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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上……”

  侯太卜不自覺地跪拜在地,向嬴政行了叩拜之禮。

  侯太卜這才想起如今的秦王,也不過剛剛行了二十二歲加冠禮。

  但就是這樣年輕的秦王,已經足以讓人領略到他身上的王者之氣了,侯太卜的心中不自覺地生出了敬服之意來。

  沒等侯生侯太卜抒發出胸中敬佩之意來,他便聽秦王道:“侯先生至秦國可有半月了?”

  侯太卜不明所以,怔怔點頭,“已有半月。”

  秦王手中的筆刀划過桌案表面,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侯太卜不自覺地打了個冷顫。

  “既然已有半月,可寡人卻未見侯先生半分本事展露?寡人聽聞侯先生卜卦上與徐太卜還頗有分歧,因而便做主刪減了徐太卜的卦象判詞?”嬴政開口嗓音微冷,語氣極為平淡。

  侯太卜的氣焰陡然矮了不少,哪裡還有之前斥責徐福時的滿腔意氣?

  “既然你們二人有分歧,待徐太卜去印證了卦象歸來之後,侯先生可要記得向徐太卜道出歉意。就算卦象有誤,那侯太卜也要承擔自己的責任,侯太卜率性而為,竹簡之上的判詞說刪就刪,未免不將寡人放在眼中?此等大事豈是能拿來開玩笑的?”

  一番話下來。

  侯太卜已經全然愣住了。

  “王上,我……”他對這位秦王有著極好的印象,並不願意自己剛露面便讓秦王生厭,心中微微惶急,但他偏偏又說不出辯解的話來。

  “我也不願與侯太卜起爭執,望侯太卜在我走後,在奉常寺中大展身手,讓我好好學一學侯太卜的精妙之處。”徐福突然出聲,雖然緩解了侯太卜尷尬的境地,但徐福說出口來的話,也讓侯太卜臉色難看。

  徐福出聲截斷了話頭,嬴政便也不再說什麼,又簡單交代了兩句,便冷著臉將侯太卜打發出去了。

  等侯生出了寢宮以後,他才陡然想起,他分明是來問王上,為何徐福能與他同起同坐,共同擔任這太卜丞的?

  但方才被秦王那樣一番質問,侯生隱隱也有些心虛,他被盛名沖昏了頭腦,來到秦國,竟然還自恃高傲……

  徐福緊跟著從裡面出來。

  侯生猶豫一陣,還是上前道:“徐太卜,我並非有意說笑,此去蜀地,多有不易。徐太卜還是小心為上。”

  徐福打量他一番,見他還是一臉冷淡嚴肅的模樣,懶懶地眨了眨眼,“那我便多謝侯太卜提醒了。”

  那侯生非說是為了他好。

  難道去個蜀地,還會被人吃了嗎?

  第58章

  晨光熹微。

  卯時三刻,徐福便被宮女從睡夢中喚醒了,徐福還未能完全清醒過來,懵懵地從床榻上起身,由宮女服侍著換了衣服,等他一轉過身來,便看見了衣冠整齊的嬴政。

  “寡人送你出城。”嬴政沉著臉道。

  徐福敏銳地察覺到嬴政的心情沒有絲毫愉悅,徐福將這歸結為了起床氣的緣故,全然沒有多想。

  徐福穿著一身白衫,原本普通的衣袍到了他的身上,卻硬生生地將那白衫變得華美貴氣起來,竟是叫人難以從他身上移開目光。換作白衫本就是為了打扮得普通一些,現在卻倒是起了反效果。

  用過早膳的徐福正打算朝宮殿外走,就被嬴政叫住了。

  “換了這一身衣袍。”嬴政淡淡道。

  徐福一頭霧水,不知道自己身上這身衣服哪裡出了問題。

  平民常著白衣,這個偽裝有何不對嗎?

  嬴政讓宮女捧了身灰撲撲的袍子來,乍一看是挺不起眼的。

  徐福瞧了一眼,道:“我若是穿成這個模樣,哪裡還像是能請得起四個護衛的人?豈不是反倒引人注目?”

  嬴政抿了抿嘴角,目光冰冷,臉色也不太好看,但他還是讓那宮女將衣袍收起來了。

  “或還有人會與你同行,前往蜀地的路上,若是出了意外,便讓那人出手擋在你前面。”先死就先死別人。嬴政心中十分不道德地想。

  “還有人?誰?”

  嬴政卻未說話。

  宮女們取來了徐福的包袱,那是他收拾好的行李,除了一點乾糧和衣物外,最多的便是與卜卦算命相關的物事了。礙於嬴政在跟前,徐福忍下了將龜甲八卦盤掏出來,全部塞進懷裡的衝動。

  嬴政在前,徐福在後,兩人一同出了寢宮,已有馬車在宮門口等著了。

  嬴政說要送他出咸陽城,便真的與他一同上了馬車。

  馬車車輪咕嚕嚕地轉動著,打破了咸陽宮的寂靜。

  一行人低調地行至了城門前。

  一路上嬴政都是一言不發的模樣,徐福以為他同自己一樣,還未完全清醒過來,所以徐福也不主動與嬴政搭話。很快,有人過來掀起了車簾,站在馬車旁的是個車夫模樣的人。

  車夫一躬身,“徐先生請。”

  徐福順著車簾掀起的空隙往外望去,高大的城牆近在遲遲,天邊已經染上了點點緋紅,那個方向,無邊無際……通往未知的蜀地。

  要日出了。

  徐福單手撐住車框,走了下去。

  嬴政的臉色依舊深沉,見徐福下了馬車,他才出聲道:“路上小心。”只有短短四個字。

  按照常理來說,為了讓手下肝腦塗地,在給手下送行的時候,不是應該語重心長地交代一番話,先將手下說得熱血沸騰,恨不得馬上為上司去死,然後才放人走嗎?

  秦始皇竟然就說了這麼四個字?

  完全讓人感覺不到來自上司的深深關懷啊。

  當然,也許是秦始皇早已對他的個人魅力極具信心了,所以都不用對手下表現出洗腦式溫情了。

  在這樣的離別時刻,突然間徐福心中就摒去了所有的慌張和對未知的恐懼,他腦子裡亂七八糟地想著不著邊際的事,不知不覺已經走出了城門。

  此時城門初開,打城門前走過的人並不多。

  冬末初春的料峭涼風迎面吹來,徐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帶著那四名侍從,加快腳步往前走去。

  車夫要放下車簾。

  “別動。”嬴政冰冷的聲音突然響起。

  車夫怔了怔,僵硬地收回了手,再也不敢動。

  車簾已經撩在一旁,嬴政穩坐在馬車內,目光朝著徐福離開的方向望去。

  金烏初升。

  徐福一身白衣漸漸遠去,身披一層淺淺的金光,恍惚間,嬴政覺得徐福就像是那古籍上記載的,似要羽化登仙了一般。

  慢慢的徐福的身影終於看不清了,嬴政這才命人放下車簾。

  馬車掉頭,朝著咸陽宮而去。

  寬闊的街道上,又一輛灰色的馬車同嬴政這一輛馬車擦肩而過,坐在馬車內的嬴政聽見馬蹄聲,掀起車簾朝那馬車瞥了一眼,眸光深深。

  出了咸陽城還要走上不短的距離,直到繞過一個小山坡,眼眸中映入了不少樹木,之後徐福才發現了官道之上停著的馬車。

  跟隨徐福的侍從之中有一人作車夫打扮,他疾步走到那馬車旁,與守著馬車的人說了兩句話,之後那人便將馬車交給他了。

  這四名侍從都沒有正式名字,只有個稱呼,都是出自《詩》,也就是後世俗稱的詩經。那作車夫打扮的叫柏舟,另外三人分別名為甘棠,桑中,蒹葭。乍一聽都有些女氣。不過起這名字,的確相當省力氣。

  這四人都有些沉默寡言,一路上幾乎不與徐福說一句話。

  徐福上了馬車,才聽柏舟說了第一句話,“徐先生坐穩了。”

  也不等徐福應聲,馬車便跑了起來。

  其餘三人則是翻身上馬,牢牢護衛在馬車兩旁。

  馬車的骨碌聲響在耳邊,徐福頓時有睡意襲上了心頭。他打著精神先將那包袱里的東西拿出來,塞進懷裡,這樣貼身放著,他才更覺妥帖。

  柏舟駕著馬車走得很快。

  徐福靠在馬車裡小憩了一會兒,突然間有一陣馬蹄聲近了,馬車猛地剎住,徐福一下子驚醒了過來,還差點不小心撞到門框上去。

  “何事?”徐福趕緊掀起車簾朝外看去。

  不會剛離開咸陽城沒多久,他便遭遇麻煩了吧?

  柏舟幾人拱衛在他的身邊,神色提防地看向那朝著他們而來的馬車。

  那馬車跟著停住,馬車身後還跟了好幾匹馬,馬上坐著的人個個模樣精壯,一瞧便覺是練家子。

  駕馬車的人跳下來,掛著笑容,朝徐福走過來,一邊走近一邊道:“徐太卜,我家主人恐要與徐太卜同行。”

  你家主人誰?憑什麼我得跟他同行?

  徐福冷著臉沒發話,就用冷漠的目光梭巡著面前的車夫。

  車夫原本還挺遊刃有餘的模樣,但慢慢的就維持不住臉上的笑容了。

  此時他身後的馬車倒也掀開了車簾,露出裡面的人來。

  那人同樣著一身白袍,病懨懨地倚在馬車內,一張臉端的俊俏無比。徐福心中閃過驚訝之色,熊義怎麼會在這裡?他要和自己一同離開咸陽城?想到之前嬴政說的會有人與他同行,莫非就是熊義?難道嬴政早就知道熊義會跟出來?

  “徐太卜,有勞。”熊義臉色有些陰鬱,大約是這次狠狠吃了苦,連平日裡溫雅柔和都維持不住了。

  徐福放下車簾,沒搭理熊義。

  他與熊義在廷尉中那般對峙,與熊義之間也離撕破臉差不離了,他不信熊義心中會對他沒有怨憎,如今熊義為何會跟上來,他不知道,但既然在秦始皇的掌控之中,那應當就是沒有危險和麻煩的,熊義願意跟便讓他跟好了,如今鞭傷還未痊癒,他就算不搭理熊義,難道熊義還能從那馬車上跳下來,與他打一架嗎?

  柏舟冷冷地瞥了一眼熊義身後的車隊,駕著馬車當先朝前而去了。

  其餘三人也朝身後的車隊投去了冷冷的一瞥,目光鋒利如刀。

  那車夫臉上的笑容是徹底消失了,甚至隱隱覺得雙腿發軟。

  兩隊人一前一後朝著前方奔去。柏舟一行人身上疏離抗拒的氣息太濃,熊義的人半天都不敢往上湊,於是只能不甘心地遠遠望著。

  而這廂馬車之中,昌平君府中的門客跽坐在熊義身旁,那是個中年男子,留著長須,他一手撫著面須,一邊道:“跟在那徐福身邊的人,模樣像是打王宮中出來的……”

  熊義歪坐在位置上,髮絲垂下,遮住了他的面容,他喉間發出一聲低沉的笑來,語氣怪異道:“秦王會分幾個人給他,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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