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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龍已經斷定周圍無人,有恃無恐,直飛出水落到岸上,但見它身長兩三丈,鱗甲和爪子被月光映得發亮,周圍有淺淺的黑氣縈繞,不待紅凝喘息,它便張牙舞爪連撲上去,幾次不中之後,索性將身體一卷,將她圈在中間,然後得意洋洋地收攏身體。
龍身粗如水桶,鱗甲片片顫動,紅凝看得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立即舉起胸前的照妖鏡,同時口裡開始念訣。
頭頂,晴空隱隱傳來悶雷聲。
遠處陣中,文信見此情景,緩緩收起劍。
聽得天上雷聲,那惡龍果然驚懼,下意識丟開紅凝,迅速伏首,將身體蜷作一堆,再不敢上前。
紅凝沒工夫擦冷汗,集中精神念訣。
以人的精魂修煉靈珠,可增許多道行,那龍捨不得退走,待要上前作惡,卻又懼怕她真引來神雷,一時竟搖首擺尾猶豫不絕。
半日過去,紅凝終於法力不繼,雷聲也弱了。
察覺到這雷並不能構成危害,惡龍膽子漸壯,朝她逼近。
紅凝將手一晃。
金光閃過,卻是照妖鏡。
惡龍嚇得停住。
不知白泠去了這麼久,找到神鐘沒有?紅凝面上鎮定,心裡卻有點著急,緊緊盯著它,絲毫不敢鬆懈,好在暫時有照妖鏡在手,它還不敢亂來,應該能相持一段時候。
她兀自這麼盤算,對面惡龍卻不耐煩了,忽然將頭左右一搖。
柔和的金光在左邊龍角處亮起。
那是什麼東西?紅凝察覺到異狀,疑惑不安。
金光先是小小一點,如螢火般閃爍了十來下,陡然爆漲數倍,光芒四she,十分耀眼,映得周圍恍若白晝。
與此同時,照妖鏡黯然失色。
借著光芒看清了龍角上那件東西,紅凝頓時面無人色,口裡高呼:“神鍾!神鍾在角上!”
原來這神鍾本是上天神物,可大可小,如今被孽龍縮小了挑在龍角上,怪道白泠遲遲不歸,因為寶貝根本不在洞裡,而在它身上!
遠處文信也沒料到會出現這等意外,大驚之下再不管別的,立即撤去法陣,口裡念訣,驅劍就朝那惡龍斬去。
寶劍飛至半空,竟似撞上一堵無形的牆,被彈落於地。
龍鬚搖搖,猩紅的舌頭近在面前。
一場莫名其妙的穿越,到頭來居然是餵龍的,紅凝苦笑,眼見躲避不及,乾脆閉了眼。
就在她閉眼的剎那間,耳畔猛地響起一道雷鳴般的聲音,震得人頭昏腦脹,甚至還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腳下土地的顫動。
什麼聲音?紅凝尚未反應過來,周圍已經恢復了沉寂。
靜得有些詭異。
半晌,有人輕聲喚她:“紅凝?紅凝?”
沒被龍吃掉?聽到熟悉的聲音,紅凝這才心驚膽戰地睜眼,發現自己仍是站在原地,旁邊文信一臉緊張地看著她,額上微有汗色。
面前已經多了口一人多高的、形態古雅的銅鐘,瑞氣騰騰,金光燦燦。
銅鐘上還站著個人。
那條龍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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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安然無事,文信這才放心,轉身朝鐘上之人作禮:“幸蒙仙駕搭救,不知仙家寶號?”
那人十分年輕,身穿黃色寬袍,長相英俊,就是眼睛總也睜不大,看上去有些沒精打采,似乎還未睡醒:“不敢,小仙只是南天門的司時官,因一時睡迷忘記報時,誤了帝君大事,所以被貶下界,總領這裡的山神土地。”
原來是個貪睡被貶的神仙,紅凝暗忖,口裡問:“那條龍呢?”
鍾仙嘆息:“我不過睡了一覺,誰想這孽畜竟跑出來作惡,幸好我及時醒來。”說完帶著古鐘飛起,下面立即現出一條小黑蛇,盤作一團,腦袋藏在中間不敢見人。
紅凝道:“尊駕睡了多久?”
鍾仙道:“小睡片刻,不過四五十年。”
紅凝呆了呆:“多謝上仙搭救。”
鍾仙臉色不好:“我尚未修成上仙。”
紅凝自知失言,不敢再說。
鍾仙頓覺無趣,打個呵欠,低頭叱罵那小蛇:“孽畜!我當初見你可憐,所以有心助你,不想你竟敢擅自出來作惡,必教天雷打你!”
那小蛇聞言顫了下,緩緩爬至紅凝面前,望著她直點頭,模樣十分可憐。
文信搖頭。
原本選擇這種危險的方法就是要封印它,不想壞它修行,如今見這小東西主動求情,紅凝頓生惻隱之心,嘆氣:“你強拘那些人的魂魄修煉靈珠,可願放了它們?”
小蛇點頭不止。
紅凝便轉向鍾仙:“修行也不容易,尊駕若能將它封印住,別再出來害人就好了。”
“也罷,”鍾仙抬手將那蛇收入袖中,再打個呵欠,“我回去睡覺了,但願下次醒來還能見到你。”
小睡片刻就四五十年,下次要去閻王那兒找人了,神仙也玩忽職守,紅凝哭笑不得:“尊駕不回寺里去?那些和尚都盼著你呢。”
鍾仙道:“還是這裡清靜。”
清靜好睡覺?紅凝本身對仙道不甚嚮往,也不怕他生氣:“尊駕既然是來管理土地山神的,少睡為好,以免誤了大事。”
“我若能不睡,早已是上仙了,”鍾仙並不介意她直言,轉向文信,“你修行之心甚誠,雖說未必能以肉身飛升,但若繼續像這般修下去,將來自能載入仙籍。”
文信忙道:“多謝仙駕指點。”
鍾仙點頭,帶著那口鐘緩緩飛回潭中水面,似又想起什麼,回身看紅凝:“來日見到中天王,且代小仙問候。”
紅凝奇怪:“中天王?”
鍾仙笑:“中天神王,當初你不是跟著他赴會的麼,方才差點沒認出你。”可能是太睏倦,不待紅凝多問,他就與那口鐘一起下沉,潭水自動向四周分開,隨即合攏。
光芒消失,惡龍潭恢復原樣,平靜無波,沉著一輪圓月。
“回去吧。”不知何時白泠已經站在了岸上。
“幸好沒事,”文信長長吁了口氣,看紅凝,“你認得這位神仙?”
紅凝茫然搖頭,心裡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聽鍾仙的話,自己和他竟是認得的,但印象中卻並沒有任何關於這個神仙的記憶,自己幾時跟什麼中天王去見過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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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殿高台,瓊樓玉閣,仙音陣陣,香霧繚繞,旁邊玉液池上,幾支蓮花亭亭而立,光華灼灼。
遠遠的天邊,一片祥雲飛來。
雲頭站著個年輕男人,錦繡衣帶隨風舞動,十分的俊雅,近看更是眉宇疏朗,鳳目含情,兩名妙齡女子分別立於他身後左右,俱是花一般的姿容。
玉液池畔落定,他便吩咐二女留下,獨自走上曲橋。
幾個神仙在水心台上圍作一圈,中有兩名老者下棋,見了他忙起身作禮:“帝君念了多時,中天王總算來了。”
錦繡微微一笑:“諸位言重,錦繡帶罪之身,早已不是什麼中天王。”
那白髮老者丟了棋子,搖頭笑:“尊神修行有成,重掌中天是遲早的事,何必太謙。”
錦繡不再多說:“青君宮裡有些事,不若早些回去。”
白髮老者聞言愣了下,急忙低頭掐指一算,頓時大驚失色:“只貪著棋,險些闖下大禍,幸得尊神提點!”轉身取過拂塵,與眾神仙道聲“告辭”,帶了童兒匆匆駕雲離去。
錦繡問眾神仙:“帝君安在?”
眾神仙都在為方才之事莫名,未及回答,旁邊已有幾個人走來,當先是位身材魁梧的老者,紅袍玉帶,相貌威武,見了錦繡即大笑:“我道是誰,原來是中天王。”
錦繡亦笑道:“罪神而已,北界王別來無恙。”
北界王道:“可是帝君召見?”
錦繡點頭。
“帝君在天書閣,方才還提起尊神,快些進去吧。”聲音十分動聽,說話的是北界王身後的女子,雪白衣衫,儀容美麗,清秀中又隱約透出三分天然的媚態。
錦繡含笑:“多謝天女指引。”
天女亦抿嘴一笑,別開臉,分明是不經意的動作,在她做來卻是風情萬種。
與眾神仙別過,錦繡輕拂繡袍,朝天書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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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逢恩人
天書閣是藏放天書的重地,無人把守,然而剛走到門外,帘子便自動捲起,入目是一張寬大書案,案前坐著一個中年人,身穿綴有日月星辰的法服,珠冠冕旒,白面黑須,相貌威嚴。
錦繡上前作禮:“帝君匆忙召喚,不知所為何事?”
神帝仍看著面前的金色小字,抬手示意他坐:“倘若沒事,師弟就不能來了?”
錦繡微笑低頭:“不敢。”
剛坐下,一名丹唇蛾眉的盛裝女子就從外面走進,雙手捧著盞茶,口裡笑道:“這是瑤池的上品青蓮玉露,中天王且嘗嘗,比你們的百花仙釀如何?”
錦繡欠身:“怎敢勞動神妃。”
“中天王太見外。”神妃放下茶,退至神帝身邊站定。
神帝將手一揮,面前的金色小字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意味深長地看著錦繡:“朕若沒記錯,師弟執掌花事已近萬年。”
錦繡道:“勞帝君記掛,尚欠六年。”
神帝道:“修行如何?”
錦繡道:“不敢耽誤。”
神帝這才點頭,輕聲嘆息:“他日重升天神,自會有一番劫難,以你的法力度劫原該不妨事,就怕……”停住。
錦繡道:“一切聽憑天意,帝君不必憂心。”
神帝沉默片刻:“自你走後,中天一直無人鎮守,切莫讓朕失望。”
錦繡道:“若他日有成,自當為帝君分憂。”
神帝滿意:“朕找你來,是有件事要與你商量。”
錦繡道:“願聞其詳。”
神帝瞟著他,半是玩笑:“朕見師弟身邊無人,行事未免有許多不便,既將重歸天神位,不若朕與你指一位王妃,如何?”
錦繡意外。
神帝轉臉示意愛妃:“你跟他說。”
神妃忍笑:“北界王有一女,早年受封北瑤天女,極是貌美聰慧,何況北界王執掌北仙界多年,每提起你也頗多讚美之辭,天女更常跟我打聽你的事,言語很是關心,帝君的意思就定下她,不知中天王可滿意?”
錦繡回神,微笑:“帝君作主便是。”
神帝與神妃相視一笑,俱鬆了口氣。
神帝道:“朕這就下旨。”
錦繡搖頭:“怎好倉促行事,錦繡尚未歸位,天劫將近,這幾年本欲潛心修行,恐無暇……”
神帝打斷他:“不妨,朕先作主定下,待你將來重歸中天王宮,再行聘完禮。”
錦繡道:“此事尚不知天女的意思……”
神帝笑道:“你不必推脫,北瑤天女已等了你兩萬年,休要欺朕不知。”
錦繡果然不再多說,微笑:“帝君美意,怎敢推脫,錦繡謝恩。”
神妃在旁邊笑:“這其實是我的主意,中天王別嫌我多事,帝君只你一個師弟,對你的事極上心,總怕將來重升時會出什麼意外,因此我便提了個醒,北仙界仙術獨到,正好補本派之短,將來有北瑤天女相助,度起天劫便容易得多。”
“錦繡明白,神妃費心了,”錦繡不動聲色,“但憑帝君作主。”
神帝點頭:“這幾年你只管修行便是,少出去走。”
錦繡道:“謹遵教誨。”
神帝放了心,移開話題:“可聽過崑崙族的事?”
錦繡道:“崑崙神族與我們本屬一脈,淵源不淺,只是當年崑崙天君未能度得天劫,帝君受命為天庭之主,他們自然不忿。”
神帝冷笑:“雖是被迫離開天庭,但朕也不曾虧待他們,前日崑崙天君……”停住。
神妃領會:“瑤池會將臨,我先去準備,失陪。”
神帝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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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春三月,大地回暖,山間風光無限,水青糙碧,滿坡杏花嬌妍,一個十五六歲的青衣少女和一個白衣少年走在山道上,少女手裡撕扯著幾朵杏花,身後紅紅的花瓣灑了一路。
留意到某人眼光古怪,紅凝不在意,繼續蹂躪那花:“用不著瞪我,採花的人多得是,我又沒把它連根拔掉。”
白泠道:“何必糟蹋它。”
紅凝道:“反正我不修仙,花神要怪就怪吧。”
白泠道:“你是不是和它有仇?”
紅凝扯掉最後一片花瓣,隨手將花柄花托丟掉,嘆氣:“我也不知道,別的花都喜歡,就是看見杏花討厭,說不定我上輩子真跟它有仇。”
白泠看她一眼,不再多說:“你在這裡等,我去買。”
光陰似箭,三年彈指即過,師徒幾個在山中修煉的修煉,採藥的採藥,日子過得倒也悠閒,這次文信吩咐二人進城買些必須的東西,紅凝不會縮地法,原不想去,卻又沒好意思說,如今白泠提議正中其下懷,她不由笑道:“我想什麼,你怎麼都知道?”
白泠懶得理會,丟下她快步走了。
紅凝沖他的背影道:“有事就用傳音符叫我!”
白泠消失不見,也不知聽到了沒。
紅凝找塊大白石坐下,順手從頭頂扯了幾枝杏花繼續糟蹋,很快花瓣花蕊就落了一地,正玩得起勁,忽有男人的聲音響起,十分輕柔悅耳,帶著種無形的蠱惑力,竟聽得她心中一顫,抬頭看,卻是一十六七歲的姑娘和一白衣男子相擁著朝這邊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