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

  莊子緊挨著城,一路上但見許多披著蓑衣的莊客來去說話,原來鄭家世代居於此,是本地的小鄉紳,鎮國公未出身時就住在城外這田莊裡,後來立了大功,聖上賜府第,以便他回鄉祭祖,他也不肯搬進城,只將故居重新整修了一番,令其弟鄭公守著。

  兩座石獅,一排石級,門上“鄭府”二字很是氣派,透著豪門之家該有的威嚴,只不過門房謙和的笑臉將那高高在上感覺減去了一半,門房與家丁們很客氣也很有眼光,見二人不像尋常客商,忙讓到廳上用茶,一面去稟報主人。

  鄭公聽說後親自出來,五十多歲模樣,面容和藹。

  問候過主人,溫海大略報上名姓來歷,又道:“路過貴莊,偏逢陰雨,實難趕路,是以想要在府上借宿幾日,無意打擾主人家,還望行個方便。”

  鄭公笑道:“出門在外誰無難事,不過借宿而已。”吩咐下人引二人去客房。

  溫海道謝。

  “且慢,”鄭公忽然叫住二人,看著旁邊的白小碧,“這姑娘是……”

  溫海不動聲色:“在下的表妹,姓白,前日路過,正逢姨父去世,我見白家並無兄弟,因此寫信稟明了母親,母親令我帶她回去。”

  鄭公皺眉:“果真?”眼睛只看著白小碧。

  白小碧會意,矮身作禮:“幸有姨父姨母肯收容。”

  孤男寡女在外,又無老媽子丫鬟跟著,鄭公見她形容舉止不尋常,所以懷疑,聞言方知是孤女,且二人不像有私情的樣子,點頭:“後生休怪老夫多嘴,雖說她孤苦無依,但既是姨母之女,也是你的親表妹,怎好叫她拋頭露面。”言下之意,是責備他怠慢。

  溫海道:“主人家教訓的是。”

  白小碧忙道:“表哥待我很好,出門在外,本該便宜行事。”

  鄭公正要說話,忽然家人來報:“城西盧老爺有要事求見老爺。”

  那盧老爺四十來歲,一路低著頭走來,連連與家丁客氣,神色甚是侷促,剛進門就躬身朝鄭公拜了下去:“求鄭公救我這回。”

  鄭公詫異,忙扶起他:“盧兄何事驚慌,仔細說來。”

  盧老爺漲紅了麵皮:“方才古家二公子在店裡與掌柜起了爭執,小兒不慎失手推了他一下,他便叫幾個人將小兒拿去,苦求幾番不肯放人,無奈只得求知縣大人設法,知縣大人因想著他是鄭公的外甥,叫我來跟鄭公討個情……”

  “有這等事,混帳!”鄭公微怒,“盧兄莫急,我與你去找那孽障,必要他放還令郎,與你賠不是。”

  盧老爺喜悅,千恩萬謝。

  與二人道了聲“自便”,鄭公便領著他出門去了。

  .

  當初范家仗著范八抬橫行門井縣,想不到鎮國公的家人又是另一番行事,白小碧暗暗敬佩,跟著下人去客房安頓,午飯後雨住了,原想去和溫海招呼,誰知他的門卻緊閉著,白小碧不好打擾,只得獨自進城,思量著買些布做衣裳。

  行人無數,天氣雖不好,城裡熱鬧景象卻半點不減,街道兩旁許多店鋪,偶見煙花樓台,白小碧低了頭不去看,心裡說不清什麼滋味。

  正慢慢走著,冷不防耳畔響起一聲慘叫,緊跟著一團黑影從左面撲來,險些將她撞倒。

  “小王八羔子,叫你知道賀爺是誰!”一個高大的人影跳過來,拎起地上的黑影一丟,那黑影便直直飛向左邊,將賣貨的攤子砸個稀爛。

  借宿鄭府

  且說白小碧走在街上,被突然間飛來的黑影嚇一跳,看明白之後更加驚怕,連忙遠遠躲開。

  地上的人二十幾歲模樣,正是典型的紈絝子弟裝束,此刻躺在地上痛苦地扭動身體呻吟,臉上有一處青紫,想是先前已吃過拳頭。

  再看前面站著的人,玄衣墨帶,身材高大,面如美玉,一雙大眼睛瞪得圓圓的,分明怒火中燒,卻無端又透出幾分妖嬈,嫵媚之態竟不輸女子,當然,這僅限於不動手不開口的時候。他大步過去抬腳就踢,罵罵咧咧:“小王八蛋,瞎了眼敢打你賀爺的主意,今兒我就廢了你,叫你他娘的下半輩子做女人。”

  見他只管打,小僕慌了,撲上去抱住那腿:“我的小爺,消消氣……”

  他踢開小僕,怒道:“爺收拾誰,你湊個屁熱鬧。”

  小僕坐在地上,捂著胸口:“這姓何的小子有眼無珠,爺別和他計較,教訓教訓就是,你這腳力幾個人受得起,再打下去要鬧出人命了。”

  此人容貌雖美,看著斯文,出手之間卻兇狠無輕重,幾名家丁互相攙扶著,想是都嘗過拳頭,知道厲害,遠遠站著不敢過來,聞言大叫:“賀起,你敢傷我們家公子,不要命了麼!”

  他叫賀起?白小碧暗忖。

  “揍他兩下又怎的,”賀起冷笑,“爺殺的人……”

  小僕忙拉拉他衣衫的下擺:“小爺!”

  他似乎意識到什麼,這才住了口。

  地上何公子聽得清楚,更加害怕,朝眾家丁叫:“還不快救我!”

  家丁們也怕出事,放軟語氣:“我們公子不過問你兩句作耍,原是兩廂情願,你不肯就算了,做什麼動手……”

  不說還好,聽到這話,那張白淨的臉剎那間變得黑如鍋底。原來這賀起生得貌美,最恨有人說自己像女人,偏姓何的喜好男風,只當他是個風流人物,將言語去調戲,他先前還當是朋友,發現不對作色要走,哪知這姓何的不知死活,叫了幾個家丁想要逼迫,這才惹得他動怒,如今聽家丁們又提起,胸中惡氣上來,過去又是一腳:“瞎了你的狗眼,活膩了!”

  何公子打滾閃躲,慘叫:“不敢了,爺爺!小人該死!我有眼無珠,哎喲……”

  小僕忙爬起來,使出吃奶的力氣將他拖開:“鬧大了,爺!”使眼色給家丁。

  家丁們飛快圍上去扶了何公子就走,邊走邊回頭嚷:“姓賀的,有本事別跑!”

  賀起猶不解氣,正要追,被小僕從後面死命抱住:“我的小爺,還鬧什麼,他們已經叫人去報了官府,稍後官府的人就到,仔細多事。”

  賀起瞪眼:“官府又怎的,爺怕他?”

  小僕無奈:“小爺,你是來做什麼的,老爺怎麼囑咐你來!”

  賀起愣了下,不再說什麼。

  聽他口音是外地人,旁邊圍觀的人都替他著急,好心催促:“衙門裡就要派人來了,公子快些出城走吧,何家你惹不起的。”

  小僕放開他,低聲笑:“爺,這可惹出事來了。”

  賀起哼了聲,欲言又止,一雙美目轉來轉去,顯然也知道驚動官府很麻煩。

  有人低聲出主意:“姓何的素來跋扈,公子既占理,也不用怕,趁著他們沒來,快些趕去城東鄭公莊上避一避,他老人家最是公道,必能替你作主。”

  小僕正在為難,聞言似想起什麼,大喜:“可是鎮國公莊上?”

  眾人點頭:“鄭公正是鎮國公的兄弟。”

  賀起也笑道:“是了,早聽說鎮國公是玉鼎城的人,如此正好,且隨我去拜訪拜訪。”

  小僕應下,打聽:“不知鄭公家在城東何處?”

  旁人正要細細說與他,旁邊賀起忽然“哈哈”一笑,抬腳就走:“不用問了,走。”

  .

  出了城門,賀起領著小僕前行,遇上岔路也毫不遲疑,一派胸有成竹的模樣,小僕驚奇:“小爺來過?”

  賀起道:“沒有。”

  小僕道:“那……走錯了可如何是好?”

  賀起道:“你當爺是傻子?有人帶路,怎會走錯。”

  果然,遠遠的,有道纖瘦的人影在前面走著,時快時慢,似有意與二人保持著一定距離。

  小僕眯著眼瞧了瞧,更加意外:“那好象是個姑娘,爺認得麼,她怎會給我們引路?”

  賀起搖頭:“不認得,她借宿在鄭府,所以順路領我們去。”

  小僕奇道:“爺怎麼知道?”

  賀起罵:“跟了我這麼久,眼光還是不出面前一寸,昨日過河時她也在,想是認得我,所以方才跟我招手呢。”

  “我這不是只顧看爺了麼,”小僕笑道,“爺記性好,但你怎知她是借宿的?”

  賀起道:“廢話,她當時背著包袱,顏色憔悴,可見是遠道而來,一個遠道而來的姑娘卻知道城外鄭府,不是投親就是借宿去的。”

  小僕道:“若她只是個下人丫頭呢。”

  賀起道:“細皮嫩肉的,看那身衣裳,那走路的模樣,無半點粗野之態,哪點像丫鬟,尋常人家的姑娘也沒有這樣的,必是個嬌滴滴養在閨中的小姐。”

  小僕仔細瞧:“是了,和我們家四小姐差不多。”

  賀起道:“真是投親,鄭府這樣的人家,必會妥善安頓親戚,怎會讓她姑娘家一個人拋頭露面進城,方才他們都說鄭公名聲好,斷不會如此行事。”停了停,他沉吟:“尋常小姐出門都帶有丫鬟老媽子,陪著她的卻是個男人,若是兄長,怎會不管她任她獨自出門,又不給她請丫鬟伏侍,依我看,倒像是個落魄小姐,怕是家裡出了什麼變故,只得跟了那男人,路過此地,逢雨,所以借宿鄭府。”

  小僕低聲:“莫不是私奔的?”

  賀起想了想,搖頭:“不像,我看那男人待她還好,卻不夠親近,或是遠房親戚。”

  小僕道:“爺別只顧說話,她都走遠了,快些跟上去吧。”

  “她既然有心領路,就不會丟了我們,”賀起拍開他,“別走太近,兩個男人追著個姑娘,叫別人看見笑話,且帶累她名聲,你看她故意走在前面,行事這麼謹慎,還不是個小姐麼。”

  .

  到鄭府,鄭公已經回來了,聽說有客求見,便親自出來。

  賀起倒很恭敬,起身抱拳:“在下賀起,路過此地,城裡客棧都滿了,聽說鄭公好客,特來投宿。”

  這個謊撒得顯然不高明,幾天雨而已,城裡客棧也不至於就住滿,多半是想省幾個房錢,鄭公活了一大把年紀,什麼人沒見過,不由一笑,點頭讓坐:“年輕人出門在外不容易,不必拘禮。”

  二人分賓主坐下。

  見他遲遲不提城裡官司的事,小僕只得上前道:“其實我家公子求見鄭公,除了借宿,還有件事。”

  鄭公看賀起,示意他講。

  賀起黑著臉不說話。

  小僕暗笑:“我家公子方才一時衝動,在街上出手教訓了個人,他們家報官了,聽說鄭公最是公正,所以才趕來府上。”

  鄭公皺眉:“打人?”

  小僕道:“是那姓何的太無禮。”

  上下打量賀起幾眼,鄭公似有所悟:“可是何老爺的公子,叫何開的?”

  小僕道:“好象是。”

  “不妨,你且安心住在這裡,”鄭公也不細問,轉臉吩咐下人,“帶賀公子去客房。”

  賀起起身再抱拳作了個禮,主僕二人隨家丁離開廳上。

  剛走進客房院子,就見溫海與白小碧站在階前,自從進了鄭府就不見白小碧的影子,賀起正在奇怪,此刻見她與溫海在一處,也不好貿然過去說話。

  小僕拉他:“那不就是……”

  賀起踢他:“羅嗦什麼,去給爺倒盆水。”

  大約是覺得他言行粗魯,與外貌十分不諧,家丁低頭忍著笑指引過房間,便匆匆帶著小僕出院子去打水了。

  白小碧本是因救人之事對他有好感,所以才引路,此刻正與溫海說:“就是那位賀公子。”

  她既然主動說起,賀起也沒了顧慮,大步過去:“多謝姑娘引路。”

  白小碧矮了矮身:“賀公子昨日河上救人,很是敬佩。”

  賀起不客氣:“救得了這回,救不了下回,如今世道正是各人自掃門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我只氣不過。”

  白小碧莞爾,轉臉看溫海:“這是我……表哥。”

  溫海淡淡一笑,抬手作禮:“在下溫海,今日得見賀兄,實乃三生有幸。”

  見他衣冠整齊,儀表優雅,有幾分像讀書公子,賀起自幼好武,不喜咬文嚼字,加上聽這一番客套話,越發不耐煩,只隨意抱了下拳:“小弟賀起,粗鄙之人,不愛那些虛禮,這就回房歇息了,溫兄自便。”說完竟再不理二人,轉身就朝房間走。

  溫海也不生氣,看著他的背影:“賀兄太謙,征戰沙場乃是為國為民,怎說粗鄙。”

  賀起倏地停了腳步,迴轉身來,滿臉驚疑。

  各懷心機

  溫海微笑:“我看賀兄面相帶殺氣,且喜作扶刀仗劍姿勢,合當掌印執符,縱橫沙場,所以妄加揣測。”

  賀起低頭看看自己,又抬頭看他,忽然大笑:“好眼力!倒是我看走眼了。”

  溫海緩步走上階:“賀兄如不嫌棄,不妨去小弟房中喝幾杯。”

  賀起果真沒有推辭,跟著他走進門,二人同往窗前椅子上坐下,白小碧自去取茶水。

  無論是敵是友,真正的強者之間往往只有欽佩與尊敬,賀起已換了副態度:“說對了一半,什麼掌印執符,征戰沙場倒是有的,不過立了點小功,做了個小官而已,實是辱沒家門。”

  溫海道:“賀兄太謙。”

  賀起道:“說來慚愧,我竟看不出你的來歷。”

  溫海道:“山野之民,賀兄自然沒聽過,不足為奇。”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