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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僕被掀了個踉蹌,苦著臉:“爺沒事便好,要有事,回去小的又要……”

  他拎過小僕,拍他的肩:“有我呢,幾時叫你吃虧了。”

  那手上力道太重,小僕被拍得矮了一矮,不作聲。

  過了這河就是玉鼎城方向,他們該也是去玉鼎城的吧,白小碧正看得有趣,船已經靠岸,主僕兩個先隨一撥人上船過河去了。

  .

  玉鼎城很大,其繁華熱鬧,包括城中人的吃穿用度,都不是門井縣能比的,跟著溫海幾個月,白小碧見識也長了許多,倒沒有十分意外,二人至午時才進的城,鎮國公的故居在城東,溫海準備明日再去,因此先臨時找了個客棧住下,吃過飯,他便自回房間休息了。

  白小碧滿腹心事走在街上,今日發生的一切令她心情灰暗。

  知道他不喜歡吵鬧,這些日子她就儘量克制自己少去煩他,先還提過幾次學本事的話,然而他總不放心上,絲毫沒有傳授的意思,到後來白小碧也不好再提了,反正大仇已報,心情早已不那麼迫切,可是她萬萬沒想到,在他眼裡,她原來是個麻煩。

  既然這樣,他當初又是以什麼樣的心情主動提出收她為徒的?是顧著朱全的面子?救她出來,然後隨便找個妥善的地方安置?

  這麼說,他隨時都可以把她丟開了。

  滿以為認了個師父,至少有個親人,如今事實與想像中相去太遠,白小碧失望且茫然,風吹得身上一陣陣發冷,她不由自主抱起雙臂,望了望街旁的布莊,打算回客棧。

  正在此時,視線範圍內出現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白小碧先是喜,而後心情卻更差。

  他也看見了她,放開身邊的姑娘,微笑著點頭示意。

  明明喜歡香香姑娘的,走的時候卻連道別也沒有,而且這麼快身邊又換了人,比張公子還要薄情!心頭無名火再度竄上來,白小碧橫豎都看他不順眼了,轉身就走。

  戲說地理

  匆匆轉過十字路口,被人撞了下,白小碧終於冷靜下來,很快就發現自己這場氣生得毫無道理,數次相救卻換來冷眼相待,他會怎麼想,居然朝著恩人發脾氣,無論如何都不占理,他薄情不薄情與自己有什麼關係,上次還莫名跟他發了通火,怎麼就控制不住呢!門井縣一別,原以為再也見不到他了,如今難得遇上,又被弄成這樣,下次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遇上……

  越想越煩惱,白小碧忍不住回頭望,然而方才匆匆已走過兩條街,哪裡還有他的身影!登時她腸子都悔青了,泄氣地放慢腳步,無精打采往客棧走。

  旁邊巷子裡伸出一隻手,將她拉了進去。

  白小碧嚇一跳,看清那人,先是喜悅,隨即沉默。

  披風下半露著雪青色外袍,他手握摺扇含笑看她:“小丫頭這麼容易就發火,又是誰惹你生氣了?”

  脾氣越來越壞是事實,白小碧漲紅臉不語。

  葉夜心沒有追問,見她被過巷風吹得有些發抖,頓時皺了眉,拿扇柄掀掀她的衣袖:“天涼了,怎的還穿這麼少?”

  不知多久沒聽過這樣的話,白小碧仍是不作聲,頭埋得更低。天氣越來越涼,本該做幾件暖和的衣裳,溫海固然好說話,然而現在吃的用的都是跟著人家,怎好再開口要銀子,她出身不差,自然更加愛護臉皮,因此忍著沒說,溫海也不曾在意這些小事,誰知他卻留意到了。

  見她始終不答,葉夜心不再說什麼,解下披風。

  肩頭一沉,全身被暖意包圍,白色的鑲著金紋黑邊的薄披風,帶著他身上的溫度。白小碧終於抬臉看他一眼,急忙又垂下眼帘,眼圈紅了。

  葉夜心替她拉緊披風,微笑:“愛哭的姑娘,大仇已報,該高興才對。”說著,他又打開摺扇,扇去旁邊石檻上的塵土,扶著她坐下:“跟著你師父來的?”

  白小碧立即擦乾眼睛,點了下頭:“范家真的被滅門了。”

  葉夜心道:“那是他們作惡太多,更不該動你。”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白小碧緊張地抬眼盯著他:“你不怕晦氣?”

  葉夜心奇怪:“怎麼說。”

  白小碧低聲:“他們說這都是因為我,說我很晦氣。”

  葉夜心恍然,搖頭道:“自然不是你,他們胡說的。”

  白小碧心中一動:“那……”

  “是我,”葉夜心右手握扇柄,左手握扇頭,從容道,“是我聽說他們橫行門井縣,欺壓百姓多年,又害了你爹,所以就順手收拾他們。”

  真的是他!怪不得他當時那麼篤定說會有人替自己報仇,白小碧震驚,半晌才喃喃道:“你也懂地理。”

  葉夜心道:“略知一二。”

  輕鬆一句話就讓范家被滅門,不是“略知一二”能辦到的,白小碧只顧發呆。

  葉夜心道:“這樣的惡霸本就該死,為民除害不好麼?”

  白小碧沒有回答,移開視線。

  大仇得報自然好,然而他設計范家到底是真心想為民除害,還是另有隱情?畢竟聽沈青那麼說,范八抬一倒,聖上就是自斷一臂,拍手稱快的恐怕不只百姓,吳王與四王爺才是最高興的人吧……

  葉夜心沒留意她的神色,含笑囑咐:“此事雖是借聖上之手辦的,但聖上必會後悔,如今應該已派了人在暗中查探,你可不能走漏消息,否則我就要被拿去官府問罪了。”

  二人到底才見過幾面,白小碧不好多問,無論如何范家作惡多端都是該死的,何況他還替自己報了大仇,怎能出賣恩人,聞言點頭:“我知道。”想起沈青與溫海都已發現,忙又提醒他:“可能已經……已經有人發現風水的事了,你要小心。”

  葉夜心道:“好,我會當心。”

  遷墳拜相,風光已極,孰料隨之而來的竟是滅門之禍,一系列事件看似偶然,若非自己是知情人,哪裡會想到其中暗藏玄機,白小碧讚嘆:“猛虎下山,風水寶地真靈。”

  葉夜心道:“一塊寶地固然重要,卻有一半在於看的人,否則好地也要被他弄壞了。”

  想到朱全的事,白小碧贊同。

  葉夜心拿扇子輕敲掌心:“當年有兩個極高明的地理先生,一個姓李,一個姓王,某日兩人同覓得一塊寶地,這可不得了,兩人都爭著想要躺在那裡,以便子孫富貴,不過他兩個師出同門,交情不淺,爭執起來未免有傷和氣,因此他們便聚齊兩家人,合在一處商量出了個法子。”

  白小碧不覺聽入了神,好奇:“什麼法子?”

  葉夜心道:“這法子簡單得很,誰先死了,誰就占那塊寶地。”

  白小碧想了想:“這也公平,後來呢?”

  葉夜心道:“地理先生看別人,卻看不准自己,因此高明的就會以藏星之法隱藏命相,以防他人窺探,這姓王的先生回頭一想不對,姓李的長自己足足五歲,論壽元自己豈不吃虧?越想越不甘,當晚他便回去尋了根繩子上吊了。”

  他講得風趣,白小碧聽得笑起來。

  葉夜心笑道:“他這一死,自然要如約下葬,誰知那姓李的先生覺得事有蹊蹺,趁人不備過去掀了棺材看,發現是自縊,一怒之下便指著他的屍體罵了句話。”

  白小碧忙問:“什麼話?”

  葉夜心道:“他說,你這姓王的王八敢使詐欺我,叫你王家世代好運只行單,子孫富貴不兩全。”

  見他學起粗話,白小碧咬唇笑。

  葉夜心嘆道:“他說這話原是泄憤,誰知無意中偏就准了,王家自得了這塊好地,子孫非富即貴,不是做官便是巨富,然而總沒有富貴兩全的,做官的沒錢,有錢的卻無地位。”

  白小碧笑得彎腰:“可見本事再高,為人都要誠實,騙得過別人也騙不過天,逃不出報應。”

  報應?葉夜心饒有興味地看著,直待她笑過,才柔聲道:“姑娘家,多笑笑就更好看了,時候不早,快些回去吧,你師父必定在等。”

  跟他說話有趣,想不到時間過得這麼快,白小碧失望地看看天色,漸漸低頭,站起身,接著便感覺肩上一輕,披風被取走,無數涼意襲來。天還沒黑,這披風十分長大,明顯是男人的,一路穿著回去原也不妥,然而她還是禁不住惆悵。

  葉夜心拉起她的手:“天涼了,去做幾件衣裳穿,這麼冷的手。”

  看著手中銀票,白小碧漲紅了臉想要推辭。

  “將來有了再還我,”葉夜心合攏她的手,微微一笑,“姑娘家在外更應當珍重,愛哭可不是好事,那樣非但幫不了自己,更幫不了別人,你是聰明的姑娘,遇上事情要學會想法子。”

  一席話說得白小碧心下暗服,默默不作聲。

  葉夜心自己系好披風,拉著她走到巷口:“本當送你回去,但你師父是正元會的,與我們天心幫不同派系,且素來不和,還是不見為妙,你萬萬不可對他說起我,也不可說我借的銀子,免得生事。”

  原來他們也有派系之分,天心幫?白小碧點頭答應,想起一事,忙低聲問:“衛家飯莊的風水是被人壞了麼?”

  葉夜心承認:“是我。”

  好好的青石階怎會碎裂,想來想去,當時只有他在那上頭踩了一腳,只不過平生從未見過那樣的本事,白小碧一直難以相信,如今得他親口證實,心中更是五味陳雜:“衛掌柜全家都進了大牢啊。”

  葉夜心皺眉:“他忘恩負義想占你的房子,所以我教訓他。”

  白小碧喃喃道:“可是他的家人也進了大牢,他雖然壞,並不是大罪……”

  葉夜心點頭安慰:“你不喜歡,那就饒了他,放心,我前日派人去打聽,知縣大人已經放他出來了。”

  早知道他不是那麼狠毒的人,白小碧鬆了口氣,展顏:“謝謝你。”

  “你既像我妹妹,也算與我有緣,跟哥哥不必這麼客氣,”漆黑的眼睛滿含笑意,他輕輕推她,“回客棧吧,我有空再來看你。”

  他真的拿她當妹妹?心情突然大好,白小碧磨蹭片刻,低聲道:“你別去客棧找我了,我明日就要跟師父去鎮國公家的莊上借宿。”說完再不看他,快步就走。

  看著她的背影,葉夜心笑了聲,側身:“出來。”

  一道人影躍下,跪在他面前,雙手呈上封信:“少主,主公有信。”

  玉鼎朝天

  回到客棧,溫海果然在等她吃晚飯,白小碧藉口在外閒逛,隻字不提遇見葉夜心的事,溫海沒有懷疑,二人吃畢便各自回房歇息了,當晚無話。

  第二日清早起床,天色仍顯陰沉,溫海也不在意,帶著她趕往城東。

  城東山勢起伏,其中最大的一座山頭格外奇特,遠遠望去極似古鼎,穩穩噹噹供於高台上,整座山頭皆被樹木掩映,其色蒼翠,猶如碧玉雕成,其形巨大,鼎身渾圓,依稀可辨三足,氣勢天成。

  白小碧暗忖,怪不得叫玉鼎城,原來得名自此山。

  溫海看了半晌,道:“跛足之鼎變作朝天之鼎,難得這般穩固。”

  白小碧心中一動:“這裡也是風水寶地嗎?”

  溫海淡淡地笑:“好地,卻得來不易,必有高人指點。”

  白小碧疑惑。

  溫海緩步朝前走:“前面便是鎮國公莊上了。”

  白小碧想了想:“我聽爹爹說,鎮國公在朝中極有威望,謝家半壁江山都是他撐著的。”

  溫海邊走邊道:“鎮國公乃本朝重臣,忠良正直,平生征戰沙場,功不可沒,且提拔了許多能臣勇將,忠武將軍與上將軍這些人都出自他門下,堪稱國之棟樑,然而其年輕時雖立下戰功無數,卻始終不得重用,六度起落,幾番更是險遭大禍。”見前方路面泥濘難行,他停下來,自然而然拉起她的手,“現下鄭府的主人正是其兄弟鄭公,聽說他為人誠實好客,在本地極有威望。”

  被控制的感覺再度升起,雖說二人名義上是師徒,但被他這麼牽著走,白小碧還是覺得不自在,臉上燒得厲害,無奈那手十分有力,她幾番想縮回手都未遂,又不敢過於抗拒,只得作罷。

  直到走過這段泥路,溫海才放開她。

  白小碧鬆了口氣,悄悄往旁邊移開幾步。

  溫海卻停住腳步,抬起早已準備好的傘:“下雨了。”

  白小碧愣了愣,果然發現頭頂有雨絲飄落,方才太過於緊張,竟沒留意到。

  潔白的綢布傘打開,沐浴著清秋的斜風細雨,仿佛一朵盛開的花,和著他身上潔白的衣衫,沖淡中透著幾分冷清。

  傘下,他微笑著示意她:“站在雨里做什麼,過來。”

  白小碧默默走到傘底,儘量與他保持著距離。

  他順手將她拉近了些:“仔細淋病了。”

  離得更近,熟悉的檀香味再次飄入鼻中,清楚地感受到這份關切中的刻意,白小碧還是忍不住想去證實,如果他真的是迫不得已才帶著她,將她當作隨時可以丟開的麻煩,又何必做出這麼關心的樣子?這是不是可以說明,他多少還是拿她當徒弟看的。

  白小碧寧願相信自己的猜測,於是伸手扶著傘柄將傘往他那邊推了點,一個人只要嘗過一次孤獨的滋味,就會更加想要留住身邊的親人,儘管其中帶了些討好的意思,她有點害怕被丟下。

  溫海側臉看她。

  白小碧鼓起勇氣:“你也別淋著雨了。”

  溫海笑了笑,收回視線,沒說什麼,帶著她再朝前走了約一柱香工夫,就到了鄭家田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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