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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福眼眸低垂,淡淡道:“竹簡交上去,我也很想知道,是誰抹掉了我記載於竹簡上的卦象。”

  蘇邑比徐福在這方面敏銳得多,聞言登時臉色就變了。

  “莫非是……侯太卜?”蘇邑壓低聲音遲疑道。侯太卜對徐福的冷酷嚴格,他也看在眼中,此時自然免不了懷疑到侯生的身上去。

  徐福微微挑眉,眉目間流動著一分高傲,“去問一問便知了。”

  說著他便要往外走,蘇邑愣了愣,已經來不及去拉住他,“你……”蘇邑原本想勸他,不要貿然與侯太卜起衝突,侯生與其他人不同,他是懷揣著真本事前來投靠秦國的,秦國自然會給他一些優待,若徐福與他起了衝突,奉常寺會選擇保全誰還真不好說。

  想到這裡,蘇邑突然頓住了。

  不,是他想多了。

  奉常寺選擇保全誰是不好說,但王上要選擇保全誰……恐怕是一目了然的吧……

  蘇邑啞然,頓時不再言語。

  徐福直接來到了之前面見侯太卜時的廳中。

  侯太卜正側著身子與旁人討論著什麼,見徐福走近了,侯太卜便立時將旁邊的人支開了。

  “可是有事?”侯太卜不冷不熱地問道。

  敢情這太卜丞還裝得極為無辜啊!

  哪怕是見了自己,也並不為抹去自己的卦象而感覺到心虛嗎?

  “今日前來,我是想問一問侯太卜,那竹簡之中諸多判詞,怎麼偏偏少了我的?我刻在竹簡之上的卦象,莫非都個個長了腿,自己跑了?”徐福可絲毫沒客氣,開口便帶著濃濃的嘲弄意味。

  侯太卜冷冷地與徐福對視,絲毫沒有退縮的意思,“新人想要得到重用,也不是這般方法便能出風頭。”

  侯生什麼也不知曉,便粗暴地將他定位在博風頭的位置上,對他何其不公?簡直是一句話便肆意將他的心血抹殺了。

  “侯太卜何意?侯太卜認為我竹簡上所言乃隨意編造的嗎?”徐福毫不畏懼地與侯太卜爭鋒相對起來。

  “難道不是嗎?所有人都未能卜出禍患來,偏偏你卜出來了,難道所有人都錯了不成?”侯太卜冷笑一聲,“你不必與我爭辯,你的卦象是我刪去沒錯。尚未確定的兩個卦象,你也敢刻於竹簡之上,不是為了刻意取寵是為了什麼?”

  “就眾人未能卜出,而我卜出了,你便認為我是編造的嗎?好一個太卜丞!行事竟是如此敷衍!隨意便可定下我的罪過。”徐福又諷刺了回去,他頓了頓,接著道:“此事我也不願與你再爭辯,隨意刪減我竹簡上的內容,總有一日,太卜丞是要低頭向我道歉的。”

  侯太卜不為所動,冷冷道:“那你便等著那一日吧。”

  徐福涼涼道,“不用等太久了。”

  侯太卜沒能聽明白他話中的意思。

  但是徐福話音剛落不久,奉常寺外便響起了嘈雜的聲音。

  只見一內侍冷著面打奉常寺外走進來,劉奉常不得不馬上帶著人前去迎接,而徐福也同侯太卜一起走了出去。

  見眾人都到齊了,那內侍才提高聲音,道:“巫蠱案已破,奉常寺眾人嫌疑除去。”

  劉奉常暗自鬆了口氣,心道,幸好沒有因為那熊義而牽連上他們。

  那內侍頓了頓,又道:“太卜令徐福奉王令徹查此事,居功至偉,化解巫蠱之危,今由太卜令提為太卜丞。”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侯太卜的臉色也是微微變了。

  太卜署中應該只有一位太卜品級為丞。

  如今徐福被提為太卜丞,那他又被放置在了一個何等尷尬的位置?

  其餘人倒是沒侯太卜這樣思慮甚多,他們看著徐福的目光帶著說不出的羨慕嫉妒恨,雖然太卜丞一職對於家世良好的人來說,也算不得什麼,但像徐福升官如此之快的,怎麼能不令人側目艷羨?

  那內侍又頓了頓,道:“奉常寺中太卜署上下,竟無一人卜出禍患來。今從徐太卜處所得,有禍從南而起,遂令徐太卜整裝,隨行前往蜀地,救水患。”

  內侍說完之後,奉常寺上下都驚了。

  什麼?無一人卜出禍患來?但徐福卜出來了?什麼禍從南起,他們算了那麼多次怎麼不知?

  侯太卜更為憤怒,全然不顧內侍還在跟前,當即就衝著徐福怒聲斥道:“你才多大年紀?你師從何人?這般稀里糊塗卜出來的玩意兒也能當真?蜀地有水患不假!但如今剛剛出了冬,怎會有水患?零星學了點皮毛,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展示一番,若是糊弄了他人,你如何擔當得起?那蜀地又豈是好去的?若是任何事都沒有發生,屆時你難道還要以死謝罪嗎?”

  侯太卜當真是氣極了,就差沒指著徐福的鼻子罵了。

  內侍的臉色登時沉了下來,“侯太卜,這是說的什麼話?這可是王令,侯太卜莫非有何意義?”

  不消徐福說上一句話,那內侍便將侯太卜的話都給堵回去了。

  侯太卜冷靜下來,沉聲道:“我要見王上。”

  侯生前來投靠秦國時,也並未能見上秦王一面,但那內侍思及這位侯太卜的特殊來歷,猶豫道:“若是要見王上,那也要等王上召見方可。”

  侯太卜似乎鐵了心地要見嬴政,他站在那裡動也不動,低聲道:“那我便等王上召見。”

  內侍點點頭,命人送上新的官服給徐福,又將任職令交給徐福,眾目睽睽之下,徐福雲淡風輕將那任職令接過來的時候,可算是出盡了風頭。

  徐福暗自腹誹。

  瞧,他何需刻意折騰一番,故意編造卦象來出風頭?

  因為升了官,徐福自然也不能在留在從前的位置上了,早已有人將他的桌案搬進了另外的大廳中去,也就那麼恰好,與侯太卜做了個鄰桌。

  那侯太卜年紀也不小了,起碼比徐福大上十餘歲,也無怪乎他心中不虞了,他在六國中都小有聲名,如今到了秦國來,竟是還有一從未聽過的小子,與他坐上了同樣的位置,生生將他置在了一個尷尬的位置上,侯太卜豈能不怒?

  侯太卜冷著臉與徐福走回那大廳中,各自跽坐而下。

  有人前來細細與徐福說起太卜丞的事務,徐福聽得認真。待那人終於說完離開,徐福剛一翻開面前的竹簡,便聽侯太卜道:“不聽我的勸誡,屆時若是鬧了笑話……”侯太卜沒有將話說完,只是冷笑了一聲。

  “侯太卜便將我當做那不識好歹之人好了。”徐福頭也不抬地道。

  侯太卜咬著牙,“我是真心勸你,之前我為何刪減你的卦象判詞?不過是不希望你走上歪路罷了……你如此年少,不要因為有幾分本事,便將自己當做天下第一厲害之人了……”

  不管侯太卜這番話真心還是假意,徐福都不能接受,自己的卦象被人說成是為博風頭而刻意編造的。

  他不冷不熱地又給還了回去,“侯太卜雖然年邁,但也不要因為比旁人多吃了幾口飯,便將自己當做天下第一厲害之人了……”

  有人在旁邊恰巧聽見了這麼一句,差點憋不住笑出聲來。

  再看那侯太卜的臉色,已經憋得面如浸墨了。

  侯太卜終於反應過來,之前徐福那乖順的模樣,都不過是做的個假模樣,如今口齒伶俐才是他真實的面目,侯太卜胸口堵了許久,想要再斥責徐福,卻發覺自己根本說不過對方一張嘴。不管他如何諷刺叱罵,最後還是他自己被憋得胸口發悶。

  徐福將竹簡推到一邊去,然後起身往外走。

  今日他要光明正大地早退了。

  明日一早,他便要帶著人從咸陽城出發前往蜀地,秦始皇還特地囑咐他,今日務必早日回到王宮之中,秦始皇還有事要告知他。若不是礙於目標太大,他早跟著那前來宣王令的內侍一同走了。

  徐福走了之後,侯太卜憋了半天的氣,好不容易想到一句損徐福的話,卻左等右等,等不到人來。

  侯太卜這才意識到。

  這小子又早早離開奉常寺了!

  侯太卜登時氣得差點不慎將手中的筆刀插在掌心去。

  徐福一回到王宮中,趙高便帶了幾名侍從前來與徐福認識。

  侍從共有四名。

  前往蜀地的路上,人若是帶得多了,反倒容易招起他人覬覦,更何況徐福原本就長了一張養尊處優的臉,少不得便有人會將他當做富貴子弟來宰。

  這四名侍從都是由趙高精心挑選出來的,拳腳功夫並不弱。

  徐福也只有感嘆一聲,幸好這時候沒有什麼武功。

  嬴政坐在桌案前,眉頭始終微微皺著。

  徐福都記下那四人的名字了,回過頭來,嬴政依舊面色不虞。

  “王上?”徐福輕喚了一聲。

  嬴政叫了一宮女前來,道:“若無人伺候,你如何習慣?不若寡人將阿六也派與你。”

  那叫阿六的宮女,正是往日裡伺候著徐福更衣洗漱的。

  徐福沒想到秦始皇為自己考慮得如此周全,不過他還真的用不上這宮女。此去究竟有多艱苦,誰也不知曉,帶幾個人防身便足夠了。哪怕是吃食,有著上輩子豐富野營經驗的他,也能輕鬆應對了。

  “不必。”徐福想了想,又添上了一句,“多謝王上。”

  嬴政皺著的眉頭一直未能鬆開,“你如何能適應?”

  “反正總會歸來的。”徐福脫口而出。等說完之後,他心中又覺得不太對。其實不管如何,他也不可能在秦始皇的寢宮中賴上一輩子。除非他真的有意向秦始皇自薦枕席,與他做個情人。

  身為無性戀者,徐福哪怕是考慮到了和男人做情人的可能性,卻也沒考慮過做人身下受的可能性。

  他若是向秦始皇自薦枕席,屆時被壓的那人自然是他!

  徐福打消腦中紛亂的思緒,聽殿外內侍道:“王上,侯太卜到了。”

  徐福有些驚異。

  秦始皇還真的召見了侯太卜?

  那侯太卜跨過門檻走進來,一眼便看見了站在殿中的徐福,侯太卜心中是什麼滋味便只有他自己知曉了。

  他想要見王上一面,要等召見,而徐福卻是說進便進了這王宮。想到奉常寺中關於徐福的諸多傳言,侯太卜更覺痛心。那徐福是有天賦之人,卻不知何為收斂。如此鋒芒外露下去,豈不總有一日會被折斷?

  侯生並未見過秦王,他只是在聽過秦國頒布的法令後,便忍不住動心而來,在他的印象中,這秦王應當是蓄有胡茬,容貌粗獷硬朗的。但等他抬起頭來以後,卻見一年輕男子坐在桌案後,膚色微黑,渾身透著精悍霸道之氣,男子容貌俊美,五官英朗,一雙黑眸與他對上時,竟是讓他忍不住想要膝蓋一軟,跪倒在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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