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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福定定地看著嬴政,絲毫不後退,“我想要去。”他這這話時,雖然臉上的表情沒有多大的變化,但卻能給嬴政一種撒嬌的味道。
嬴政怔了怔,有些抵擋不住徐福這副模樣。
徐福想去趙國,還有一個原因。
他猜測趙國會不會也有一隻鼎?但這還只是猜測,屆時只要再找到一隻鼎,他便能判斷那鼎的價值了。之後也就避免了瞎折騰的可能。
如此一想,徐福便覺得自己出去放放風,那是有無比正當理由的!
“我很想要去。”徐福加重了“很想”兩個字的音,他的目光緊緊纏繞著嬴政的目光。
嬴政頓覺更難抵擋了。
他狠狠咬牙,就知道徐福從魏韓回來之後,便不會一直安分下去的。或者說,鬼谷門下的弟子,沒幾個不是四處遊蕩的。就連尉繚之前不也是各國遊說嗎?徐福還真是將骨子的不安分,如今毫不保留地傾瀉出來給自己看了啊。
嬴政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做好心理準備和事情真正發生是兩回事。現在見到徐福想要去趙國,他還是會覺得心中不痛快。
“阿政可要早做決定,王翦將軍的性命,還握在阿政手中呢。”徐福面癱著臉,說著口吻親昵的話。
真教嬴政又愛又恨,恨不得乾脆把人拴在床榻之上得了。
“你可還是要從前那幾位侍從?”嬴政臭著臉問。
聽嬴政如此說,徐福就知道他已經默認了,當即笑道:“嗯,就他們吧,彼此也熟悉一些。”
“料理完此事之後,便必須馬上回到咸陽。”既然攔不住徐福的腳步,嬴政就只有先和他約定好條件。
“好。”
見徐福眉梢眼角已經透著幾分喜色了,嬴政更不慡了。
離開寡人還能如此開心?那還得了!
嬴政臉色更臭了,“若是寡人思念你,那怎麼辦?”
徐福淡定地抓過了嬴政的手掌。
嬴政微微眯眼,這次為了去趙國,徐福又要怎麼安撫他?
誰知道徐福撐開他的手掌,只往裡頭塞了個東西。
嬴政低頭一看……脂膏!
“自力更生。”徐福很認真地對他道。
嬴政:……
嬴政頭一次覺得,派兵攻打他國,是挖了個坑把自己埋進去了。打仗就打仗吧,但是連媳婦兒都跑了……不過嬴政隨即想到,就算不打他國,徐福說不準也會尋些藉口,出去遊蕩一番。
“如此便好了。”徐福說罷,拍了拍嬴政的手背,便先下了床榻。
宮女一直在旁邊聽著,此時鬆了口氣,忙圍上來,為徐福披上衣袍。方才她還擔憂王上發脾氣呢,誰知道王上在徐奉常的跟前,硬生生地將脾氣給壓下去了。徐奉常果然本事不凡啊!
嬴政卻突地想起一事,“你一走,奉常寺中如何處理?別忘了,如今你已是奉常了。”
“那便要勞煩阿政下令,便讓王柳與蘇邑二人協同處理事務了。”
聽到“阿政”二字,嬴政的眸光忍不住閃了閃,“過來。”
“嗯?”徐福將衣袍拉了拉,不明所以地走上前去,嬴政卻是將他衣袍一扯,又裸了大半個身子在外頭,宮女忙低頭不看。待那宮女再瞧瞧抬起頭時,帷簾已經落下,只能隱約瞧見嬴政將徐福壓在下面的身影。
“再多叫寡人幾聲‘阿政’。”嬴政的聲音在徐福耳畔響起。
這個時候徐福總是非常順從的。
“阿政。”
“阿政……”
“阿……政……”
到了後面聲音就不自覺地變了調了,宮女不敢再聽下去,忙又抱著衣袍輕手輕腳地下去了。她嘆了口氣,瞧來今日早膳是要推遲了。
……
因為徐福做夢一事,實在太過玄妙,嬴政並未在朝中說起,只是道命徐福代表自己,隨送糧的大軍,前去犒勞奮戰的秦軍。如今滿朝上下都已知曉,那徐福在王上心中是個什麼地位。王上連徐福都能派出去,足以可見王上對秦軍的體恤。王上果然是仁德的!
小朝散後,尉繚卻是臉色一拉,當即便要求見嬴政。
他心中暗罵,秦王果真不是個好的!
派誰去不可以?哪怕是派他去也可以!怎麼偏偏就選了他那師弟?他那師弟年幼體弱,手上半點力氣都沒有!派去做個使臣也就罷了,如今可是要去打仗的地界!他就不擔心徐福出個意外嗎?秦王果真是好冷硬的心腸!
尉繚卻不知,這去趙國的機會,還是徐福自己“身體力行”換來的。
嬴政又平白背了一次黑鍋。
尉繚跨出大殿,眾人上前來,“恭喜國尉,國尉的師弟如今升為奉常,又得封護軍都尉!未來必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尉繚卻冷著一張臉,冷哼一聲,拋開眾人,當即便離去了。
眾人被他這一聲冷哼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他們何處得罪他了嗎?竟是半點好臉色也無!這徐福升官,他們祝賀可有錯?
恰好此時李斯從旁路過,便有人拉住他問:“難道這國尉與徐奉常不合?”
李斯神色淡淡,微笑道:“並非不合,恰恰是太合了。”
這是何意?旁人一頭霧水,但抬頭時,李斯也已經走遠了。
尉繚去求見嬴政,而李斯卻是徑直去尋徐福了。此時徐福還在寢宮之中,細數自己的家當,可以攜帶何物放進行李之中。也不知蒹葭隨自己一起走時,那龍陽君會如何?
正想著,便有宮女走到了自己身邊來,“徐奉常,李客卿求見。”
客卿?
徐福怔了會兒,才想起來,如今李斯已經是客卿了。
“王上可知?”
“想來是知曉的,正是王上跟前的內侍帶客卿過來的。”
徐福暫時放下了手頭的東西,起身出去,將李斯引到偏殿去了。徐福帶頭走進去時,還覺得有些怪異,他怎麼覺得自己越發習慣做這宮中的主人了呢?徐福暗自搖頭,將這些思緒都從腦子裡驅逐出去。
他轉身請李斯坐下。
李斯與徐福關係已經十分熟稔了,當然不會客氣。
二人落座之後,徐福才問他:“客卿尋我可是有何事?”
“聽聞徐奉常要前往趙國戰場,斯實在好奇,徐奉常為何突地起了這樣的心思?去戰場實在與前往魏韓兩國不同,危險太大,斯憂心徐奉常的安危。”
徐福當然不會告訴他,因為自己做了個夢,於是徐福便道:“還是為了鼎。”
“趙國也有那鼎?”李斯驚訝道。
“我也不知,所以先去瞧一瞧,順便將王令帶到王翦將軍跟前去,也讓眾軍安心一些。”
李斯也是聰明人,瞧徐福這樣,便知曉有什麼話沒說,但李斯卻並沒有要追問的意思,徐福心意已堅,肯定是必然要去的了。
於是李斯轉而道:“徐奉常之前那位名蒹葭的侍從,如今同龍陽君住在一處,可是如此?”
“正是,怎麼?”
李斯低聲道:“既如此,那徐奉常前去時,便帶上龍陽君吧。”
“何出此言?”
李斯笑道:“龍陽君乃是聞名各國的劍術高手,有他在身邊,徐奉常的安危也多了幾分保障。”
徐福想一想,似乎也是。
他雖然想去趙國,但他可不想拿自己的性命來開玩笑。
或許真是湊巧,李斯剛與他說完,便有趙高帶著蒹葭與桑中來了。柏舟、甘棠二人還在處理他事,便沒過來,此次應當也無法同行了。
蒹葭臭著一張臉,還是見著徐福之後,他的臉色才稍有緩和。
趙高笑道:“我只是奉命將人送到徐奉常跟前來,其它便不管了。”說罷,趙高還深深瞧了一眼那李斯,這才離去。
之前在魏韓之行中,蒹葭也與李斯熟悉了,此時自然也不拘束,當即便道:“先生,龍陽君也要與我們同行。”蒹葭說這話的時候,臉色不大好看。徐福總算知道,為什麼蒹葭會臭著臉呢。原來是不樂意龍陽君同行啊。
不過他也挺希望有個龍陽君隨行的。
“那便請龍陽君一同吧。”徐福道。
蒹葭瞪大了眼,登時委屈不已,冷著臉,就走到一邊去了。
李斯笑道:“還真是說什麼,便來了什麼。”李斯相當會做人,要說他今日過來,特地與徐福說這些話是為了什麼,不過是為了透著幾分親厚罷了。
左右徐福的朋友也不多,徐福倒是很受用李斯這樣的好心提議。
送李斯出去時,李斯還笑道:“如今李斯不能陪在徐奉常身邊了,徐奉常一路小心。”
桑中聞言,目光怪異地看了李斯一眼,總覺得李斯這話聽上去實在太叫人誤會。
而李斯回程路上,還在默默地想,過不久他便也要離秦了,他也要手持重金前往他國,繼續遊說他國大臣。不知那時,他身邊派來的侍從是個像蒹葭那樣的,還是個像桑中那樣的……
眼看著要走了,徐福還特地去見了蘇邑。蘇邑早已聽聞了小朝時的消息,他實在難以理解徐福舉動。
“恕我直言,徐奉常實在不該去閼與!”蘇邑在徐福面前,向來是有話便會說,此時也絲毫不做掩藏。
徐福知道蘇邑會說出同嬴政一樣的話來,一句話就給他堵了回去,“我心中都知曉,但卻有不得不去的理由。”他知曉蘇邑還有個脾氣,那就是萬事總是為他著想的,只要徐福是為事前去,蘇邑定然不會出言阻攔,還會默默支持。
但徐福卻不知道,蘇邑他有個脾氣,是自己特別能聯想啊。
聽徐福如此說,蘇邑心中當時便咯噔一下,涼了。
不得不去的理由……
難道是秦王做了什麼傷害徐奉常的事?令徐奉常心中難過惱怒,不得不遠赴戰場去療心上情傷?又或者說,是秦王故意將徐奉常驅走的?
蘇邑頓時焦灼不已,王上與臣子之間出了什麼問題,那可如何是好?
蘇邑顧及著徐福的臉面,又不敢當面點破,只能心中暗暗著急。
之後蘇邑打量到徐福冷淡鎮靜的模樣,心中先是道了一聲,徐奉常非凡人啊,到了這種時刻,卻也依舊穩坐如山,半分悲色都不露於人前。但轉念一想,徐奉常如此,實在令人心疼。明明心中已經十分悲苦憤然,卻還不得不擺出這樣的姿態……強忍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