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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即他感覺到自己的鼻樑一涼,有什麼冰涼的、鋒利的、還泛著寒光的東西,貼在了那裡,趙毅狠狠打了個冷顫,“你、你們……”

  他的話沒能說完,因為下一刻他就知道那貼著自己鼻子的是什麼玩意兒了。

  趙毅慘叫了一聲。

  耳邊還伴隨著旁人譏笑的聲音,“我還道這太卜硬氣得一聲不吭呢……原來也不過如此……之前都是裝的吧……”

  趙毅曾聽人說起過劓刑,但他死也不會想到,有一天這個刑罰會用到自己身上來。

  後悔嗎?劇痛之中,他的視線出現了模糊的跡象,他眼神空茫地望著牢獄上方,那頭有人進來,又傳達了王令,“趙毅行劓刑後,逐出咸陽城,不得再選為官。”

  趙毅雙腿一軟,再度暈了過去。

  他想到了曾經家中流傳的一句話來。

  因果循環,報應不慡……

  當真是……報應不慡啊!暈過去趙毅臉上還流下了兩行淚來。

  奉常寺中聽說趙毅被行了劓刑,已經是第二日的事了,熊義當時便氣得摔了東西,不過很快他又平復了情緒,他就算心中再不滿,也不能表現出來,否則便會被視為對秦王、秦律都有所不滿。

  奉常寺上下雖然驚訝又咋舌,但他們並不覺得此舉殘忍,早在竹簡失竊之時,他們就在想,誰會遭酷刑了。眾人都是生活在都城中的人,他們都為秦王做事,他們怎麼會不清楚秦律呢?對於那趙毅的下場,平日便看不慣他故作清高傲骨做派看不慣的人自然心中嘲笑不已,而往日與趙毅扎堆的人,此刻深怕自己也被連坐,整日惶惶,連趙毅的名字都不敢再提,心底甚至隱有埋怨。

  徐福聽見之後,怔了怔,什麼也沒說。

  古時的刑罰的確夠可怕的,但是趙毅不過咎由自取,他真沒什麼好說的。

  之後還有人繪聲繪色地說起,“那趙毅被行了劓刑也就罷了,他家人不再見他,擔憂被牽連,而之後趙毅糙糙包紮了傷口,便被逐出咸陽城了,我聽聞從此後,他都不能再回咸陽城,更不可能做官了……”

  “嘖……”眾人也頂多就為趙毅嘆息一聲了。

  之前何等意氣風發,蹦躂得如此厲害,卻生生被自己那下三濫的手段給阻斷了前途。

  徐福心中也嘖了一聲,便埋首於手頭的事務了。

  沒過多久,眾人便不再議論趙毅,想來要不了幾日,眾人對趙毅的記憶便會徹底消失了。

  劉奉常帶著人突然踏進廳來,輕咳一聲,道:“此乃新入奉常寺中的太卜丞,侯太卜,侯太卜擅卜卦、天象、巫醫之術,爾等日後切要萬分遵從侯太卜。”

  太卜丞?

  徐福估摸了一下,應當比他如今的官兒要大。

  徐福不太高興,好不容易他如今是個太卜令了,都招來王柳和趙毅的嫉妒了,再出來個典事也就罷了,如今還多了個太卜丞,眼瞧著這便是要壓他一頭了!

  劉奉常將人帶到之後便匆匆離開了,不過也足以顯示出他給了這位太卜丞足夠的尊重。

  徐福不由得朝那邊打量過去。

  他倒是想看看,擅卜卦、天象與巫醫之術的人,會是如何模樣。

  只見那穿著官服的男子,長得十分不起眼,嘴角還帶著因為常常抿唇而造成的紋路,再觀他雙眼,平淡冷然,倒是與自己有些相像,但徐福覺得,這男子應當比他要更難相處多了。

  劉奉常一走,便有人主動與侯太卜打起了招呼,對比一番當初徐福的待遇,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而此時徐福也耳尖聽到了旁人的低聲議論。

  “這位便是韓國那極為出名的方士侯生吧?未曾想到,他竟也會投奔到秦國來,還入了我們奉常寺……”

  “早聽聞他本事不錯,又心有抱負,如今來秦國做個太卜丞,並不奇怪。”

  “想來以後說不定也是要升做典事的……”

  徐福心中暗自搖頭,他就說這些人怎麼對他的態度全然不同,原來這位侯太卜早有聲名在外,侯太卜應當便是屬於有傳承之人吧?在這奉常寺中,有底蘊傳承,又有聲名的人,自然是比他吃得開。

  比不上便比不上吧,以後誰的本事大,還要往後看呢。

  徐福不急。

  反正如今手底下那幾個太卜看著他的時候,都已經十分畏懼了,他的威信已然初步建立,起碼短期內可以消停下來了。

  奉常寺中有一固定占卜活動,那便是每逢月末時,便會由典事主持,在太史與太祝的輔助之下,由太卜來卜算下一個月乃至未來三月的禍福吉凶,儘管人們往往都卜不出什麼來,但這個環節也仍舊是必不可少的。

  如今熊典事回到奉常寺中,又有新的太卜丞前來,活動自然便被提到了日程上。

  轉眼,此時已是新一年的一月末了。

  徐福整理了去年各項占卜事宜的竹簡,然後命人交到了太卜丞處。

  說起來太卜令這一職也並不輕鬆,雖無大事,但瑣碎事實在煩人,他如今做個太卜令說起來風光,而實際上呢,不過是負責平日組織大家卜卦,匯總眾人竹簡,另作記錄罷了,若說如何有實權,那恐怕至少也得是個太卜丞才成。而太卜令之所以受人青睞,也不過因為這是晉升必經途徑罷了。

  整理完之後,徐福壓住打呵欠的衝動,心中又升起了想要早退的心思。

  想來那內侍應該也在奉常寺外等著了,於是徐福將手邊杯盞一推,便要起身往外走去。奉常寺眾人對於他的舉動早已見怪不怪,也沒多分一點目光給他。只是徐福還沒來得及踏出那門口,便被人叫住了。

  “徐太卜,太卜丞有請。”那人冷著一張臉,語氣生硬道。

  之前徐福見到此人是跟在侯太卜身後的,應該便是他使喚的人。

  徐福並沒有急著過去,而是頓住腳步,神色淡淡,絲毫沒有驚慌地問道:“太卜丞喚我過去可是有事?”

  “自然有事,見了便知。”對方竟然是一句也不肯多透露。

  官大一級壓死人,徐福不想在人家新官上任第一天便不給面子,惹怒了上司是會引出更麻煩的事兒來的。徐福也不猶豫,便跟著那人走了。太卜丞處理事務的地方便要高級得多了,完全劃分在了另外一個等級圈子中。徐福踏進廳中的時候,便有不少人朝他打量過來,這些人的目光十分坦蕩。

  他們聽了不少關於徐福傳言,但平時徐福鮮少往這邊而來,所以也少能見到徐福的風采。

  眾人對徐福雖然算不上如何友好,但目光總歸是平平淡淡的,臉上的表情也總歸大都是溫和的。等徐福一走近,他便看見,唯侯太卜一人,面色微冷地坐在位置上,指了指面前的竹簡,朝徐福不咸不淡地說了一句,“拿回去,重新鐫刻後交於我。”

  什麼?

  徐福不自覺地皺了皺眉。

  “可是竹簡之上有何不妥之處?”徐福問道。若是他竹簡有何處出了錯,他便也認了,那是他的錯誤。

  侯太卜冷聲道:“字跡凌亂難辨,身為奉常寺中堂堂太卜令,怎麼能如此敷衍了事?”

  徐福很想告訴他,這不是我敷衍了事,而是我手腕虛浮,勉強能刻出這個模樣來,已經很不錯了,你當誰都能適應每天寫個字還要攥著筆刀辛苦往竹子上刻嗎?徐福的手指頭幾乎天天都疼得發麻。

  侯太卜此言一出,四周鴉雀無聲。

  字跡凌亂難辨,此等事還真有些……丟臉。

  徐福不得不為自己解釋了一句,“並非我敷衍,而是我字跡便是如此……”

  侯太卜認為他在強辯,直接打斷了他,“若是字跡如此,那便更要將竹簡取回去重新鐫刻了。若是次次認為堪堪便可足以,那豈能有進步?多年以後,難道太卜令仍舊要保持著自己凌亂的字跡不更改絲毫嗎?”

  徐福很不喜歡自己心血被否定的感覺,尤其是侯太卜如此一番話,更令他想起來上輩子令所有學生聞之色變的“老師”。

  但侯太卜說的話乍一聽還特別有道理,徐福怎麼反駁?如何否決?

  只能暗自咬牙,認了。

  誰、讓、他、字、丑、呢?

  徐福將那竹簡拿起來,剛要轉身就走,他卻突然又頓住了,為了小心起見,便又問了那侯太卜一句,“太卜丞可還有其它事?”

  “將歷年竹簡都整理來交至我處。”

  聽見侯太卜那比自己還要雲淡風輕的口氣,徐福一口血哽在喉嚨口裡。重生在秦國這麼久啊,他就沒體驗過這麼哽得慌的感覺啊!

  將歷年竹簡整理出來?

  說得輕鬆。光是如今他抓在手裡的竹簡,便已耗費他不少功夫,更莫說那麼浩大的工程量了。

  “旁的事便沒有了,若是有事,我會差人前來喚你。”侯太卜一邊說著一邊又面無表情地翻開了面前的竹簡,簡直比徐福平日裡在奉常寺裝起逼來還要可怕。

  徐福只得生生將這口氣先咽下去了,雖然心頭不快,但是侯太卜也沒什麼出格之處,那……便先忍了。

  他抓著竹簡告了辭,不知不覺便握著竹簡出了奉常寺,那內侍見了他,立馬笑著迎上來,見著徐福的模樣,還笑道:“徐太卜對事務實在上心……”

  徐福怔了下,鬆開手才發現竹簡還在自己掌中呢。

  他撩起車簾坐進去,突然有種帶了被罰抄的家庭作業回家的感覺。

  徐福被自己的想法雷了雷,便閉上眼不再琢磨此事。

  這一日,昌平君在朝堂之上被秦王親封為右丞相,昌平君在朝堂上的風頭一時又達到了頂峰,而那長信侯嫪毐與相邦呂不韋,再無人會想起。

  ……

  徐福踏進殿內來的時候,嬴政正在假寐。

  難得嬴政比他回到寢宮更早,徐福不自覺將腳步放輕了些,看上去模樣更像是翩翩欲仙了一般,說不出一股子出塵味道,旁邊的宮女都看得有些傻了眼。

  徐福隨手將那竹簡放置一邊,然後便到偏殿去看胡亥了。

  胡亥的身體已然痊癒,他是個相當好養的小孩兒,很少哭鬧,有奶萬事足,當然若是有徐福出現,將他抱起來顛一顛,那胡亥應當會更高興。

  待到初生的前兩月過去,胡亥一張小臉已經完全褪去新生兒的皺巴巴,顯露出白皙細滑的皮膚來,他的五官還未張開,但一雙眼已經隱有桃花眼的雛形,長大應當是相當勾人的,若是能繼承他那母親的美貌,走出來必然比扶蘇的容貌還易令人驚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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