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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鏡子好,正合小姐用,”旁邊響起個聲音,來人正是方才那年輕公子,他站得不遠不近,舉止也很規矩,微笑著朝她作禮,“小可姓陳名琪,字子玉,家住城東常和街,不敢問小姐高姓?”

  白小碧聽得一愣。

  這樣的搭話方式不新鮮,記憶最深的是與張公子初識,他就是這麼主動上來說話的,雖白公教導嚴格,她平日不敢隨便答理陌生男人,然而知道他是縣裡極有名的青年才俊,不免就有了幾分女孩兒的虛榮心,可惜到頭來終是一場空,一個退親另娶,一個背井離鄉,如今回想起年少情懷,落得空自惆悵。

  此刻見陳公子也這麼說,白小碧隱約猜出了幾分意思,因不想再惹麻煩,只將鏡子擱回攤上,對攤主說聲“不要了”,轉身便走,照經驗來說,這種情形下只要莊重些不去答理,對方自能明白了。

  陳公子果然沒再糾纏,只站在那裡,微露失望之色。

  旁邊小廝低聲提醒:“這姑娘怕不是本縣的,縣裡有名的標緻姑娘就兩三個,聽說平日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哪會一個人上街。”

  另一小廝也道:“莫不是個丫鬟?”

  陳公子看著她的背影,搖頭:“不像。”

  先前那小廝賣乖:“想是她不知道公子家世,小的這就去打聽……”

  陳公子聞言回神,搖頭一笑:“罷了,知道我是誰,便答應了也無趣。”

  小廝道:“姑娘家哪個不愛家世好的。”

  陳公子沒再理會這話題,轉身就走:“難得她這般莊重,我又何必再自討沒趣,回去吧,有緣千里能相會,或者我二人無緣。”

  .

  白小碧回到飯莊,溫海仍閒閒地坐在桌旁,手裡扣著那柄從未打開過的摺扇,保持著與離開時一樣的姿勢,神色平靜無一絲波瀾。其實除了偶爾逗逗她,他向來都保持著這表情,在外人面前不露半點心思,正是這緣故,白小碧在他跟前總有點膽怯,說話做事都小心翼翼的,惟恐惹他不高興,因為在別人跟前還可察言觀色,而他卻是喜怒莫辨,更令人難以置信的是,跟了這麼久,除了愛穿白衣裳,別的喜好根本摸不清,就說飯菜,從來都看不出他特別愛吃哪樣。

  忽然,街上一陣吵鬧,打斷她的思緒,轉臉看,原來斜對面不遠處有戶人家的小孩兒好象出事,丈夫急急抱著兒子去找大夫,婦人哭天搶地的,聽得白小碧一陣惻然。

  “怎麼了?”鄰桌有人探頭出窗。

  “林小公子被馬車撞了。”

  “又是他家,前兩個月才出事,怎的……”

  “撞了晦氣,什麼禍事都找上門。”

  正在此時,另一人自言自語:“莫非真的是那宅子有古怪?”

  其餘幾人都問:“怎麼說?”

  那人壓低聲音:“當初他家蓋這所宅子的時候,有個地理先生過路,衝著那房子搖了兩下頭就走了,可巧我在旁邊看得清楚,也沒當回事。”

  另幾人驚嘆。

  “必是這緣故了。”

  “你快些去給他家提個醒兒吧。”

  那人慌道:“罷了,誰知道那先生什麼意思,我不過說說,你們懂個屁,他家裡才出事,我就忙忙的跑去叫人搬家,不是找罵的?”

  眾人鬨笑。

  白小碧心中一動,過去坐下,低聲問溫海:“師父,他們家的宅子真的不好嗎?”

  溫海顯然也聽到了,不動聲色:“自然。”

  這些日子他並不與人相地,白小碧想要跟著學本事也無從著手,聞言忙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說話間二人的飯菜已經上來,溫海不答,拾起筷子:“吃飯了,吃完早些趕去陳府。”

  白小碧勸道:“他們家那麼可憐,師父既然知道,不如指點下他們?”

  溫海淡淡道:“不要多管閒事。”

  聽出話中不耐煩,白小碧不死心:“雖說他們是尋常百姓,沒什麼好處,可師父替人化解災厄也是積德,不好麼?”遲疑了下,她小聲商量:“要不然……我們收點銀子?”

  溫海“哦”了聲,笑看她不說話。

  對面的人越來越遙遠,琢磨不透,白小碧忽然想起上回有人落水的事,呆了半晌,垂下眼帘不再多說了。

  少年密衛

  匆匆吃過飯,二人步行去陳府,陳府在城東常和街,這地名白小碧恍惚在哪裡聽過,覺得有點耳熟,來不及細想,二人已走到大門外,溫海過去讓門房通報,白小碧站在旁邊冷眼看,這陳府極其奢華,連下人們穿著都氣派得很,在她的印象里,驕奢與蠻橫兩個詞通常連在一起,都是欺壓百姓的那類,加上先見過簡樸的鄭府,對相反的陳府便沒什麼好印象了。

  地理先生在民間本是極受推崇的,誰知旁邊那管家聽說溫海身份,語氣就不太好:“府里已住了個,怎的又來,這地理先生莫不是人人都可以當的。”

  白小碧聽著不對,怕溫海發作,忙低聲:“師……表哥,我們走吧。”

  溫海淡淡道:“既來了,怎好就走,我問的是主人家,並非管家。”他也不理會那管家臉色變化,皺眉看旁邊家丁:“聽說府上三公子極是好客,有勞代為通報聲。”

  這位三公子在家中地位顯然很高,家丁不敢駁回,客氣道:“三公子方才出去了,大約要晚些才回來。”接著又圓場:“只因這府里現住著個先生,有些不懂規矩,沒什麼本事又賴著不肯走,所以杜管家惱他。”

  溫海一笑:“人多,總有不知道規矩的。”

  杜管家自然為方才的話著惱,卻又怕三公子知道後責罵,只得順著台階下:“罷了,借宿這等小事,哪裡用得著報三公子,帶他們去客房安頓便是。”

  家丁忙道:“兩位且隨小的進去吧。”

  白小碧暗笑,跟著溫海往門裡走,哪知腳剛踏進門,忽然聽得一陣清朗的笑聲,迎面走出來個人,沖二人作禮:“方才聽說有地理先生來,我就疑惑,果然是溫大哥。”俊秀完美的臉,配著眉心鮮艷的紅痣,略顯出幾分稚氣與單純,不是沈青是誰!

  溫海神色不改:“沈兄弟也在,巧得很。”

  第一次是偶然認識,第二次鄭府算是巧合,如今又遇上,白小碧驚訝大過喜悅,更多是警覺,那個不可思議的念頭再次從腦海里閃過,她呆了呆才上前作禮:“原來杜管家說的那位地理先生就是沈公子?”

  沈青看看旁邊杜管家:“又在誇我高明麼,杜管家謬讚了。”

  白小碧忍笑。

  杜管家先前只顧抱怨,哪裡想到他們竟是認得的,此刻尷尬萬分:“哪裡哪裡,既然幾位都認得,更好了。”他老著臉呵斥旁邊那家丁:“怎的怠慢沈公子的好友,還不快請進去看茶安頓。”接著又朝沈青拱手:“只因手頭還有些要事,恕不能作陪,兩位自便,想要什麼儘管吩咐他們。”說完匆匆退去了。

  他能躲,家丁卻不能躲,紅了張臉領著二人去客房安頓。

  .

  說是院子,不如說是小小的園子,花木亭台都很精巧,兩個僕人守在院門口,見了沈青都恭敬地作禮,走進房間,白小碧更加驚訝,裡面擺設十分講究,一應器物不是銀的便是玉的,或是古董寶瓶,牆上字畫也都出自名家之手,哪裡像普通客房,分明就是用來接待那些重要客人的。

  待家丁離去,沈青笑著對白小碧道:“我就住在旁邊房間,這可好了,我說我們很快就見面的。”

  白小碧正打量四周,聞言抿嘴,道:“天下果然小得很。”

  溫海道:“沈兄弟既是客,如何得罪了主人家。”

  “知道姓杜的就沒好話,”沈青一拍巴掌,陪著他坐下,“溫大哥有所不知,我才來的時候,他是極恭敬有禮的,我當他不錯,誰知道他打的好算盤,成日要我去給他家相地,還要當官發財的,你說煩不煩。”

  白小碧“哈”了聲:“你是地理先生,不就是給人相地的麼?”

  沈青認真道:“我說你跟了溫大哥這麼久,怎的連這道理也不懂,尋常人家是怕陰宅陽宅選錯地,難得安寧,兇險的更招至血光之災,所以請我們指點,這原是我等份內之事,也算積德,那杜管家卻並非為避禍,而是貪心,這種人指給他做甚!你道富貴是人人都能得的,請個先生看塊好地,世上不全都是富貴人家了?我們看地,也是要看人的,沒那福氣的指塊寶地也未必受得起,遲早壞事,倒可惜我的好地。”

  白小碧想想覺得有道理:“你不答應,難怪他不高興,可縱然如此,我見他們在你跟前仍是小心得很呢。”她有意拿眼睛瞟了瞟四周擺設,半是玩笑,語帶雙關:“沈公子是貴客,他們好象……不敢得罪你。”

  沈青正要解釋,門外忽然走來個下人:“聽說沈公子有故人來,我們老爺特地叫我來問聲,裡頭已經擺了酒,不知貴客可賞臉。”

  沈青看著溫海笑:“難得陳公有心,我等是客,怎好拂了主人面子,溫大哥的意思?”

  溫海頷首:“主人盛情,卻之不恭。”

  見他同意,沈青忙對那下人道:“有勞,回去多謝你們老爺,就說我二人稍後便來。”

  陳家也算豪門,大公子當了兵部侍郎,追隨當朝權臣安遠侯李德宗,極受倚重,另外幾個兒子大大小小都有官職,沈青再高明,也不過是個江湖地理先生,就算那位三公子再好客,陳老爺不至於這般看重,陳府這樣的客房哪是尋常地理先生住得上的,自己二人會被安排進來,也是沾了他的光吧,白小碧目光閃爍,悄悄瞟溫海,只見他安然坐在那裡,神色不改,看不出想的什麼。

  沈青沉默半晌,莞爾:“如溫大哥所料。”

  溫海這才一笑:“聖上初即位,因防諸王生亂,特設都密衛暗中監察,而沈家人掌管都密衛是最合適不過的,沈兄弟來陳家想是受了聖上之命,聖上果然英明。”

  行走江湖整整一年,聽到的見到的多,以前想不到的現在已能想明白了,白小碧聽著他這番話,不由暗暗嘆息,皇帝當初設都密衛,哪裡是怕諸王有異心,分明是他將兄弟們趕盡殺絕的前招,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可見權勢之下,兄弟情分還不如尋常陌生人的關係。

  陳侍郎是李家門下,李家一直是扶持四王爺的,沈家既然效忠天子,怎會反過來幫四王爺與李家?聽溫海稱讚“英明”, 白小碧立刻明白過來,鎮國公一事使得保皇派元氣大傷,如今吳王跋扈,朝中惟有李家足與抗衡,天子自己失勢的關頭,李家絕不能倒,換句話說,若現在是吳王勢弱,他一樣會保吳王,對付李家,看來天子也不笨。

  哪知沈青卻搖頭:“沈青並非什麼都密衛,不過這次來陳家的確是奉聖上之命,家師授意如此,原該早些與溫大哥說的。”

  白小碧問:“尊師是……”

  溫海道:“當朝天師。”

  沈青嘆道:“早知道瞞不過溫大哥,先前皇上聽說吳王暗中召集了一批江湖術士,只不理會,范相出事,家師也曾苦勸,無奈……皇上當時正在氣頭上,終究中了吳王之計,直到一個月後才命家師著人調查,果不其然又出了鎮國公之事。”

  他已將“聖上”二字改作“皇上”,可見也對天子一意孤行的做法很無奈,白小碧心裡是贊同的,當朝天子心狠手辣生性多疑,猜忌功臣誅殺兄弟,以至自取其禍,委實稱不上聖明。

  溫海道:“如此機密大事,沈兄弟怎好說與我等糙民。”

  沈青斂容,居然起身恭恭敬敬朝他作了一禮:“溫大哥乃有志之人,此番來陳府的目的想必與沈青一樣,沈青年少技拙,只想得些功勞,若溫大哥肯相助,必可萬無一失。”停了停,他略略壓低聲音:“我們沈家自開國起便世代立誓效忠謝氏,絕無二心,是以最得先皇信任,無論當今皇上,還是四王爺,沈家絕不敢有大逆不道之心,陳公得知沈青來意,自然信任。”

  話說得好聽且坦誠,由不得人拒絕,白小碧看向溫海。

  溫海沒有還禮,仍舊坐在椅子上,淡淡道:“沈兄弟忘了,吳王也姓謝。”

  沈青面色不改:“皇室兄弟叔侄之間的事,我們沈家不敢插手,只效忠謝家與謝家人,不涉紛爭以自保,何況良禽擇木而棲,左右是謝家天下,非沈家分內之事,如今沈青來助陳家,也不過是奉命行事罷了。”不知有意還是無意,說到“謝家天下”時,他特意加重了語氣。

  他這麼說,顯然是有意將沈家置皇室紛爭之外,溫海看著他半晌,一抹若有若無的笑自眸中滑過:“沈兄弟太見外。”

  沒有拒絕,自然就是答應合作,沈青這才展顏:“多謝溫大哥不嫌棄。”

  溫海重新讓他坐,二人在房間裡談論大事,白小碧自回房。

  黃昏時分,陳公果然又派人來請,溫海與沈青一同進去。正在白小碧百無聊賴之際,忽有一名丫頭送了美味的飯菜出來,原來陳公聽說還有個姑娘不便進去,專程讓送來她吃,白小碧看那些菜,皆是平日裡愛吃的,知道必是溫海的意思,一時心中微暖,也更加惆悵,想不到他竟已這般了解自己,而自己對他的心思幾乎一無所知。

  盛過飯菜隨便吃了些,因問起溫海他們幾時回來,那送飯的丫頭笑答:“兩位公子與我家老爺相談甚歡,只怕一時半會出不來,姑娘若覺得悶,就去園子裡走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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