分別的絕望讓他哽咽:“等著你!”

  甄心一定是讀懂他了,癲狂地,來回啃咬他的下巴,這個吻變了味兒,不像是清晨一場不經意的調情,更像是情人離別前最後的溫存,甄心喘著粗氣,倉促地問:“大學面試,這個顏色會不會太帥了?”

  “我的男人……”張准睜開眼,用滿溢著淚水的眸子望向他:“就是要最帥的”

  甄心終於把他吻住了,迫不及待地,輾轉反側地,張准反手抱住他,眼淚溢出眼眶,這樣肯定是過不了的,張准明知道,可管不住自己。甄心抓起手邊的厚窗簾,高高拉起遮在兩人身上,橘色的暗影里,他鬆開嘴巴,端起張準的臉,輕輕給他擦淚。

  兩人緊貼著,心跳聽得清清楚楚,張準的頭自然而然蹭著甄心的捲髮,他們靠在彼此的頸窩裡流淚,時間已經不多了,該結束的總是要結束,一個短暫的對視,甄心鬆開窗簾,俯身再親上去,布料擦過他的背脊緩緩滑落,在陽光中左右擺盪了一陣,慢慢恢復平靜。

  “Cut!”陳正森沒說什麼,默默摘下耳機,算是過了。

  張准和甄心誰也沒動,唇舌是一點點分開的,熱氣噴在彼此臉上,他們都想再看一眼對方,但目光卻不約而同躲閃了。

  殺青酒,還是在酒店對面那家KTV,還是要了兩個房間,碰巧,就是那兩間。

  “今天殺青那場,拍完倆人都哭了,你們看見沒?”

  “看見了,好奇怪啊,兩個大男人!”

  “有什麼奇怪的,入戲了唄,在一起那麼長時間,天天親來親去的,就是條狗,也有感情啊。”

  “他倆何止親啊,脫光了抱在一起能那麼入戲,而且那種氛圍……網上有些猜測,我跟你們說,絕對不是炒作……”

  正說著,小鄧陪張准進來了,工作人員立刻圍上去敬酒,都是“張老師辛苦了”,“張老師這部戲肯定大賣”之類的恭維話,張准應該是很愛聽的,也應該很在意這部戲的前景,甚至該有些躊躇滿志,可到了這個時候,他卻一點也不憧憬,心心念念的,全在一牆之隔。

  好不容易喝了一圈,小鄧提議到隔壁去,張准微醺著起身,不留心說了一句:“是該說再見了……”

  小鄧神色複雜地看了他一眼,沒說話,一群人簇擁著,撞開隔壁包房的門,這邊鬧得也很厲害,陳正森顯然喝多了,摟著兩個道具小姑娘,扯著嗓子唱《傷心太平洋》,甄心在一旁和小汪拼酒,啤酒洋酒混著來,喝得滿臉通紅。

  張准先敬導演,然後是周正,走到甄心面前的時候,胸膛里七零八碎的,像被扯爛了:“這幾個月……”他把杯子舉過去:“多謝照顧了。”

  甄心回頭拎起酒瓶,很有些釋然的大將風度:“彼此彼此。”

  “叮”地一響,酒杯連帶著手掌微顫,張准忽然記起剛開機那會兒,也是在這間房,他和謝丹怡一塊,站在門口聽甄心瘋瘋地喊:老子就是想上張準的床,怎樣!

  他有點受不住了,急急吞了酒,小鄧要扶他,被他搡開,落荒而逃衝出去,一出門,KTV長長的走廊猛地讓他恍惚,他沒回包房,而是往反方向走,同是這條長走廊,他曾被一個寬大的胸膛從後抱住,稀里糊塗地被推進男洗手間。

  “男洗手間”,他盯著那幾個字,緩緩推門,洗手台、鏡子、一排潔白的便器,似乎一切都沒變過,“啪嗒”,似乎還能聽見甄心摁下門鎖的聲音,他被他推到洗手台邊,強迫著和他對視,被痴迷地看著,聽他醉醺醺地說“對不起”。

  背後“嘎吱”一響,有人進來,張准驚慌地低下頭,旋踵要走,視線里是一雙熟悉的男鞋,張准驚訝地仰起臉,甄心卻擦過他,一言不發走向小便池,張准該斷然就走的,但他沒有,而是瞪著眼,努力噙住淚水:“要走了,不最後來一次?”

  這話甄心好像聽過,但想不起來了,他不敢表現出期待,更不想表現出留戀,裝得吊兒郎當,一副沒受傷的樣子:“好啊。”

  聲音輕快,張准突然很恨他,恨他的自如、他的灑脫,他隨便挑一個隔間進去,甄心跟著,照例先要吻,可怎麼吻好像都不對味,苦澀的,吻得心都破碎了。張准自暴自棄解開皮帶,把褲子褪到腳踝,明明心如死灰,身體卻情慾高漲:“快點……”他投進甄心懷裡,手伸進褲子去挑逗他,甄心眼看他笨拙地放蕩,心亂如麻:“不行,你沒準備好……”

  “沒事,”張准乾脆背過身,勉強抓住壁鉤,塌下腰撅起屁股:“真的沒事。”

  “不行,”甄心搖頭,他想的,那麼想,可捨不得:“我不想最後一次見血。”

  張准有些掃興,或者說難堪,羞恥地轉回來,他顯得手足無措,不知道怎麼去取悅這個男人,他那麼想讓他快樂,哪怕只一個剎那呢。慌不擇路地,他跪下來,握住甄心昂揚的下身,一口含進去,一吞就吞得很深,幾乎是自虐,甄心根本招架不住,失重地靠向門板,垂下眼一遍遍勾勒他的輪廓,粗魯地揉搓他的頭髮,想把這一刻烙印成傷。

  張准吞得作嘔,就是這麼嘔,他也想說,別分手了,就這麼不明不白地在一起吧,可理智尚存,戲散了,再黏著就是一個笑話了,時間會磨滅一切,這波熱會退,這場病會好,他們終將忘記,走向各自前方的路。

  分手的味道各式各樣,有的是酸,因為曾經的投入竹籃打水,有的是甜,因為前方還有別人在等待,張準的則是腥,那種肉慾的苦味一直留存在舌尖,像長了腳,一絲一縷往心裡爬。甄心和他分頭從洗手間出來,他招呼也沒打,直接回了酒店,3705,打開門,瘋了一樣收拾東西,移庫、鞋子、零零散散,一隻箱子裝滿,剩下的留給小鄧走快遞。

  床頭櫃裡是一些重要的私人物品,身份證、銀行卡和少量現金,他拉開抽屜,一股腦掏出來,“叮”地一響,什麼東西滑出來掉在櫃板上,打著轉慢慢靜止,他看了一眼,鼻子猛地發酸,是一枚鉑金戒指。

  Tiger in my love。那天在美術館,在那個僻靜的洗手間,他趴在地上一點點找到的,那么小一圈金屬,在反白的瓷磚便器當中,稍不留神就錯失了。

  他坐在床邊,小心翼翼拿起它,甄心的品味很好,大氣含蓄的款式,他沒敢戴過。這時候怯怯往指尖上套了一下,立刻做賊心虛地取下來,翻來覆去看了許久,才鼓起勇氣戴在左手無名指上,那麼妥帖,跟他嚴絲合fèng。

  張准想了想,他們之間只剩這個了,眼淚一下子湧出來,快得出乎他自己的意料,他愛哭,甄心早前就調侃過。回想那些日子,哪怕小小的一個畫面,都讓他幸福得暈眩,她驚呼虔誠地在指環上落下一吻,站起來,掏出手機。

  輸入謝丹怡的號碼,撥出去。短暫地響了兩聲那邊接起來,能聽到急切的呼吸聲,是帶著不露痕跡的雀躍的:“為,殺青了?”

  她問得迫不及待,張准抿了抿嘴唇:“對,剛吃了散夥飯。”

  “哦,我今天去了花市,橘樹好漂亮,我買了……”

  “我想說……”張准打斷她:“你真的不要等我了。”

  那邊靜下來,半天沒說話,再開口,變得氣勢洶洶:“兩個男人在一起?你別傻了!”

  “沒在一起,”張准輕聲說:“只是……不和他,我也沒辦法和別人了。”

  “嘟”——電話絕然掛斷,站准看著漸漸黯淡下去的手機屏幕,稍理了理頭髮,拖起箱子走到門口,簡單回顧了一遍,關掉房燈。

  《入戲》結束了,張准也和他的舊生活說了再見,他從廣東搬上來,在海洋之星附近的公寓租了房子。一個人的生活很規律,沒工作的時候每天早上下樓晨跑,繞著林蔭道跑到海洋之星樓下,手機里總是放到Rumer的《Slow》,隨著音樂,他會慢下來,迎著晨曦抬頭看,看了太多遍,一眼就找到37、38樓,窗玻璃像熟識的老朋友,微微朝他一閃。

  有時候他會走進去,坐上電梯,在3834門外站一會兒,站得無聊,他就擺弄手機,開微信看朋友圈,有人結婚了,有人生了老二,唯獨那個人,沒有一點消息。一年了,痛感漸漸麻木,當初的瘋狂真的消退,變成了一種菸癮似的壞習慣,戒不掉,他想,就這樣了。

  直到九月末周正給他打電話,說電影要上了,要錄宣傳曲。錄音單上是他和甄心兩個人,那一刻他才發現,原來並沒有靜如止水的心,他有的一直是期待和渴望,期待聽到那個名字,渴望能見上一面。

  錄音地點就在上海。按約定的,他一早翻過去,新挑的衣服,頭髮也做了,在休息室等的時候,他一直在發抖,直到錄音老師進來遞給他一張薄紙,很隨便地說了一句:“甄心的部分在台灣錄完了,你給他和一下對白。”

  一首老歌,張國榮黃耀明的《這麼遠,那麼近》,甄心用國語唱的,聽得出來,後期修音修得厲害。張准失落的笑了一下,他分到的只是幾句念白。

  無言地走進錄音棚,他戴好耳機對準麥克。最後的準備時間裡,手機收到一條簡訊,是《入戲》劇組發來的:張准老師,2月14號西曆情人節,《入戲》全球首映禮,請您按時參加,時間地點如下……

  錄音老師喊準備,隔著厚玻璃窗,綠燈亮起來,張准嗓音低沉,頗有幾分深情地念白:“離開書店的時候,我留了把傘,希望拎著它回家的那個,是你咯。”

  第62章

  早上,晨光正好,方熾從高準的領帶架上抽了一條真絲領帶,搭在脖子上,一邊戴表一邊走到窗邊:“快點,我來不及了!”

  高准放下牛奶杯走過來,前發有些濕,他隨意甩了甩,兩手分別握住領帶兩端,抬頭看了一眼,有些羞澀地笑:“這個顏色很襯你,”靈活的手指纏來繞去,熟練地抽緊、上推、扯平,他故意貼近了,帶著些挑逗的意味:“你喜歡的溫莎結。”

  方熾一把抱住他,用胳膊卡住腰肢,鼻尖去蹭那烏黑的短髮,高准撫摸著他的上臂,一副被寵慣了的樣子:“幹嘛偏要我打,你又不是不會……”

  方熾的嘴唇在他臉頰周圍游移,將碰不碰的:“你打,我會有好運氣。”

  “我……”高准微低下頭,前發落下來遮住臉,指尖無意識玩弄著方熾襯衫肩膀上的褶皺:“我陪你去?”他挑起眼睛往上看,有些撒嬌的意思:“等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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