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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個秋日黃昏,蘇瑾瑜跪在江爺爺床頭淚流滿面,她說:“老爺子,我已經跟家裡人鬧翻了,您如果再趕我走,我就只能追隨江源一起去了。”

  她說:“我雖然沒有嫁給江源,但在我心裡,我早已認定是他的妻子。老爺子,你病了,我替江源給您養老送終;少陵沒有父母,以後我就是他父母,只要有我在,就一定會給少陵一個家。”

  江少陵放學回家看到這一幕,倔強如他,但那一刻眼睛卻濕了。

  1996年春末,江爺爺去世。蘇瑾瑜將江爺爺和江奶奶合葬在一起,旁邊則是葬著江源,她那天對江少陵說:“少陵,等我以後走了,不管我在哪兒,你一定要把我和你爸爸葬在一起。他活著的時候沒有娶我,死了我一定要逼著他把我給娶了。”

  為了這番話,江少陵和蘇瑾瑜冷戰了半個多月。後來,蘇瑾瑜再也不敢說這番話了,她知道,這個孩子雖然冷麵冷心,但早已視她如家人,他聽不得她說這樣的話。

  這一年盛夏,江少陵以優異的成績被市重點高中錄取,蘇瑾瑜帶著江少陵正式離開杏花村,一起回到了S市。

  江家多年不曾住人,蘇瑾瑜那天收拾江源房間,躲在屋子裡良久都沒有出來。江少陵在房間外站了一會兒,隨後回到了自己兒時房間,他從床底下扒出一隻布滿灰塵的箱子,那裡面曾經一度裝滿了他和母親的回憶,但那天他把他的兒時回憶扔在了垃圾桶旁邊。

  2010年,江少陵已在紐約市扎了根,他親自把蘇瑾瑜接到了江水墅,蘇瑾瑜住了一個多月,就因水土不服,再次回到了S市。

  蘇瑾瑜說:“少陵,我生來就不是享福的命,況且我也不能離你爸爸太遠。”

  江少陵就此作罷,好在他一直有安排人照顧蘇瑾瑜日常起居,他得空也會飛回來看望她,所以由著她性子,倒也不打緊。

  2014年春節期間,江少陵正準備動身回國探望蘇瑾瑜,誰曾想一通跨國電話宛如晴天霹靂,驚得江少陵頭腦發懵,險些方寸大亂。

  那天蘇瑾瑜陪家政阿姨外出買菜,回到家中和家政阿姨擇菜聊天不過片刻,蘇瑾瑜忽感不適。家政阿姨扶蘇瑾瑜回臥室躺好,連忙打電話叫救護車,隨後致電江少陵,希望他能儘快回來。

  國內時間2014年2月4日,蘇瑾瑜罹患突發性心肌梗塞,雖然第一時間送往醫院,卻最終因為搶救無效,最終死在了半路上。

  江少陵登機前接到國內來電,家政阿姨哭著告訴江少陵,蘇瑾瑜走得很快,幾乎沒有任何痛苦。

  喧鬧機場,周遭人來人往,江少陵抿著唇,他狠狠地握著手機一言不發,眼睛卻紅了。

  人死如燈滅,三天火化,七天下葬。國內2月7日,蘇瑾瑜在S市火化,這些年江少陵給了蘇家太多恩惠,江少陵要帶蘇瑾瑜骨灰回杏花村,蘇家上下竟沒一個人敢吭聲。

  2月10日,也就是明天,蘇瑾瑜將會和江源正式合葬在一起。

  這天是2014年2月9日,沈慈尚未抵達後山,就看到了一座公園式豪華大墳,占地甚廣,大理石圍牆上處處可見精緻雕花,耗資巨大,沈慈初步估計,至少也在千萬人民幣以上。

  沈慈走進大門,公園正中間佇立著兩座豪華墓所,分別是江爺爺和江奶奶的合葬墓穴,以及江父單穴墓。

  公園裡還有兩個人,江少陵和沈慈出現的時候,他們正各自點著一支煙,坐在台階上百無聊賴地說著話。

  江少陵把花遞給沈慈,也不同她說些什麼,就徑直朝那兩人走去。

  沈慈站在公園大墳里喝了一會兒西北風,見江少陵根本就沒空搭理她,再看看佇立在面前的兩處墓穴,方才覺得自己有些失算。

  她應該買兩束白菊花才對,只有一束不夠分啊!

  再說江少陵,他雖和兩位村民講述著明天挖墳注意事項,卻一直留心沈慈這邊的動靜。

  不遠處,沈慈盤腿坐在兩座墓穴中間,先是解開了白菊花束帶,緊接著她便認真專注地分起了白菊花。江父一枝白菊花,江爺爺和江奶奶合起來兩枝白菊花,江父再一枝白菊花,江爺爺和江奶奶合起來再兩枝白菊花......

  江少陵頭有些疼,不知道是不是感冒在身,被風給吹得……

  等江少陵打發走那兩位村民,沈慈已經把分好的白菊花分別放在了兩座墓碑前。當時已經臨近中午,鄭睿和陸離趕到這裡時,只怪大墳里陰風太大,以至於兩人都有些風中凌亂。

  那個天才奇葩正對著江爺爺和江奶奶的合葬墓先出右腳,磕頭時手心朝上,一共做了兩次四跪十二拜。

  他們江先生站在一旁,估計是頭疼的厲害,否則也不會手指用力地掐著太陽穴。

  鄭睿可算是看得瞠目結舌,壓低聲音問陸離:“你家主子行得是宮禮吧?她這是在覲見太上皇和太后娘娘?”

  陸離沒吭聲,吭聲的那個人是看不下去的江少陵:“行了,磕三個頭意思意思,也該下山了。”

  那哪行?

  沈慈跪拜之餘對江少陵說:“也不能太意思了,遇喪事叩頭,真正的大禮是四跪十二拜,我還沒給江爸爸行跪拜禮呢!”

  鄭睿再一次瞠目結舌,還有這說法?天才奇葩每天都看的是什麼書啊?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那句“江爸爸”傳進江少陵耳中,不僅令他緩和了臉色,就連頭似乎也不怎麼疼了......

  不疼是錯覺。江少陵在山上吹了風,下山途中頭暈眼花,沈慈跟在他身後,不知在想什麼,竟也是一路無話。

  江少陵這次回國很低調,數名保鏢留守S市,兩日前只帶鄭睿隨行回到了杏花村。江家院落不大,再加上常年無人居住,破敗程度可想而知。鄭睿雖然找人簡單收拾了一下江家老宅,購置了一些新床褥和生活用品,卻也只能勉強住人,若想住的舒適,有錢在手,倒也不是難事,但江先生沒有任何指示,鄭睿就只能按兵不動。

  這天中午,鄭睿走在前方推開院門,沈慈正要進去,卻被江少陵握住了手腕,沈慈閃了一下神,他的手很燙。

  他忽然做出這樣的舉動,沈慈原以為他勢必要同她說些什麼,但他面色冷漠,握著她的手卻是什麼話也沒說,過了一會兒才鬆開她的手,一言不發地率先走了進去。

  沈慈站在院門外,看著院落中男子的背影,心口卻不再有疼痛,只有淡淡的愁緒深深地扎在她的心裡。

  陽光下,男子背影孤傲,置身於蕭條的院落中,常年無人居住的房屋早已在南方天氣侵蝕下長滿了青苔,外牆更是布滿了爬山虎,院子裡已是如此簡陋,屋內怕是也好不到哪裡去。

  他剛才出現那樣的舉動,鄭睿和陸離均是看的一頭霧水,唯有她領悟到了他的尊嚴強撐。他不允許她走進他的童年院落挑三揀四;不允許她流露出一絲一毫的不悅;不允許她嫌棄他從小生活的故居......

  只要那個人是她,他就不允許。

  她一直以為她從未了解過他,原來不是她不了解,而是她不肯直視她了解他這個事實。

  有人曾說過:念舊的人,總是活得像個拾荒者。江少陵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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