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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沒堅持:“師父?”

  白小碧道:“他叫溫海。”

  “那不是范家新請的地理先生?”他目光微動,想了想,“他替范家做事,你拜他為師?”

  白小碧低聲:“我知道他在幫范家,可是我什麼也不會,報不了仇,他很厲害,我先跟著他學本事,將來就能收拾范家,替我爹爹報仇了。”

  “正該如此,”他讚賞地點頭,回身望著巷子出口,“我要回去了。”

  回金香樓?白小碧微微失望,輕輕“哦”了聲:“我也還有事。”

  他俯下臉:“別著急,很快就會有人替你報仇了。”

  安慰的話,卻用了肯定的語氣,白小碧幾乎信以為真,然而溫海都不替自己報仇,還有誰敢動范家?待要不信,那溫暖的笑又讓她倍覺親切,立即信心十足地捏起拳:“不用別人,我也可以自己報仇,他們作惡太多遲早會有報應!”

  他愣了下,微笑:“說的對,回去吧。”

  白小碧再看他一眼,低頭快步走了。

  報應?他搖搖頭,重新打開摺扇,笑著出巷子而去。

  .

  其實時候還很早,走在大街上,白小碧心情也好了,腳步輕快,準備回去找溫海,誰知剛走到街口,就看見十幾二十個人抬著許多彩禮走來。

  “什麼好事?”

  “城南張家公子與賈家小姐定親。”

  “這麼快,不是前日才提親麼。”

  “張公子是本縣有名的才俊,賈家有什麼不滿的,自然答應得快。”

  前日張家才叫人來退親,白小碧也就順勢答應,哪知道這麼快就親眼看到這一幕,還是忍不住黯然,被退親已經很難堪,對方卻這麼快又另尋親事了,可見當初說什麼痴情都是假的,如今爹爹走了,家不是家,不知自己將來會落到哪裡……

  正在此時,旁邊傳來一個低低的聲音:“合該他們的姻緣,說也怪,方才白家那丫頭只在衛家飯莊門口坐了一陣,掌柜的就跌破了頭。”

  “果真克夫命,可憐。”

  ……

  聽周圍人議論,白小碧覺得尷尬,她當然知道“克夫”是朱全胡編的,可如今也忍不住開始懷疑,好好的青石板,葉夜心當時在上面踩過一腳都沒事,怎會突然碎裂,難道自己真的帶晦氣?那他會不會也以為……

  心情陡然灰暗下來,白小碧不願被人發現,轉身要走旁邊那條街,正在此時,一道人影停在她面前。

  “小碧。”低聲喚她。

  白小碧默默無言。

  張公子看看身後隊伍,辯解:“這門親事是母親作主,我……”原來張夫人認為兒子還惦念著克夫的丫頭,所以急著另覓親事叫他收心。

  若沒發生這些事,爹爹就不會死,自己過幾個月也會嫁入張家,白小碧有點難過:“我知道,張公子不必說了。”

  張公子道:“過些時候我再托人說情,叫范家放你出來。”

  本來沒多少人注意自己,此刻他走過來,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白小碧的難過很快變作尷尬,退後想要走:“張公子快去吧,誤了時辰不好。”

  以為她生氣,張公子急切,顧不得周圍人:“小碧……”

  “出來這半日,還不去買?”白小碧猶未反應過來,一隻手已將她拉開。

  溫海不動聲色丟開她,轉身就走:“去買些上好的硃砂。”

  白小碧回神,暗謝他替自己解圍,又苦惱明日必定會生出閒話,抬眼看張公子:“我和公子已經再無干係,望公子顧惜名聲,莫要叫人閒話。”

  張公子看看溫海,又看著她,喃喃道:“他們待你不好。”

  “好不好都是小碧的命,張公子不必記掛。”白小碧趕緊低頭跟溫海走了。

  .

  其實溫海為人應該算隨和,住在范家也不為難下人,表情雖淡了點,但該笑的時候也會笑,和尋常人沒什麼兩樣,甚至談不上冷漠,可不知為何,下人們仍是敬他的多,在他跟前說話都不敢放肆,此刻白小碧走在他身邊,更加渾身不自在,全不似先前與葉夜心漫步的感覺。

  “是他?”溫海腳步不停,難得主動閒話。

  白小碧“恩”了聲。

  溫海點點頭,隨口道:“退親也好,他受不起。”

  受不起?白小碧越發懊惱,小心問:“師父,莫非我真的……”停了半晌,她才漲紅臉低聲說完:“真的命不好?”

  溫海道:“何出此言。”

  白小碧將方才的事說了遍:“我只坐了坐,好好的石頭怎會壞了?”

  溫海皺了下眉,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對另一件事感興趣:“姓葉的是誰?”

  白小碧支吾:“他叫葉夜心,我也是今日才知道他的名字。”

  小小門井縣最近來的人物倒不少,溫海輕輕笑了聲,緩步朝前走:“巧合罷了,你的命是別人萬萬比不上的。”

  這個“萬萬比不上”怎麼理解?白小碧不敢多問。

  溫海忽然想起一事,停住腳步:“你的生辰八字,今後不可再告訴第二個人。”

  不告訴第二個人?囑咐太遲,方才都已經跟葉夜心說過了呢!白小碧這回真傻眼了,半晌試探道:“我的八字……很重要麼?”

  溫海抬眉:“不聽我的話?”

  那目光算不上嚴厲,白小碧卻更加著慌,忙點頭要說話,卻被一陣馬蹄聲打斷,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幾匹快馬就從身邊飛馳而過。

  大街上眾人也吃嚇,躲的躲,都望著那方向咒罵。

  幾匹馬迅速消失在街道盡頭,白小碧只來得及看清楚馬上人的衣裳:“好象是官家的人。”

  溫海毫不意外:“報喜的。”

  報喜?白小碧疑惑,跟著走出十來二十步,才陡然想起什麼,心裡“咯噔”一聲:“難道是……范八抬家?”

  話音剛落,遠處就“噼噼啪啪”響起鞭炮聲。

  “范八抬升官當宰相了!”有人跑來。

  倒霉飯莊

  自范八抬升了宰相,接下來這個月,門井縣可熱鬧得不得了,先是知縣大人親自帶縣裡一眾官員登門道賀,接著本縣鄰縣有名望的、與范家有親的官員和鄉紳們紛紛備禮前來巴結,吹鑼打鼓舞獅鬧了好幾天,連知府大人也來走了一圈。范家氣焰更囂張,范大老爺率族人進祠堂祭拜告慰祖先,惟有眾街坊面上假意稱喜,背地裡都恨得咬牙。

  范家逢喜事,自然沒工夫關注白小碧,白小碧想到死去的父親,再看范家興旺之象,不免難過,也就遠遠躲開。

  猛虎下山,他們根本不知道這場喜事後面的秘密,恨有什麼用,范家權勢從此只會越來越大。

  溫海說過,自己的命是別人萬萬比不上的,可到底是好得比不上,還是差得比不上?而且自己的命好象真的不怎樣,小時候娘就走了,好容易爹爹疼愛,偏又被自己招禍害死,再是范家強留自己當丫頭,緊跟著張家退親,到後來連好好的石頭坐一下就壞了,今後的路還不知道在哪裡,想來也不會多好。

  這些事越想越無趣,所幸白小碧還年小,對外頭說的什麼“後半生指望”看得不那麼重,想一陣也就丟開——算了,知道又如何,反正也改不了命,還是先跟師父離開范家學好本事再說。

  幾次在街上見到葉夜心,他都沒有注意她,白小碧也不好主動去找,畢竟他現在和花魁姑娘在一起,清白的女孩兒家誰敢當著這麼多人主動上去搭話,倒是最近溫海對她更親近了,時常留她在身邊伺候,或是念一段文章,或是磨墨,這令她有些措手不及。

  吃飯時,他又夾了塊魚放進她碗裡:“多吃些。”

  白小碧差點被飯哽住。

  眼底含著笑意,他放下筷子看她。

  名義上是師父,畢竟太年輕了些,而且還是個很有魅力的年輕男人,與當初教自己識字的老先生可不一樣,白小碧被看得臉紅耳熱,心道他平日裡很少討好別人,連范家也不例外,如今親自夾菜給自己,可見是真的把自己當徒弟看待,今後無依無靠,也算只有這一個親人,一定要對他更好才是。

  人就是這樣,平日不被放在心上,偶爾表示出一點在意,就感激涕零了,白小碧漲紅著臉,也夾了塊肉放進他碗裡,卻垂著眼帘不敢多看。

  溫海道:“我很可怕?”

  白小碧搖頭。

  溫海不說話了。

  許久沒有動靜,白小碧心裡十分忐忑,往常並不是沒跟爹爹出過門,作出這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肯定叫他看低了,後悔之下不由偷偷抬眼瞟他,只見他夾著那塊肉要吃,眼睛卻正笑看著自己,頓時心跳更加快了,忙忍住低頭的衝動:“師父打算什麼時候走?”這句話她已在肚裡裝了許久,范八抬升任宰相,一個月都快過去,他還沒有走的意思,此刻太緊張,隨口就問出來了。

  溫海點頭:“我還要辦兩件事,須耽擱兩日。”

  那他打算幾時救自己出去?白小碧咬唇吞下這話,暗暗自責,既然拜了師父,就該完全相信他才對,他親口答應過救自己離開范家,有什麼好擔心的。

  這頓飯吃得曖昧,收拾碗筷出去時,溫海忽然道:“今晚我出去會友,你自回家,不必再過來。”

  白小碧也沒多想,答應著就走。

  剛走到門口,迎面就進來一個人,正是一臉喜悅的范大老爺,身後還跟著四名家僕,抬著兩個大箱子。

  白小碧退到旁邊。

  范大老爺心情不錯,隨口問:“這丫頭伺候得還好?”

  溫海道:“尚可。”

  范大老爺滿意地揮手令她下去。

  他向范家保證一個月之內有喜事,如今果然應驗,原以為他會趁機找范家要人,好帶自己離開,可如今看他的樣子,似乎根本沒這方面的意思,白小碧失望地走出門,很快又釋然,他應該是打算跟老夫人要吧。

  背後傳來范大老爺的聲音:“這是宰相大人特意吩咐送先生的薄禮,聊表謝意。”

  “宰相大人太客氣。”聲音帶笑,卻沒多少喜悅。

  “先生放心,這回聖上力排眾議額外提拔,宰相大人自然不會忘記答應先生的事,只要今後先生肯多多相助我們,何愁沒有門路。”

  ……

  .

  其實從朱全之事就足以看出范家人背信棄義,他沒有落到朱全的下場,是有緣故的,范家不敢動他,應該就是因為他背後的力量強大吧,那個什么正元會?

  白小碧邊走邊想,無所事事,不覺走出很遠。

  樓上欄杆邊傳來說話聲。

  “你接我出去好不好?”撒嬌。

  “急什麼,再說。”含笑的聲音很耳熟。

  “你總敷衍我。”

  “幾時敷衍你了,你前日不是說想要那串珍珠麼。”

  “什麼珍珠,影子都不見。”

  “我已經定下了,叫她們給你取回來,你別惱。”

  “……”

  葉夜心摟著香香耐心安慰好一陣,那香香仍是只管發脾氣取鬧,無意中走到熟悉的街上,碰巧看到這樣一副場景,白小碧心情頓時一落千丈,他這麼遷就,一定很喜歡她了。

  怕被發現,她連忙收回視線,假作不見,將臉轉向衛家飯莊。

  大門緊閉,上頭竟貼了封條。

  呆呆站了許久,白小碧才默默轉身往回走,她也沒特意去打聽,只一路上故意放慢腳步,果然背後議論紛紛,很快就道明了真相——原來那日衛掌柜跌破頭,才過幾天,飯莊生意就莫名冷了,接著知縣大人的公子在這裡吃飯吃出了事,拿去公堂審問拷打了一番,可憐衛掌柜賠了許多銀子,好容易出來,不到兩天就有人在飯莊裡打死人,經查那伙人竟與流寇有關,偏那死人是本縣大鄉紳之婿,硬栽了個私通賊寇的罪給他,如今衛掌柜連同家人都被官府拿去,鎖了下在牢里。

  短短一個月飯莊就招這麼多禍事,人人都在猜測是不是沖犯了什麼,更多人則將此事歸於白小碧那一坐,命硬招晦氣的緣故。

  再開不到一個月就要關門,還真讓葉夜心說中,白小碧苦笑,衛掌柜為人本不值得同情,可發生的時間實在太巧也太快,這一連串的事自然就算到了自己頭上。

  “白姑娘?”有人小心地拍她的肩,語氣帶著些不確定。

  白小碧轉臉。

  美得出奇的臉,臉上是可愛單純的笑容。

  無理討厭

  精緻的臉讓人不自覺升起好感,先前見他與自己年齡差不多,言語行事卻是一派老成機敏的模樣,白小碧本就很佩服,於是忙矮了矮身:“原來是沈公子。”

  沈青沒有過多客套,隨便地拱了下手:“溫大哥現不在,白姑娘何必這麼拘謹。”

  連他都看出自己怕溫海了,怪不得吃飯時溫海會那麼問,白小碧一樂:“讓沈公子見笑。”

  “其實沒什麼好笑,我也有個師父的,”沈青看看四周,湊近了些,“我在他跟前,比姑娘在溫大哥跟前更規矩。”

  原來天底下徒弟都是怕師父的,有了同樣的感受,白小碧覺得此人更好親近:“你師父和我師父一樣?”

  “不一樣,不一樣,”沈青連連搖頭,“我師父有兩撇鬍子,拿個拂塵,成日就愛板著臉教訓人。”說著拉下臉學樣,老聲老氣:“比溫大哥看上去凶得多了。”

  見他學得活靈活現,很像當初教自己習字的老先生,白小碧笑起來:“沈公子一個人出來走,家裡不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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