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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徐福微微蹙眉的模樣,嬴政似有似無地輕嘆了一口氣,“你心善。”

  嗯?

  嗯?你說什麼玩意兒?

  徐福有點茫然,完全沒想到話題怎麼突然又扯到他善良不善良上來了。誰眼瞎會覺得他心善?

  眼瞎的嬴政厭惡地看了一眼嫪毐,“將他帶下去。”

  嫪毐陡然間意識到了什麼,劇烈地掙扎了起來,正要大喊大叫之時,卻被獄卒堵上了嘴,於是只能嗚嗚咽咽,語不成聲。

  他直接被獄卒拖了出去,嬴政眼神冷漠地看著嫪毐被拖走的方向,淡淡地問:“人都捉齊了?”

  趙高微微俯身,道:“都齊了。”

  “那就把那個尉易找出來吧。”

  “喏。”

  嬴政說這些話的時候,絲毫沒有要避開徐福的意思,徐福心中隱隱有幾分激盪,秦始皇如此行事,是不是代表,已經將他納入身邊的圈子了呢?但是再一想到,知道得越多就死得越快,徐福心中又稍微有一點忐忑。秦始皇應當不會如此對他吧?

  趙高先與獄卒一行人走了出去,而後嬴政才帶著徐福和其餘侍從,慢慢往外走。

  “可解氣了?”嬴政的聲音突然在黑暗的走道上響起。

  “解氣了。”對於堂堂秦始皇這樣過分的關心體貼,徐福總覺得有一些彆扭,但嘴上他還是回答得很誠實。秦始皇如此懲治嫪毐,的確不是一般的解氣啊!

  出於禮貌,徐福還回關心了一下嬴政,他也用與嬴政如出一轍的語氣問道:“王上可覺解氣了?”

  嬴政語氣略略輕快地說了一句,“寡人也覺解氣了。”

  他們穿過了走道,漸漸走到了門口,外面的光落在嬴政的臉上,徐福不經意的一個側目,卻瞥見嬴政臉上陰沉的表情,哪裡如他語氣那樣有半分鬆快?

  他們跨出了門,漆黑的牢獄被甩在了身後。

  徐福再轉頭去看時,嬴政臉上又恢復了平和之態,一點之前的痕跡都再難看出來。

  嫪毐不知道被帶到哪裡去了,但是徐福估計應該是被拖去行刑了。徐福閉上眼略略想像了一下那個畫面。

  “要去看嗎?”嬴政突然又問道,估計是剛好注意到了他的小動作。

  “不用。”徐福說完,又補上了一句,“噁心。”車裂的畫面肯定不會好看到哪裡去,胳膊腿兒都分家了,那能不血流成河嗎?肯定連個原模樣都辨不出來,為了避免噁心得他吃不下飯,還是不要去看了,最好秦始皇也不要一時興起,決定去觀個刑。

  幸好,聽見徐福這麼說,嬴政就相當乾脆地點了點頭,命內侍撩起馬車的車簾,讓徐福先上去了。

  隨後嬴政也跟著上了馬車,狹隘的空間裡頓時就剩下了兩人。

  方才牢獄之中血腥氣太重,而且因為空氣不暢,顯得有些憋悶,憋得久了,徐福總覺得頭有些泛暈。他抬手揉了揉額角,想要靠在馬車上,但是隨即想到身旁還有個秦始皇坐著,徐福就不得不繃直了身體。徐福倒是忘記了自己與嬴政同床共枕那麼久,氣質早在他向嬴政使出一記掃堂腿的時候,全、沒、了。

  疲乏未消,又添頭暈,徐福強撐著坐直了身體。

  車軲轆咕咚咕咚在地上轉動而過,馬車搖搖晃晃,晃得徐福的頭越發沉重,不知不覺間,他的雙眼就變得朦朧了起來,眸子上就跟蒙了一層霧似的。

  嬴政原本正沉浸于思考之中,良久之後,他突然一扭頭,就瞥見了徐福正襟危坐,雙眼卻仿佛要地滴出淚來的模樣。

  沒等他開口問徐福,馬車猛地頓了一下,徐福之前身子繃得太直,這一下來得太過猝不及防,他直直就朝著嬴政撞了上去,嬴政立刻伸手去攬他,徐福不自覺地打了個激靈,什麼昏昏沉沉的感覺都被驚走了,他雙眼微微瞪圓,一手撐住車壁,繞開了嬴政的頭部,避免了發生他直接撞在嬴政頭上的慘案。

  馬車之外響起馬兒驚啼之聲,隨即還有人高聲呵斥的聲音。

  徐福心中暗沉。

  誰這麼大膽子?連秦王的馬車也敢驚!

  “徐福,撞到了嗎?”見徐福半天沒有動靜,嬴政不得不出聲。

  徐福低下頭來,才驚覺自己的姿勢竟然有些奇異……

  他單手撐住車壁,一隻手按在嬴政的腿間,半個身子都趴在了嬴政的肩上,額頭還不慎撞了下車壁,那瞬間,驚嚇多過疼痛,所以段時間內他沒能注意到自己撞傷了額頭。

  嘶!

  太疼了點兒。

  怎麼不小心磕一下,撞得這麼疼?徐福皺了皺眉,直起身子,正要收回手,突然間,他發現了一件很驚駭的事。

  他好像……把秦始皇……壁咚了?

  “徐福?”見徐福還是沒有動作,嬴政拔高了聲音,他抬手抓住徐福的手臂,將人從肩上扯了下來,徐福渾身力氣都沒了,四肢有些發軟,他的綿軟無力地坐在了嬴政的面前,嬴政眉頭緊蹙,聲音沉穩有力,“何處傷了?”

  “額頭。”徐福微微擰眉,語氣雖然是淡淡的,“只是不小心擦掛了一下,怎麼覺得異常疼痛?”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的內心有點日狗。

  嬴政原本皺著的眉一下子就鬆開了,他抬手撩了撩徐福額前的發。

  還是上次撞傷的那個位置,又青了。

  “想來是你額頭更為敏感吧。”嬴政面不改色地說著瞎話。

  徐福當然想不出個究竟來,他點點頭,也裝作面不改色,剛剛他什麼也沒有對秦始皇做,隨後坐了回去。

  只是難得的安寧,都沒有人肯讓他們享受一會兒。

  馬車外有人高喝怒斥趕車的內侍。

  內侍氣極,問那人:“你們衝撞了我們?怎的還如此囂張?”

  那人笑道:“你可知你如今辱罵的是誰門下之人?”

  徐福一邊漫不經心地揉著額頭,一邊在心底吐槽。這等經典句式,“你可知我是誰”“你可知我xx是誰”。放在秦國時,倒也通用。這樣的文化是果然是流傳千古啊。

  馬車裡坐著秦王,秦國上下誰又能蓋得過秦王去?內侍當然不會怯弱分毫,當即冷冷諷刺道:“我管你是誰?還不讓開!”

  對方沒想到他們竟然如此“不識好歹”,當即責罵道:“這是我們昌平君府上的車駕,爾等竟敢讓我們為爾等讓路!好猖狂的口氣!”

  昌平君?

  不認識。

  徐福只覺得這個稱呼聽起來官爵很高的樣子,不過最高的人此刻就在他身旁呢。

  嬴政的臉色沉了沉,也不再掩飾,當即上前撩起車簾,目光如炬地看向挑釁的那人,冷聲道:“昌平君何在?”

  如今上了那麼多朝,誰還能聽不出秦王的聲音?那昌平君日日上朝時,與嬴政十分接近,現在一聽見這道嗓音,當即就掀起帘子,露出後面一張面帶笑容的臉來,“衝撞貴人,這邊請。”

  昌平君當即一鞭子抽在那下人身上,趕緊命人駕著馬車讓出路來。

  嬴政始終都一言不發,只是等馬車駛離的時候,他才回望了一眼那昌平君。徐福敏銳地注意到,嬴政的目光微沉。

  這個昌平君歷史並不怎麼出名,至少徐福是沒有太大印象的,他自然也不知道此人跟秦始皇關係如何了。反正這些了解與否也並無大礙,他只要知道最後歷史的勝者是秦始皇就夠了。

  馬車漸漸駛得遠了,嬴政的臉色才慢慢緩和了。

  就在徐福以為嬴政心中還暗自憋著一股火氣時,卻又聽嬴政道:“快些回宮。徐先生必是餓了。”

  徐福:“……”在他沒有注意到的地方,話題又發生了什麼樣迅疾的變化?

  *

  日薄西山,由趙高從旁監管,嫪毐被押解上了刑場。

  嫪毐原本還渾渾噩噩的表情,在見到刑場之上那幾名彪形大漢時,他的臉色登時就一片慘白,雙眼瞪得如同銅鈴般大小,被堵住的嘴還流出了涎液,面孔都隨之變得猙獰了起來。

  刑場上的人見著這位昔日的長信侯,連連搖頭。

  瞧這模樣,那裡還有半分往日威風?

  有人笑道:“聽聞嫪毐有一絕技。”

  “哦?什麼絕技?”旁人問。

  “他那物可以轉動車輪而毫髮無損,正巧今日也讓我們領教一番,他那物究竟如何堅硬。”說著那人便命人拿來了繩索。

  嫪毐聽見這番對話,臉色竟是隱隱泛著青灰之色,他被嚇得險些厥過去。但他終究還是清醒著的,有大漢扒去他的褲子,隨後冷笑一聲,用那繩索將他套牢,四肢、脖頸、那物……都沒有落下。嫪毐的身體微微抽搐起來,旁邊的人抽走了他嘴裡的布,隨後趕了六馬駕車而來,再將繩索繫於上。

  嫪毐已然抖成了篩子。

  他口齒不清地喊道:“我……我乃秦王假父!我乃秦王假父!我乃……”

  馬兒被抽了一鞭子,嘶叫一聲,立刻朝不同方向撒足狂奔而去,刑場之上連慘叫聲都未響起,嫪毐口中最後的嘶喊戛然而止。

  時九年,長信侯嫪毐施以車裂之刑。

  不久之後,趙姬病重,命宮人前赴咸陽宮求見秦王政。

  *

  嬴政很久未能再入夢,原本應值得歡喜的事,偏偏卻讓他隱約感覺到了一絲悵惘。又逢夜時,嬴政閉眼入眠不久,卻察覺到身邊的人突然坐了起來,嬴政也當即睜開了雙眼。

  徐福坐在床榻之上,被子從肩上滑落,墜在腰間,更襯得他只著裡衣的腰不盈一握。

  他的臉色微微發白,臉上的表情有些漠然。

  “被魘住了?”嬴政低沉的嗓音在黑夜中響起,起到了一定的撫慰作用。

  徐福將思緒從自己的世界中抽離出來,他當然不會承認自己被魘住了,身為本領高強的術士,他怎麼能被魘住呢?徐福搖頭,微微蹙眉,偏了偏頭,看著嬴政問道:“隱約聞見哭聲,擾得我不能入夢。”

  黑夜之中,徐福的眸子熠熠生輝,深深印在嬴政的眼眸之中,嬴政轉頭叫了一聲,“來人。”隨後便真的有宮人趕緊到床邊來了,點燃燭火,躬身道:“王上。”因為扶蘇還在榻上熟睡,宮人不得不壓低了聲音。

  “外面何人哭泣?”

  徐福聞言有些驚訝,嬴政這麼快就問了?嬴政就不擔心那只是他的錯覺嗎?不過隨即一想,秦王麼,可以隨意任性。他詢問宮人,那是理所應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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