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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獨的寒冷的夜裡,他第一個為她送來溫暖;受人欺負的時候,他挺身相救;哭泣的時候,他告訴她要學會想法子;身處危險之中,他總能適時出現,摟著她輕聲安慰;生氣任性的時候,也只有他會一味地遷就她,說“我都依你”。

  可對於原本非親非故的兩個人來說,這些好是不是太過了些?只因為她像他的妹妹?

  他對她好,有沒有別的意圖在裡面?和身邊某些人一樣?

  這次玉鼎城相遇,會不會太巧?沈青與溫海勉強算是有共同目的,想借鎮國公提拔,所以走到一處,那他呢?

  方才在山上,那個瞬間產生的念頭,讓她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單純的人也許並不單純,似乎每一個都帶有目的,到底誰才是可以相信的?

  白小碧緩緩抬起眼帘,望著面前略顯冷酷的俊臉:“師父為什麼對我好?”

  溫海笑看她,不答:“怎樣的好,終身為父麼。”

  白小碧沒有笑,也沒有追問,只低低地“哦”了聲,然後重新垂首,腳底後退了兩步。

  溫海道:“不早了,去歇息吧,天亮我們便動身。”

  萬萬沒料到會這麼匆忙離開,白小碧驚:“這就走?”

  溫海道:“這裡的事已完了,再留已沒必要,怎麼,你還有事?”

  白小碧愣了半晌,搖頭:“沒有,師父也早些睡吧。”

  待她回房後,溫海微微皺眉,推開身後的門走進去,再反手關上,裡面的燈適時燃起,當然,點燈的並不是他,見他進來,那名黑衣人立即作禮,

  溫海往椅子上坐下。

  黑衣人道:“呂家與鎮國公若真鬧開,上頭只怕頭疼得很。”

  溫海道:“我看是順了他的意才對。”

  黑衣人明白過來,點頭:“鎮國公功高蓋主,在朝中直言無忌,受猜疑已久,但到底軍中威望在,上頭未必會拿他問罪,依屬下看,頂多是藉此機會除了他的兵權。”

  “他活不了,縱然呂家肯罷休,他也活不了,”溫海微微一笑,接著又輕輕一嘆,“可惜了,忠臣良將難求,卻投錯了主。”一個名滿朝野的忠直老臣,要他活著背負親手害死同甘共苦的兄弟的名聲,他又怎能忍受?

  黑衣人道:“這老頭生性頑固,活著今後更麻煩,主人何必嘆息,屬下已查到,前日那丫頭遇刺,果然是傅小姐派的人,不過那人沒能活著回去。”

  溫海沒有表態,只皺了下眉。

  傅小姐素來任性,黑衣人知道他不滿,忙道:“屬下會派人暗中保護她。”

  “罷了,”溫海抬手打斷他,“盯著她的人多,抓去問生辰麼,只因他們也不能肯定,我們若先鬧出這麼大的動靜,豈非此地無銀三百兩。”

  黑衣人道:“但依傅小姐的脾氣,怕……”

  “天意註定,若她真有那般福德,怎會輕易死,真死了,便是我們找錯人,”溫海微微皺眉,“只是傻些,也並無特別之處,莫非真的不是她……”沉吟片刻,他忽然移開話題:“吳王糾集江湖術士,朝廷派了人在暗中調查,你看會是誰?”

  黑衣人道:“屬下只知道,方才山上那些人並不是什麼保鏢。”

  .

  漆黑的夜,冷風卷過,城外露氣濕重,陰森的樹影如鬼魅般張牙舞爪,道上十分冷清,路口處停著輛馬車,車旁,葉夜心披著件華美厚實的紫絨披風,遙望遠處玉鼎山,直待山腰那片火光逐漸熄滅,才輕輕笑了聲。

  黑衣女手執火把站在他身後,顯然也看到了整個過程,面露喜色:“少主妙計,果真成了。”

  葉夜心轉回身,並沒有多少喜悅之色:“成了,但成得也太容易。”

  黑衣女嗤道:“不論如何,我們的目的已達到了,他們三個也不過如此,鎮國公又如何,只怪他不識時務,軟硬不吃,所以自取其禍,屬下這就叫人寫信與主公報喜。”

  葉夜心道:“沒那麼簡單,叫他先別輕舉妄動。”

  黑衣女皺眉:“少主擔心什麼?”

  葉夜心道:“盯著的眼睛太多,有先動手的,難免就有想要坐收漁翁之利的。”

  黑衣女道:“不論如何,還有誰會比主公得利更大。”

  “暗箭難防,就怕是我們沒料到的,”葉夜心搖頭,接著似又無所謂了,轉身上車,“罷了,他既心急,我們照吩咐做就是。”

  黑衣女道:“主公心急,還不是為了少主。”

  葉夜裡已經進了車內,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聽得一聲低笑:“走吧。”

  .

  清晨走得很匆忙,天剛亮,溫海便帶著白小碧去與鄭公辭行,沈青早已等在那裡,費了這麼大功夫,到頭來還是上當,俊秀的臉不免帶了幾分喪氣之色,見到二人立刻又笑得無邪了,原來他昨夜先將雇來的保鏢們散去,所以回來得遲了些。

  解釋過後,他看著二人的包袱:“溫大哥也要走了麼?”

  溫海道:“正是來向鄭公辭行。”

  沈青看看門內,搖頭,再次露出慚愧之色:“原是想藉此機會立功的,想不到……倒害了他們,唉!”

  白小碧留心觀察他片刻,對昨晚那個一閃而逝的念頭又產生了懷疑,安慰他:“是那幕後之人太狡詐,沈公子別灰心。”

  “多謝,”沈青莞爾,“不知溫大哥打算去哪裡?”

  溫海道:“江湖中人,漂泊無定。”

  沈青忙道:“這樣才好,比那閒雲野鶴還要自在,小弟嚮往已久,溫大哥胸懷大志,所以有如此心境,不似我等,總為些區區得失計較憂煩。”

  溫海略覺意外,看著他片刻,一笑:“依我之見,沈兄弟當看開些,這些事本是天註定,成敗自有氣數,一半盡力,一半還是順應天意的好。”

  沈青順著他點頭:“溫大哥教訓得是,小弟謹記。”

  正說著,鄭公已穿戴好出來了,朝二人拱手:“招待不周,本當留幾位多住些時候,又怕耽誤你們的大事。”

  二人客氣幾句。

  鄭公揮手令下人捧過兩盤銀子:“家兄之事讓兩位費心了,是我兄弟二人當年作下罪孽,所以有今日報應,這都是天意,兩位不必自責,區區盤費,權當老夫一點謝意。”

  沈青堅持不受。

  溫海道:“鎮國公行事,鄭公最清楚,恐怕結怨不少,將來豈有不落井下石的,連著這一族的興衰全在鄭公身上,錢財雖是身外之物,卻自有它的用處,與其送與不缺它的人,何不留著以備將來所需。”

  鄭公默然片刻,讓下人收了銀子。

  說也奇怪,下人們原是不知道內情的,可自昨晚起,府內氣氛就異常壓抑,玉鼎未傾,已現頹敗之勢,想到初來府中所見的興盛景象,白小碧也覺得心酸,上前作禮:“這些日子,多謝伯伯關照。”

  鄭公微笑頷首,送三人至門外。

  沈青的馬已經備好,他輕快地翻身上馬:“小弟先走一步,溫大哥白姑娘保重。”

  白小碧揮手:“沈公子保重。”

  沈青到底年少,且天性樂觀,此刻早已一掃愁色,眨眼:“白姑娘,天下亦大亦小,或許不多時我們又能遇上了,且不要說太早。”說完再欠身朝鄭公與溫海作禮,一聲“駕”,便順大路飛馳而去。

  溫海也與鄭公作禮:“告辭。”

  白小碧回神,正準備隨他上車,忽有下人帶了個書生走過來:“老爺,這是門井縣來的秀才,姓趙,想要借宿的。”

  鄭公點頭:“既是讀書後生,且留他住下吧。”

  門井縣?眼見下人引著書生進去,白小碧猛然想起一事,急忙朝溫海道:“師父等我下。”說完匆匆轉身,快步進門去追那兩人。

  .

  東方初現日色,晨霧漸散,遠處,溫海微笑著將白小碧扶上車。

  紫儒紅裙的女子從樹後走出來,望著馬車去的方向,鮮艷的指甲幾乎嵌進肉里。

  身後有人道:“派去的人死了,有高手跟著她,下不得手。”

  女子低罵:“廢物。”

  那人勸道:“公子不過是看著她有用,小姐何必生氣,回去吧,否則叫公子知道更要不高興了,若真誤了大事,小姐將來不也後悔?”

  女子咬唇半晌,冷笑:“我看她就是個尋常丫頭,有什麼特別的,何況果真是她的話,老天自然會看著她,哪裡就輕易死了。”

  君子好逑

  冬去春來,行程不緊,日子反而過得有幾分逍遙自在,除夕過,元宵過,白小碧除了偶爾會想起父親在世時的閨中小姐生活,放爆竹,吃元宵,有些鬱鬱寡歡之外,一切似乎都沒什麼變化,直到二月,朝中忽然傳來鎮國公病故的消息,她才震驚不已。

  鎮國公病逝,聖上哀慟,率百官親往祭奠,諡曰忠武。

  奇怪的是,這樣重要的場合,鎮國公一手提拔的得意部將神武將軍呂復竟沒有現身,只令其次子前往代為祭拜。

  功高蓋主,聖上早就對鎮國公諸多猜忌,雖有心趁機扶植新勢力,無奈那些官員都是讀八股文章出身的酸腐書生,一味的高談闊論,所提治國之策多是紙上談兵,其中幾個有真才實學的也是初出茅廬,全無聲望,難掌實權,哪裡及得上鎮國公數年平叛收疆樹立的威信,鎮國公這一去,聖上羽翼已折,明白些的人都悄悄觀望形勢,今年春闈下來,所取人才大都入了吳王與李家囊中。好在聖上雖無奈,卻也不至自亂陣腳,任他兩家爭鬥,只坐在中間冷眼旁觀,利用兩派互相制約,勉強也能維持朝中局勢平衡。

  總的來說,這一場下來,得利的就是吳王與李家,其中吳王得利更多。

  鎮國公之死,根本就是在那幕後之人的算計中,白小碧隱約察覺到這點,只在心裡默默難過,當日走得急,竟沒機會見到葉夜心,如今想到他,著實說不清是什麼感受,直覺告訴她,此事必定與他有關,其所作所為令她憤怒,同時還夾雜著幾絲淡淡的失望。

  .

  沙河縣雖說名為小縣,可不似那起窮鄉僻壤,因所處地理位置好,比尋常縣城要大了近一半,也繁華熱鬧得多,南北往來經商的客人都要路過此地。

  街旁飯莊裡,白小碧問溫海:“師父真打算去陳府?”

  溫海道:“自然。”

  白小碧遲疑半晌,終究問了出來:“師父很想做官嗎?”

  “男人自然要建功立業,顯達富貴,方能光宗耀祖,”溫海笑看她,“便是女子嫁人也要嫁個有前程的,將來才能安享榮華富貴,我的徒弟就不想麼?”

  非從做官扯到嫁人,他自然是故意的,長輩這麼逗晚輩本不稀奇,但“長輩”若是個年輕俊美的公子,氣氛就曖昧了,白小碧漲紅臉,半晌才道:“我可不想嫁做官的。”

  溫海“哦”了聲:“怎麼說?”

  白小碧道:“做好官要被人陷害排擠,就像鎮國公年輕時候,做壞官更要遭報應,比如范八抬那樣的,依我看,當官的不過面上瞧著風光,裡頭竟險得很,而且這些人成日忙著公事應酬,有什麼好啊,倒是我們替人相地的,有一技謀生,衣食自足,雖沒有榮華富貴,可是自在安心。”停了停,她留意觀察溫海的神色,見他沒有表示,不由試探:“師父……不覺得這樣好麼?”

  溫海抬了抬眉,不語。

  料到他主意已定,白小碧也不是那起自不量力的人,本沒想過勸他迴轉,只疑惑:“可你不是說,兵部陳侍郎是李家人,四王爺那邊的嗎?”

  溫海道:“是朝廷的人就對了,別的都是將來的事。”

  當官為的是榮華富貴,至於當誰的官,皇上,四王爺,吳王,這並不重要,白小碧悵然:“也好,反正我們別幫吳王。”

  溫海道:“怎麼。”

  白小碧望望四周,悄聲:“鎮國公的事肯定是他在背後使壞,給呂將軍家送信的人就是他派去的。”

  溫海不予置評:“不要胡思亂想。”

  見他沒有興趣,白小碧不再多說,轉臉看看窗外,起身道:“這飯莊生意好得很,只怕還有些時候才輪到我們,師父稍坐片刻,我出去買兩樣東西就回來。”

  .

  女孩兒家總有雜七雜八的東西要買,白小碧邊走邊尋,走過兩條街便找著了店,進去選幾樣必須的小物件買了,因怕溫海等得不耐煩,匆匆就走,出門時險些與人撞了個滿懷。

  那是個眉清目秀的年輕公子,衣著華美,身後跟著兩個小廝。

  見他上下打量自己,白小碧連忙垂了眼帘,低頭避開,快步走出店門。

  “陳公子怎的親自來了,我正要叫他們送去府上的。”掌柜熱情地招呼。

  “這是誰家姑娘?”壓低了聲音。

  “……”

  聽到身後對話,白小碧更加快了腳步,看此人裝束華貴非常,必是本地望族公子,當著自己向人打聽來歷,有些輕浮紈絝子弟的做派,白小碧嫌他唐突,正暗自著惱,轉眼間忽瞥見旁邊小攤上擺著面小巧的銅鏡,雕花精美,不似尋常市面上賣的,一時忍不住停了腳步,拿起來細看,越看越愛。

  這些日子跟著溫海四處行走,並不曾見他與人相過地,倒像是遊山玩水,花銀子卻從不吝嗇,白小碧自小被父親教導勤儉持家,如今無依無靠跟著他,更加謹慎,想著不能只顧花他的錢,因此除了必須之物,便不大買那些奢侈東西,此刻拿著鏡子不免遲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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