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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年男子並不太能聽明白熊義的話,他也沒問下去,而是轉了話茬,道:“此次離開咸陽城,熊義公子切要修養好身體。”

  熊義輕笑一聲,“順便再在那徐福動手時,搗個亂。”

  中年男子沒說話。

  兩人心照不宣對視一眼,馬車內安靜下來。

  昌平君如何捨得讓熊義離開咸陽城,去那貧苦的蜀地?他不過是擔憂嬴政會將熊義再次整個半死不活的模樣,生怕嬴政從熊義身上來警告敲打他,所以這才借著帶病出去修養的名義打發熊義走了。

  昌平君對於徐福與嬴政的關係也有耳聞,他思量一番,又囑咐跟隨熊義的人,務必在出城後跟上徐福一行人。

  若這徐福真是秦王的身邊人,那秦王必定不會虧待他,跟隨徐福前往蜀地,可謂是最安全不過了。

  昌平君會有此舉,也沒逃過嬴政的眼。

  熊義進了一趟廷尉,將昌平君嚇得不輕,昌平君會內心惶惶,將熊義打發出去,並不出他意料。

  馬車一直行到夜幕時分才停住,馬車也已經從官道上拐到了小道之上,小道兩旁便是糙叢和樹林,在夜色下,散發著詭秘的氣息。徐福在馬車裡擁著被子睡了一會兒,醒來時便隱隱聽見了遠方獸類的嘶叫聲。

  跟隨熊義里的人聽見這個聲音,心中都有些惶惶然。平日裡他們都在咸陽城中過著富足生活,現在突然離了咸陽城,在這荒郊野嶺的,自然心中失了底氣,還懷著些微恐懼。

  反倒是柏舟四人,面色平淡,動作熟練地拴馬車,點火堆,尋野果野菜。甘棠還從馬車底下摸出了一隻雞來,那雞被摸出來之後,才暈乎乎地睜開了眼,不過還沒得及發出雞鳴聲,便被甘棠一刀歌喉了。那動作乾脆利落,讓其餘人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脖頸,不自覺地對甘棠升起了幾分提防和畏懼。

  徐福披著寬大的衣袍從馬車上下來,坐到了火堆旁。

  桑中將野果洗淨,先放到了徐福手中,徐福手邊還擱著一隻青銅小爐,爐子裡盛的卻是水,水被煮得有些沸,正好當消了毒,便可以飲用了。沒想到桑中會這樣細心,徐福還多看了他一眼。

  徐福這下徹底放了心。

  就算離開咸陽城也不見得會過苦日子,只是在馬車中睡著,肯定比不上秦始皇那張大床罷了,在外要洗個熱水澡肯定也困難許多,但除去這些,他不用勞累,不需早起,四個侍從依舊將他伺候得很好,這樣的生活,並不困頓。甚至懷著出遊般的心情,還能令他感覺到愉悅不少。

  相比之下,熊義明明比他出身好多了,待遇卻遠不如徐福了。

  當然也要怨熊義帶來的那些人,對於遠行的經驗實在沒柏舟四人豐富。

  熊義病歪歪地從馬車上下來,周身裹得厚厚的,他的隨從卻半天都沒生起火來,好不容易用火摺子生個火,一不小心還給吹熄了,熊義的手下們不免有些焦急,他們頻頻朝徐福這個方向看來,寄希望於柏舟等人能大發慈悲,給他們提供援手,但柏舟冷冷地回望一眼,那些人就什麼話也說不出口了,連往徐福這邊打量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熊義狠狠地皺起了眉,他沒想到自己的手下會這麼慫,如此丟他的顏面。

  等徐福舒服地吃完野果,喝了熱水,再用野菜佐以烤雞,雖然烤雞的味道並不好,但是有對比,才會有好壞,哪怕是難吃的雞肉,吃進嘴裡,徐福也覺得十分愉悅。

  尤其是看著熊義那群人急得團團轉的時候。

  等熊義啃著乾糧,好不容易用上點熱水的時候,徐福已經吃飽喝足了。徐福緩步走向馬車,倚在馬車邊,欣賞了一下月色,隨後便放下車簾,擁著被子準備躺平下來,微微蜷縮著長腿,睡覺。

  熊義臉色陰沉地朝徐福那邊看去,便只能看見那微微晃動的車簾,和車頂上灑下來的一片月光。

  熊義這廂忙得團團轉,氣壓極低,而徐福那廂卻十分靜謐,兩廂對比,實在叫熊義心中情緒難以平復。

  恃寵而驕!

  熊義在心中給徐福打上了這四個字。

  徐福待他如此冷漠疏離,定然是因為秦王寵愛加身,遂不將任何人放在眼中了。

  熊義心中冷笑了一聲,按捺下胸腔中涌動的欲。望。

  待到熊義這方忙結束,已經是日上中天了。

  翌日清晨,卯時,徐福便清醒了過來。他攏了攏身上的白袍,掀起車簾,柏舟幾人似乎比他起得更早,他們已經又架起火,在火上煮著水了,野果也被洗了乾淨,就放在馬車邊上,徐福醒來,伸手便可以觸到,也算是考慮周全了。

  徐福起身簡單洗漱一番,用過簡陋的早膳,然後便同柏舟四人,又坐上馬車往前行了。

  馬蹄聲響起的時候,熊義這邊的人才陡然驚醒。有人揉了揉眼睛,往外一看,頓時就被驚了一跳。

  “他們……他們……他們走了!”那人因為太過激動,結巴半天才喊出聲來。

  他們這些人昨夜折騰太久,到現在都還沒能睡醒,而徐福一行人昨晚休息得十分舒服,晨起神清氣慡,當即就駕馬車離開了,壓根不管熊義等人的死活。

  他們沒有必須遷就熊義的責任。

  等熊義睡得渾渾噩噩的,被人從夢中喚醒,當即就拉下了臉,他走出馬車,再看向徐福的那個方向,卻只看見了一片空地,那片空地只剩下了燃盡的餘燼。徐福等人,連個火都沒留給他們。

  熊義的臉色一黑,狠狠咬牙,追上去。

  “可……”那他的隨從露出了遲疑的表情,“可公子還未用過飯食啊。”

  “用什麼用?人都跑了!還不快追上去!”徐福不在跟前,熊義自然也沒必要裝著那有禮謙和的模樣,他心情極度惡劣,當下便將那隨從罵了個狗血淋頭。

  隨從愣了愣,只得馬上將車夫也叫起,一行人疲勞未退地趕緊騎馬駕車朝著徐福離開的方向追了上去。

  徐福等人在前面跑得十分愜意,而熊義等人卻被累得更嗆。

  熊義心中始終惦記著徐福,他時不時便要掀起車簾問車夫,“可追上了?”

  “公、公子……還未……”車夫畏懼地看著熊義,結巴道。

  這樣多了幾次,便將熊義的火氣撩起來了,那車夫被罵了好幾次,一行人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出,只管低著頭趕路。

  有人忍不住心中暗罵,那些馬是吃了什麼,不過才先離開一會兒,竟是追了半天連個影子也見不著,未免跑得太快了些!

  等熊義好不容易追上徐福一行人,又到了落日時分了。

  柏舟停下馬車在路邊休整,徐福下了馬車,坐在火堆旁喝水進食,姿態悠然,一襲白衣纖塵不染。

  而熊義等人趕上來的時候,個個神色疲累,風塵僕僕,又餓又渴,見著他們的人毫不懷疑他們下一刻便會累倒在地上。

  這些人趕到時,看見的便是徐福悠悠然的模樣。

  那一抹刺目的白色印進眼眸中,真是叫人又愛其風采,又恨其與己方的對比。

  熊義被人扶著從馬車上下來,他腳下虛晃,軟綿綿地走到徐福身前來,原本還想裝個逼,與徐福說上幾句話,誰知道剛一張嘴,熊義的肚子就響亮地“咕”了一聲。

  那瞬間,熊義的手下們恨不得集體失聰。

  公子最重儀表與氣度,如今鬧了這樣的尷尬,他們這些人竟然還當面聽見了,之後少不得要被算帳的。

  熊義的臉色也是陡然一黑。

  張開的嘴就這樣僵住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這也就罷了。

  徐福抬頭看著熊義,便又聽見熊義肚子“咕……咕……咕咕咕——”

  活生生吟唱了個交響樂出來。

  徐福憋住心中笑意,大發慈悲轉頭對柏舟道:“熊義公子餓了,取兩枚野果送予公子。”徐福說這話的時候,手中還捏著點肉乾。

  柏舟冷著臉塞了兩枚野果給熊義。

  熊義怔了怔,抬起手來不自覺地將野果往嘴邊塞,剛咬了一口,他的臉色就陡然扭曲了。

  這野果……好……好酸吶……

  徐福瞥見他的臉色,淡淡出聲問道:“如何?味道可好?”

  熊義盯著徐福的面容,被他淡然的模樣所惑,不自覺地道:“好……”

  徐福“哦”了一聲,便轉過身去,背對著熊義了,甘棠蹲在一旁又給徐福盛了水,其餘三人則是再次將熊義和熊義身後的一干人當做了塵埃。

  熊義拿起果子又咬了一口。

  還是酸的!

  再咬另一個。

  酸得熊義臉色都扭曲了,半點佳公子的風度都維持不住了。

  徐福心中暗罵了句,真傻。

  他怎麼覺得這熊義出了廷尉以後,便變傻了不少呢?那野果個頭小,模樣青黃,一瞧就知道是還未熟的果子,咬上去當然是酸的!如果不是酸的,他也不會裝模作樣大發慈悲,叫柏舟送到熊義手中去。

  他們用了晚膳,便又各自去休息了,熊義一行人又開始為飯食發愁了,最後吃的半天沒弄好,熊義不得不又啃了兩口果子,酸得他牙都沒知覺了。他的手下原本還想去找些野果來,如今見熊義的模樣,便以為那野果都不好吃,誰也不敢去尋了。他們甚至還天真地以為,徐福也吃著這樣酸澀的果子,有苦卻強忍著不說出。

  這些人如此自我安慰著,卻不知徐福享用的果子甚是甘甜,人家過得舒適著呢。

  到了第二日清晨,徐福一行人又提前走了,沒休息好的熊義再次落後了,如此反覆,疲累地折騰了好幾天。

  徐福依舊可以維持住自己的出塵高潔模樣,而熊義眼下已經帶上了青黑之色,他的手下更是毫無戰鬥力了,徐福甚至懷疑他們會不會撲倒在路上。

  柏舟幾人對著遠行有著十分豐富的經驗,他們選擇趕路的時間都十分合時宜,連個賊人都不會遇上。如此十餘天后,他們趕到了這麼多天遇見的第一個小城鎮。

  這小城鎮連咸陽城一半也沒有,入了城鎮以後,街道也是窄窄的,街上行人,都穿得十分土氣。

  這小城鎮上平時約莫也有不少人經過,所以對於徐福等人的到來,他們並沒有表示出任何驚異,只是在看見熊義下了馬車後,這才不由得投來了無數目光。熊義雖然模樣憔悴了不少,但他俊俏的底子還擺在那裡,在這樣小的城鎮中,他絕對可以被稱為第一美男子了。只不過,這是沒有和徐福做對比的情況下。

  徐福的馬車在一家客棧外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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