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山風呼呼作響,這裡卻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鼓風爐中是通紅的炭,工匠們站在旁邊熱得流汗,夜寒全被驅散。

  先溶了鐵,再以鐵汁澆灌,尋常手段是拿這墳沒辦法了,白小碧看得興奮,臉通紅,轉臉卻見鄭公站在旁邊望著那墳,面色黯然,她不由奇怪,過去安慰:“事情都快好了,伯伯還在擔心什麼?”

  鄭公回神,搖頭:“只是想起了這位親戚,有些感傷罷了。”

  賀起也留意到了:“鄭公莫非是有難言之隱?”

  火光里,鄭公面色微白,勉強笑道:“過去許多年,不提也罷。”

  賀起不好再說什麼了。

  那邊沈青叫:“可以動工……”

  話未說完,忽然山下嘈雜聲起,遠遠地亮起火光,眾人正在驚疑,很快就有個莊戶飛快跑來,氣喘吁吁道:“鄭公快些回去吧,府上失火了!”

  鄭公慌得:“可傷了人?”

  那莊戶答:“人倒是都平安,大伙兒正在救呢。”

  鄭公鬆了口氣,急忙辭了眾人就走。

  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挑這個時候,這場火顯然來得不那麼簡單,沈青猶在遲疑,溫海道:“我去看看。”

  白小碧忍不住:“師父當心。”

  溫海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快步朝山下走了。

  墓中屍骨

  那幕後之人選擇此刻動手,分明是知道眾人的計劃,故意前來阻止破壞,事不宜遲,沈青與賀起簡單商量了下,吩咐工匠們儘快動工,白小碧見他們神色凝重,自覺地閉了嘴不去打擾,只遠遠站在一旁觀看。

  忽聽身後一名衙役道:“怎的就動工了,爺呢?”

  另一衙役打斷他:“等著吧。”

  二人說話聲壓得很低,白小碧卻聽見了,看著兩人一陣疑惑,總覺得哪裡不對,過了好半晌才發現問題所在:這兩名衙役口音和溫海十分相近,說的都是正宗官話,可他們不是鄭公特地從城裡府衙借調來的麼,照理說,平日聊天應該多用本地話才對,又不是出外公幹,怎的帶著京城口音?

  越想越納悶,她索性走過去拉賀起:“賀公子,這些官差大哥好象認識你?”

  賀起正忙著指點工匠們,聞言看她一眼:“他們都是我拿了鄭公書信,去府衙調來的。”

  怪不得他們會稱呼“爺”,白小碧暗罵自己多管閒事,陪笑兩句,轉身打算去看工匠們作活,哪知剛走到爐邊就聞得一股火藥味,還未反應過來,耳畔忽然響起鞭炮般的爆裂聲,緊接著眼前蒙蒙一片,煙霧彌散開,對面不見人。

  工匠們哪裡見過這場面,叫嚷著亂起來。

  知道出事,白小碧連忙拿衣袖捂著鼻子,衝出煙霧朝沈青身邊挪。

  沈青輕撩衣擺,上前厲聲喝道:“都給我站著別動!”

  語氣透著幾許陰狠,年輕秀美的臉上此刻竟是一片冰寒之色,眉梢那粒紅痣鮮艷如血,襯得兩道目光更加陰沉,白小碧看得心驚,不由自主又朝賀起那邊挪。

  工匠們果然不敢動了。

  賀起上前:“追!”

  沈青拉住他:“仔細調虎離山之計,不如賀兄與差大哥們留在這兒,我帶他們去看看。”說完縱身掠走,那些黑衣保鏢緊跟著躍起,尾隨而去,但見數條人影起落,眨眼間就消失在山林間。

  工匠們回神,都望著賀起等他拿主意。

  一名衙役上前:“爺,是不是動手?”

  賀起沒有回答,緩步踱至那座墳前。

  山風從外面吹過,周圍寂靜得很,火光映照下,由於剛剛經過土石加固,那墳顯得很新,墳頭撐起上面的大片石崖,看著本不是很高,卻能給人一種頂天立地的氣勢。

  怎麼還不趁機動工?白小碧忍不住低聲提醒:“賀公子,是不是……”

  賀起忽然打斷她:“給我挖!”

  一聲令下,工匠們都十分莫名,那些衙役卻似早有準備,取了工具圍上前開始挖墳。

  不是要澆鐵汁加固麼,怎的反倒挖起墳來!白小碧察覺事情不對勁,大驚:“賀公子,你這是做什麼!”

  賀起不理會,緊盯著那墳,美麗的臉上依稀透出殺氣。

  眼見眾人七手八腳,加固的大石塊很塊被撬開,白小碧上前想要阻止,那些衙役們哪裡肯聽她的話,她這才明白過來,心裡陣陣發冷,這些哪裡是什麼衙役,分明就是他的人假扮的,方才那些人故意引開沈青,很可能就是他設計的,今日之事根本就是他的計劃!

  賀起嫌慢,轉身怒視工匠們:“還不動手?”

  與先前得知的計劃相去太遠,工匠們雖然知道不對,但他們到底都是些百姓,本來就膽小怕事,如今見他這麼兇惡,哪裡敢違抗,紛紛硬著頭皮上前幫忙。

  他究竟想做什麼!白小碧心知此刻的他已經不是一條道上的人了,再不敢上前攔阻,暗暗著急,此樣才能通知溫海他們?正巧眾人都只顧挖墳,也無人理會她,於是她試著悄悄退了幾步,見賀起似無反應,便繼續後退。

  賀起道:“想去報信麼。”

  白小碧嚇得站住。

  賀起不看她,淡淡道:“想去,那就快些去吧。”

  白小碧只當他是故意試探,哪裡敢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賀起隨手取過支火把丟給她:“最好將鄭家人全都叫來。”

  見他不像故意說假話,白小碧遲疑片刻,果然拾起火把,轉身朝山下跑。

  .

  待溫海與鄭公趕到山上時,場面正緊張萬分,沈青已回來,正帶著黑衣保鏢們與賀起對峙,二人俱是面色莫辨,旁邊那墳已挖開了,露出棺材。

  見鄭公來,二人同時轉臉。

  鄭公呆了呆,看賀起:“這位親戚於我鄭家有恩,賀公子與他無怨無仇,為何擅自破墳壞他清靜?”

  “清靜?”賀起揮手令衙役們退開,“依我看,被人所害,埋骨他鄉,不得歸故里,何來清靜?”

  鄭公變色:“你……究竟是誰?”

  賀起不答反問:“賀某說的對也不對?”

  鄭公沉默。

  難道裡面的親戚是被害死的?白小碧正在詫異,旁邊溫海忽然道:“當朝神武將軍呂復,數十年來跟著鎮國公南征北戰,平息叛亂,乃是鎮國公的左膀右臂,更是當朝功臣,聖上曾親口戲稱‘玉面將軍’的。”說到這裡,他看著賀起微微一笑:“早聞令尊大名,如今正值壯年,定然威風更盛,呂兄氣度不凡武藝超群,深具將門之風,我等早該認出來的。”

  “好眼力,”賀起點頭,“敢問鄭公,我呂乾可開得這棺材?”

  鄭公白著臉半日,終於緩緩點頭:“都退下吧。”

  沈青道:“此事干係重大,鄭公……”

  鄭公打斷他:“二十八年了,遲早會有今日,呂公子來得正好。”又轉向眾工匠:“今晚暫不能開工,有勞諸位鄉親辛苦一場,先回去,工錢明日來領就是。”

  工匠們先前聽到神武將軍的名頭,已經嚇得面色發白,誰肯卷進這些大人物的麻煩里,聞言都如獲大赦,匆匆收工下山了。

  事已至此,挽救不及,再堅持也沒什麼必要,沈青揮手讓眾保鏢退開。

  .

  埋在地下二十幾年,奇怪的是,棺木居然沒有朽爛,裡面裝著一副男人的骨架,略比尋常人大些,可見他活著的時候生得很高大魁梧,而且那身袍帶靴完好無損,腰間還墜著枚晶瑩的玉佩,白小碧本來是害怕的,可又忍不住好奇,偷偷拿眼睛看,只見那佩正面朝上,刻有一“呂”字。

  呂乾取出玉佩放在棺材蓋上:“從不曾聽過鄭家還有門姓呂的遠親,倒是此佩,我竟眼熟得很。”他一邊說,一邊探手入懷,取出另一塊玉佩:“我們呂家也有兩塊祖傳的玉佩,天下僅此一對,先祖父與祖母各執其一,二十八年前,祖父外出訪友不知所蹤,留下祖母與年僅十四的家父艱難度日,所幸當時一位姓鄭的右將軍是祖父的摯友,慷慨相助,只因他與祖父情同手足,祖母深信不疑,令家父追隨其左右,建功立業,如今他已功成名就,位居鎮國公。”

  眾人皆無言。

  呂乾將玉佩放到先前那佩旁邊:“當日祖父失蹤,隨身之佩跟著失落,這一塊乃是先祖母之物,她老人家保存多年,臨終時吩咐家父務必尋到祖父屍骨,與之合葬。”

  兩塊佩形狀色澤皆無差別。

  “還留了書,”呂乾自棺材中挑出卷帛書,展開念道,“自負武藝,一心盡忠報國,孰料上不仁,空懷抱負,今害兄性命,實不得已,惟他日九泉之下,再與兄請罪。”

  白小碧駭然。

  手刃摯友,本是無恥之徒才做得出來的事,而今兇手竟是名滿天下的鎮國公,這太令人難以置信了!帛書上那句“上不仁”,足以給鄭家帶來大禍。

  呂乾以帛書示眾人,冷笑:“有憑有據,還有什麼說的?”

  沈青看著那帛書,嘆氣:“此事既已多年無人知曉,呂大哥又從何得知?”

  呂乾沉默片刻,道:“幾個月前,家父接到封神秘的信,信上說了此事,家父素來敬重鎮國公,本是不信的,無奈念及祖母臨終所託,這才派我來查探。”

  沈青苦笑:“呂大哥明知是被人利用。”

  呂乾道:“不論如何,身為呂家子孫,豈能任祖父屍骨流落他鄉。”

  沈青道:“鎮國公一時糊塗做下錯事,但始終於國有功,他老人家現是朝中重臣,這一出事……”

  呂乾打斷他:“我十歲時曾得鎮國公親授武藝,也不願當真,但如今事實俱在,莫非身為重臣,為了功名抱負便能手刃摯友?”

  眾人默然。

  縱然貴為鎮國公,也不能為他做下的錯事開脫,父仇不共戴天,誰能輕易忍得下?定要勸神武將軍置父仇不顧,未免無理,更重要的是,眼前事情已經發生,補救不及,這場變故的幕後策劃者已經達到了目的。

  “天意,”鄭公搖頭,“家兄征戰多年,終不得志,三十七歲上更受jian人誣陷,險遭大難,告假回鄉來,恰逢一位地理先生路過,指點說只需一外姓相助便能奏功,否則此劫難逃,但若平白無故找周圍人家,豈不令人生疑,何況喪事也不是日日都有,一時間竟找不到外姓辦喪事的,直到兩個月後,家兄偶然出門,忽遇舊友呂光,便邀他至家中。”

  之後的事就算不說,眾人也已經猜到,他兄弟兩個必定將呂光害了,掩埋於此,謊稱是遠親。

  “此事是我出的主意,”鄭公看著那棺材,緩緩道,“被我勸得幾次,家兄也不阻攔了,今日之事,是我罪有應得,如今鄭家滿門性命都在呂公子手上,呂公子儘管將此書帶回去,呂將軍如何處置,鄭家但憑發落。”

  “說的好,”呂乾轉身,吩咐那些假衙役,“準備起程。”

  棺材連帶泥土很快被運走,想是車已等在山下了。

  白小碧忽然上前兩步:“呂公子,那個給你家寫信的神秘人物……你可認得?”

  呂乾搖頭:“並沒見過他。”

  白小碧不再問了,退回至溫海身旁。

  溫海道:“鼎足與鼎本為一體,如今足廢鼎殘,神武將軍更當謹慎行事,此番回去,倘若有朝中重臣找來,無論是何主意,呂兄定要勸將軍順勢答應,自保方為上策,將來再相時而動也不遲。”

  呂乾道:“溫兄之言,小弟必定銘記於心。”說完抱拳作禮,取了那佩與帛書,轉身便走。

  沈青忍不住道:“呂大哥且慢!”

  手微微攥緊,呂乾停住腳步,卻沒有回頭,只在原地站了片刻,忽然將手一揚,那帛書便飛入火爐中,隨著“忽”的一聲,火焰躍起,帛書瞬間化為灰燼,隨後他也不說話,大步朝山下走了。

  沈青默然半晌,轉向鄭公:“沈青無能,此地已破,鎮國公再留朝中恐怕要出事。”

  短短一個時辰工夫,鄭公仿佛衰老了十歲,他搖頭:“不論如何,多謝兩位好意,家兄那邊我會儘快修書去,別的……聽天由命吧。”

  沈青點點頭。

  鄭公再不言語,帶著家丁下山去了。

  白小碧站著發呆。

  鎮國公愧對部下,若果真因此離開朝廷,朝中局勢勢必又要生出新的變化,區區小計便使得聖上再去一臂,那幕後之人到底是誰?是吳王的人,還是李家的人?又或者,是其他勢力?會不會……是他?

  正在出神,手被握住。

  溫海似挑了下眉,帶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回去了。”

  足廢鼎殘

  回到鄭府已近寅時,夜深沉,鄭公沒有多吩咐什麼,下人們都各自散去,今晚發生的事在他們看來只是一場意外而已,方才他們都退得很遠,並沒聽清楚。

  對於鎮國公,白小碧始終懷著敬重之心,明知道他害了呂光是不義,卻仍舊忍不住問:“師父,不能挽救麼?”

  溫海道:“足廢鼎殘,局勢不穩,鎮國公再不抽身,恐會招至大禍。”

  白小碧想起另一個問題:“那賀……呂公子家……”

  溫海明白她的意思:“鼎足與鼎本為一體,沒了鎮國公,呂家在朝中便不足為懼。”停了停又贊道:“不費吹灰之力就扳倒鎮國公與神武將軍兩個人物,此人手段果然高明。”

  白小碧默然。

  范八抬是該死,鎮國公也的確有罪,可過去二十幾年的事怎會突然被人翻出來?那人的目的恐怕不只是打抱不平這麼簡單。會不會與他有關?就算他說的真話,不是吳王的人,可這不表示他與李家也無關,四王爺雖無能,背後的李家卻不可能真沒半點野心,如果是他,他為什麼要參與朝中爭鬥?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