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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平君忙道:“不不,王上前去必然能鼓舞民心,使蜀地早日恢復往日模樣,我什麼也做不了……”
嬴政心中冷笑,敢將不願意前去表現得如此明顯的也只有如今一家獨大的昌平君了。
“寡人這一走,昌平君可要為寡人看好這咸陽啊。”嬴政意味深長道。
昌平君心中湧起喜悅,連兒子遭禍都無法掩蓋這股喜悅,他俯下身來,叩拜道:“定不負王上使命!”
嬴政揮手讓內侍帶了他下去。
等出了宮殿,昌平君才突然想起,忙跪在殿外,高聲道:“求王上救我兒回來……”
嬴政心中冷笑了一聲。
那熊義,寡人會救?
寡人早就想弄死他了呢。
嬴政的目光微冷,他望著殿外的陽光,忍不住想道。
此刻,徐福眼眸之中的模樣,又該是如何的?大雨?大水?漫天陰雲?
……
·
水龍在自己的跟前的發出咆哮聲,徐福心中微微緊張,他以為自己會被那張大口吞噬進去,但那水龍卻慢慢蟄伏了下去,波濤漸漸平息,大水倒退,河流恢復了平靜。
他手中的鼎變得重了一些。
那是一隻青銅小鼎,分量不輕,鼎上鏤空花紋精美,模樣古樸大氣,細細辨認,上面似乎還隱隱有著什麼在閃現著,就像是水中遊動的魚一般,在鼎身上遊走著。
徐福不知道自己捧著那鼎在那裡站了多久,直到一聲尖叫驟然在他耳邊響起,徐福一驚,摔了手中的鼎,那鼎滾入滔滔江河之中,順著水流遊走了……
徐福終於反應過來自己睡著了,他強撐著睜開雙眼,正見周圍的人們都慌亂了起來的。
原來那大水越發地近了,連著下面的小山坡已經淹了半截了,再往上一些,李冰等人就要被淹住了。
那下面有許多人,都與這裡的人是親人,或街鄰。
有人忍受不了這樣壓抑的氣氛,已經崩潰大哭了起來,方才那一聲尖叫便是來自一個年紀小的小姑娘,她的兄長在下面,她此刻緊緊摟著母親的脖子,面色發白。
徐福撐住桑中的肩,從地上站了起來。
“別害怕,水會退的。”徐福出聲道。
他的話之前是很管用的,但此時那小姑娘卻嗚咽道:“可水還沒退,就淹了我兄長,怎麼辦?”
徐福的嗓子啞了啞,也不好說什麼了。
他是個神棍,還是個注重信譽的名聲,這樣拿不住的事情,讓他說出確定的話來,那不可能。
若他睜眼說瞎話告訴那小姑娘,她兄長一定不會死,若是屆時死了,他如何交代?他的招牌還不是全砸了。
各人總有各人的底線。
他的底線就是有些話是不能說的。
見徐福不語,那小姑娘哭得更加大聲了,她的聲音仿佛傳染了眾人,漸漸的也有人低聲哭了起來,到了最後,竟是哭聲一片了。
雖然這樣的慘象引人可憐,但對於桑中和柏舟來說,最重要的還是徐福,他們此時都有些難以理解了,為何徐先生非要來這樣一個地方呢?若是徐福出了事,那豈不是太可惜?
桑中和柏舟有些難以理解這些人的脆弱,但同時,他們心中更佩服徐福了。
徐先生瞧上去年紀應該也並不大吧,但卻是始終能維持著那樣淡定的姿態,還要安撫如此多的人……
這些人卻反倒拖起後腿,大水還未到跟前來,便已經如此悲愴脆弱了!
徐福只能又出聲道:“會退的……”
然而就在他話音落下的時候,那大水不退反漲,山坡上的人已經慌亂地開始往上跑了,可是上面又哪裡有那麼多地方容納他們?
有人在慌亂中險些被擠下去,還是李冰身後的隨從一把抓住了那人,這才避免了慘案的發生。
李冰氣得厲喝一聲,“都做什麼?水還沒淹死我們,你們便要將自己的街鄰、親人擠下水去嗎?”
李冰這聲厲喝總算鎮住了些場子。
徐福推開桑中,走上前去。
眾人見他目光定定地看著那洶湧的波濤,誰都不敢說話了,他們還當徐福正在算卦,或許是正在算他們的生死吧。誰還敢來打斷?
徐福的目光仍舊盯著那水波。
大水還在上漲。
眾人越發驚恐,死死地掐住了嗓子裡的聲音。
徐福的眼睛都有些花了,其實他的體力已經透支到極點了,腦子都不太清醒了,他怔怔道:“會退的……”
眾人聽見他這三個字,險些又哭出聲來。
哪裡會退?
多少人從出生以來都未曾遇見過這樣可怕的大水,他們幾乎覺得自己死定了……
絕望逐漸感染著眾人。
“會退的……”徐福喃喃道。
那大水突然打了個浪頭起來,竟是高高揚了起來,朝著徐福而來。
“啊!”眾人驚駭地大叫一聲。
桑中上前將徐福抓住就往後帶。
徐福看著那浪頭,仿佛看見了夢中那朝著他張開的龍頭,只是這浪頭裡面卻不見什麼鼎,也不會咬住他的手臂。
浪頭落下來,衝力有些大,但因為被桑中牢牢抓住的緣故,徐福動也未動一下,只是被水淋了一身。
他打了個噴嚏。
眾人嚇得閉上眼,口中崩潰大叫。
但是。
一、二、三……
時間一點點過去了,沒有被水淹沒的窒息感,沒有波濤怒吼的聲音,沒有慘叫、沒有哭泣。
他們睜開了眼,卻見那個浪頭落下去以後,那水竟是慢慢地往後退了……
眾人震驚地看著這一幕,又震驚地看向徐福。
徐福就好像是隱藏於凡世間的神一般,連大水到了他的跟前,打了個浪頭也就此退下去了。
徐福死死地攥住了掌心,見眾人半晌都不發出聲來。
他鬆了口氣。
看來沒人注意到他重重的,毀滅形象的,打了個噴嚏……
那真是太好了……
徐福低頭一看,這才遲鈍地發覺,那大水退下去了,仿佛神跡一般,來得如何快,退得便有如何之快。
百姓們望著徐福的目光已經透出了濃濃的崇拜和畏懼之色。
這些人驟然跪地,朝著徐福的方向大呼,“神仙!”
眾人齊呼,響聲震天。
連徐福身後的桑中都愣住了。
而那小山峰上,眾人跪拜,唯有徐福一人立在當先,腳下便是先前退去的大水。他一身白衣已經沾染上了髒污,但還是那樣的飄飄出塵,那冰冷俊美的面容正像是古籍中記載的仙人。
都江堰一難,竟然就此化解。
徐福的腳下晃了晃,他伸手抓住了桑中,忍不住又打了個噴嚏,額頭燙得更加厲害了。
幸好,這些人還跪在地上,逆光叩拜,哪怕是望著徐福的方向,也難看清他方才的動作是打了個噴嚏。
眾人只覺得眼中的徐福被神化了,仿佛身披金光,連一舉一動都帶著說不出的仙氣滋味。
李冰氣喘吁吁地爬上來,高聲道:“水退了!”
他的聲音就像是打開了閥門。
歡騰聲陡然響起,山峰上、山坡上炸開了鍋……
桑中和柏舟被影響到,也有幾分激動。
徐福伸手拍了拍桑中的手背。
桑中目光熠熠地看向徐福,卻聽徐福對他道:“扶一扶我,我頭暈腳麻……”
·
大水並不會一次便就此退去,李冰對此多有經驗,那大水又來了兩次,才徹底退去。不過眾人見著徐福,便如同吃了定心丸,方才崩潰和絕望徹底散去,他們放鬆下來,疲累不已,大水再來,都難引起他們的激動了。
幸而他們帶了衣物和糧食,他們在山上撐了好幾天,直到太陽出來,大水也徹底退去。
徐福的病情在幾日中反反覆覆,一會兒燒得厲害,一會兒又退去了高熱,但他始終都是懨懨的模樣,臉色蒼白的厲害,加之面色冰冷,讓他看上去越發像是那傳說中的神仙了。
當真膚白如雪。
捱到大水徹底退去,他們為了心安,也還是多留了一夜,到了第二日,李冰便開始安排眾人回到城中去。
只是被大水淹沒過的地方泥濘難行,眾人不得不分批次,攙扶前行。
徐福自己落在了最後。
鳳姑娘慢慢走到他身邊來,問道:“你的臉色很難看,你走不動了嗎?”
桑中和柏舟又警惕地看了她一眼,隨後兩人同時伸手要去背徐福。
鳳姑娘見狀,氣得不行,“我又不會要背他,你們著急什麼?你們如此擔憂,莫非你們也同我一樣,欽慕徐先生不成?”
桑中和柏舟臉色先是爆紅,隨後就變白了。
欽慕徐先生,他們是想被車裂還是想被宮刑?
徐福卻是將兩人都推開了,“在這裡等我。”徐福說這話的時候,嘴唇都是蒼白又乾裂的,他的聲音也十分沙啞,儘管他還是一副清冷得不可侵犯的模樣,但他一開口,便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惜。
桑中連忙道:“先生要做什麼?我們為先生做了便是。”
徐福搖了搖頭看,固執地轉頭走開,獨自一人在小山峰上尋找著什麼。
三人面面相覷,卻不敢前去打擾徐福。
徐福那仿佛一碰就倒的模樣,他們真怕不下心惹得徐福怒極攻心。
那鼎……真的是夢?還是真的存在?
徐福從小山峰找了好一會兒,卻什麼也沒能找到,小山峰上植被貧瘠,也很難掩蓋什麼東西。
徐福有些失望,難道真的只是夢,或者說,那鼎只是某個寓意?
桑中已經忍不住上前來了,“先生,我們該走了。”他們都有些擔憂徐福如今的身體。
徐福點了點頭,也不再拒絕,他再耗下去,的確身體支撐不住了。
徐福將手臂搭在桑中身上,正準備同他們下山去,但徐福卻在那瞬間頓住了腳步。
就是那一瞬間,他的腦子裡閃過了什麼。
“先生?”桑中不解地問。
徐福突然再次推開桑中,拔腿朝著之前自己被浪頭打中的地方而去。
那裡就緊挨著山崖,下面是空蕩蕩的一片,若是掉下去還了得?桑中嚇得趕緊跟了上去。
徐福走上前去便發覺那塊土地被自己蹬得有些不平整,徐福蹲下神來,用手刨開土,淺淺的土層下,露出了青銅器的一角,徐福頓時大受鼓舞,正要去將東西完整地刨出來,而桑中已經先一步伸出手來,將青銅器挖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