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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會,”溫海打斷他,“吳王既是聖上的親叔叔,同出一脈,豈會壞了自家氣數。”

  沈青點頭:“我也這麼說呢,莫非他是在找別的?”

  溫海及時收住話頭:“天子事乃上天註定,費心也是枉然,聖上英明,想來自有對策,小兄弟往後再說這些話當謹慎。”

  沈青忙道:“大哥說的是。”

  他二人說話,白小碧倒聽明白了幾分,這些國家大事往常她也聽爹爹和老友私底議論過,當今謝家天下,聖上謝天宇,生性殘忍多疑,登基後將十來個兄弟一一剷除,大有趕盡殺絕之勢,惟獨第四個與第十個兄弟倖存,這其實也有內情,四王爺母妃姓李,李家人在朝中個個封爵拜將,兵權在手,輕易卻不能動;十王爺與聖上則是一母所生,自小好玩樂,構不成威脅,因此也留下來了。而最頭疼的就是親叔叔吳王謝哲,久經沙場,根基穩固,且野心勃勃,朝政議事半點不讓。聖上雖不英明,那些頑固保皇派卻堅持擁護正統,江山還算穩當,可惜近年聖上一心提拔重用幾名新臣子,將大權都移交到他們手上,忠心耿耿的老臣反被疏慢。如今聖上、四王爺、吳王各成一派,明里君臣和睦,暗裡斗得厲害,想不到竟發展到這地步。

  白小碧也不認為吳王真想毀龍脈,都姓謝,真毀了龍脈,豈不也斷了他自己的路。想到這些,她忽然明白溫海為什麼叫朱全往江南走了——出門井縣往南一帶多是四王爺與吳王的人在任,不會買范八抬的帳,帶兵越界緝拿有違軍法,范家也沒奈何。

  正在高興,忽聽溫海道:“我們過去。”

  白小碧回神,看沈青。

  沈青抱拳,笑得可愛:“大哥自便,小弟看過熱鬧也要回客棧了。”

  溫海點點頭,帶白小碧朝范大老爺那邊走。

  .

  范家推磨十年的朱瞎子突然逃跑了!這消息長了翅膀一樣飛遍全城,范老夫人大怒,當即送帖子給縣令知府要緝拿,正如先前所料,惟有南邊沒動靜,白小碧為朱全安全逃走高興,當然也挨了一番責罵,後來還是溫海說“他既瞎了,也奈何不了我們”,范家這才放了心。

  推不動磨,如何安置這個克夫的丫頭?范老夫人因怕孫子被她迷去,自然不能留在自家人身邊,礙著先前“當孫女兒待”的許諾,也不好留在跟前使喚,心想溫海是客,索性叫她去伏侍。

  入夜,白小碧打了盆熱水,過去敲溫海的房門。

  “進來。”聲音一如往常。

  白小碧小心地推門進去,門開的瞬間,似有道黑影竄出窗外,速度快得不可思議,她頓時吃了一嚇,慌忙凝神細看,卻什麼沒發現。

  溫海這回沒有寫字,坐在桌旁整理衣袖,表情平靜,看不出他剛才做過什麼。

  只當是眼花,白小碧捧著水上前:“溫……師父。”

  溫海抬眸看她。

  燭光跳躍,色調冷冷,直挺的鼻樑卻顯得更加冷酷,白小碧禁不住後退,差點連盆也丟了。

  溫海眼底有了笑意:“怕我?”

  白小碧更加緊張,發現這個問題不好回答,答不好反惹他生氣,於是含糊道:“昨晚我見師父……很厲害。”

  他站起身,俯視她:“嚇到你了?”

  目光明明很隨和,白小碧卻覺得壓迫感更重,不禁又後退一步。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逼近一步:“我比棺材還可怕?”

  大約是隔得太近的緣故,若有若無的檀香味飛入鼻端,帶著略有點熟悉的男人的味道,昨晚小船上被他摟著的情景莫名浮上來,那有力的手臂透著比現在更多的強勢……

  白小碧臉上開始發燙,兼且害怕,哪裡還敢看他的眼睛,咬著唇不出聲。

  所幸溫海只笑了笑,坐回椅子上:“水。”

  笑總是能讓人感覺親切,再可怕的人也一樣,白小碧悄悄看他一眼,心中畏懼總算減去幾分,不由鬆了口氣,雙手奉上水。

  溫海示意她放桌上:“你且下去,不必伏侍了。”

  白小碧遲疑:“師父……我想快些跟你學本事,我能識字的。”

  溫海點頭:“將來再說。”

  見他沒有授書的意思,白小碧失望,不好再多嘴,默默退出去。

  忘恩負義

  溫海果然在范家住下,范家對他也半是討好半是監視,等著一個月期限的到來。明知道不能心急,可眼睜睜瞧著范家得勢,白小碧還是很鬱悶,這日早起伺候溫海用過飯,便藉口上街買東西出來了。

  近日他分明閒得很,卻遲遲不肯傳授本事,也不知道他究竟作何打算,將來如何救自己脫身?真的找范家要人,豈不惹他們懷疑?發現對這個師父一無所知,白小碧更加迷惘,不覺走過幾條街,有些累,正巧旁邊有家大飯莊,她就俯身拿袖子隨便拂了拂石階上的塵土,坐下來歇腳。

  “不見?我才出門幾個月,她就不認人了,也不想想我當初資助你們金香樓多少!”

  “王公子莫急!消氣消氣,我們香香姑娘是被一位貴客包了一個月,這行的規矩你老人家也知道,多多包涵,過些日子定叫她擺酒給你賠罪。”

  “貴客?哪個貴客?”冷笑。

  ……

  白小碧被這吵鬧聲驚動,抬臉看,原來對面有家jì院,老鴇正在門口與一位公子賠好話,那王公子氣焰十分囂張,定要見人,兩邊爭執不下,十分熱鬧,引得不少路人佇足觀看。

  鬧騰得正厲害,忽見一頂小轎抬來,旁邊跟著兩個丫鬟。

  轎子落下,裡面走出一名肥胖的中年婦人,扶著丫鬟,指著那王公子便開罵。原來王公子是城南還算有名的大戶,特意跑這麼遠偷腥,想不到居然驚動了家裡的母老虎,也不知誰給她報信的,見到當家夫人,他整個兒立時矮了三分,嘀咕幾句便拂袖回去了。

  看清門上“金香樓”三個字,再想起方才說的“香香姑娘”,白小碧腦子裡不自覺浮現出一個身影,只不過她是姑娘家,自小受的教導就很嚴格,這種地方被歸類為不正經的場所,流露出太多興趣似乎不應該,叫人看見一定有閒話,腳也歇過,她連忙站起身打算回去。

  “慢著。”門裡出來個人喝住她。

  白小碧定睛一看,原來是這家飯莊的掌柜,姓衛,三十多歲,生得黃胖胖的,往常白公在時,他曾來白家借過銀子,這兩年飯莊生意好,也就富起來了,白小碧認得他,矮了矮身:“衛掌柜。”

  衛掌柜背著手站在階上,居高臨下打量她兩眼,咽咽口水,卻冷著張臉:“大白天坐在我們飯莊門口,擋了我們生意不說,這麼走就算了?”

  想當初他為了借錢低聲下氣給爹爹說好話,現在自己落難,他的態度就變了,全不記得當初的恩情,果然是狼心狗肺的東西,白小碧心裡暗罵,不想生事,好聲氣分辯:“掌柜說什麼呢,我只是在邊上坐了坐,離門遠,並沒擋了你的路。”

  衛掌柜提高聲音:“你當我這階檻這不值錢?我這是花了大價錢從外頭運回來的石料!別人坐也罷,總是你壞了我的運。”

  他說的“壞運”自然是指自己克夫了,白小碧漲紅臉,冷冷道:“衛掌柜這話什麼意思?”

  “擋了我生意,不該賠錢麼?”衛掌柜重重一哼,眼珠轉幾圈,換了張假惺惺的笑臉,“料你也沒錢,你爹爹不是留了幾間房子給你麼,既然進范家做丫頭了,守著那老房子也沒用,不如……”

  白小碧聽得又驚又氣,顧不得什麼修養,罵道:“當初若不是我爹爹借錢給你,你會有今天?現下看我爹爹走了,就想占我家房子,你……還是人麼!”

  衛掌柜噎了噎,半晌才道:“當初是你老子見我飯莊賺錢,偏要放銀子進來,不知賺走了多少!”

  “賺?”白小碧冷笑:“我爹爹沒找你要過一文利錢,怎麼叫賺你的?他老人家早就看出你是個卑鄙無恥恩將仇報的小人,所以不肯借,那時是誰低三下四上我家來求情,是誰到我家下跪,別說不知道!”

  周圍人群逐漸聚攏。

  “命薄克夫的丫頭,一張嘴巴倒厲害!”被她罵得面上無光,衛掌柜惱羞成怒,下階就要來拉她。

  白小碧是閨中小姐出身,往常極少與人爭執拉扯,見他動手,到底氣怯,待要走又顯得自己怕了他,一時委屈又氣憤,紅了眼圈呆站在那裡。

  正沒有主意,旁邊突然伸過另一隻手,抓住衛掌柜的手。

  看清來人,白小碧呆了呆,立即移開視線。

  .

  吃奶的勁都用上,仍是掙脫不開,衛掌柜知道遇上厲害的,仗著周圍這麼多人,也不害怕,壯了膽氣瞪他:“姓葉的,要管閒事麼!”

  一襲藍衫很是清閒,他含笑丟開衛掌柜,拿扇柄敲敲他的肩:“大街上與小丫頭動手,掌柜的有失體面。”

  衛掌柜振振有辭:“是她坐在門口擋了我的生意。”

  “在階上坐一坐便要賠房子,掌柜念的好生意經,”他一邊說著,朝門內望,“如此,來你飯莊吃飯的,豈不是連田地產業都要賠盡?”

  這回人群一陣鬨笑,紛紛罵起來,白小碧也忍不住低頭笑。

  他抬起一隻腳在那台階上踏了踏,又收回:“這青石板外頭到處都是,也尋常得很。”

  那腳上穿著貴重的鑲著粗細金線的青緞靴,衛掌柜知道惹上了人物,再鬧下去沒得自討沒趣,不甘之下,老著臉冷笑:“不過是個過路的,要給這臭丫頭出頭麼,也不怕被剋死,生了副好皮相,與花魁姑娘廝混幾日,一路的貨,有什麼好說的。”

  白小碧立即看他。

  他也沒生氣,只一笑,倒是旁邊圍著看熱鬧的人起鬨:“難道昨夜衛掌柜不在翠濃姑娘房裡?欺負人家無依靠的丫頭,仔細報應。”

  衛掌柜怒目,待要罵,又怕事情真的鬧大對自家生意不妙,無奈之下狠狠地沖白小碧一甩袖子:“還不快滾!”

  白小碧轉臉看他,他點頭示意她走。

  剛走出十來步,就聽得背後一聲重重的悶響,卻是衛掌柜欲進門,哪知右腳剛踏上石階,平整的石階角便無端碎落一塊,頓時失足跌了個狗□,碰破額頭,有血流下,圍觀眾人暗笑他黑心遭報應,都各自散去,留下他一個人在那裡跳腳大罵夥計。

  石階是最堅固的青石板做成,方才自己還在那上面坐了半天,好好的怎麼會碎裂?白小碧看得驚奇又好笑。

  “沒事了,”一面潔白的點綴著簡單水墨畫的摺扇遮住她的視線,“我保證他的飯莊再開不到一個月就要關門。”

  想不到他也跟上來了,原本心底是期盼見到他的,可如今真的站在面前,白小碧又來氣了,哪裡還會留意他的話,見有人朝巷子裡望進來,頓時更加難堪,一聲不吭就要走。

  “小丫頭?”他合攏摺扇,抬手拿扇柄攔住她,“也不謝我?”

  “白小姐”變成“小丫頭”,加上輕佻的動作,白小碧越發上火:“做什麼!”

  他也沒計較,反問:“生氣了?”

  白小碧愣了下,總算清醒過來,發現自己確實沒道理生氣,而且他還救了自己兩次,後悔之下忙搖頭掩飾:“沒有,我只是太心急,所以……方才多謝公子。”

  他奇怪:“心急?”

  沒有生氣的理由,好感重新升起,白小碧半是藉口半是真話:“我想快些學本事,給爹爹報仇。”

  “有志氣的姑娘。”他微微笑了,重新展開摺扇往前走。

  兩個人漫步在悠長的巷子裡,時間仿佛又回到了那天晚上,他拉著她……白小碧紅了臉,悄悄將手往袖裡縮了縮,斟酌半晌,才含蓄地問:“公子……姓葉麼?”

  他頓住腳步,側臉:“姓葉,葉夜心。”

  官拜宰相

  葉夜心?這名字真的很特別,白小碧在心底念了一遍。

  “你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卻知道你的,”他收了扇子,俊美的臉上、漆黑的眼裡全是笑意,“白小碧,人如其名,白璧無瑕。”

  乍被稱讚,白小碧臉更紅:“那天……”那天生氣,根本忘記了問他的名字。

  “我曾有個妹妹的,”他打斷她,輕嘆道,“那夜見你哭,像極了她。”

  像妹妹?可見他並沒把自己當成那些姑娘對待,白小碧似乎能接受了:“我不是你妹妹的,我是我爹娘親生女兒。”

  他忍不住微笑:“自然不是,她八歲便夭折了,那時她初學女紅,還說要給我做雙鞋。”

  難怪那夜他那麼溫柔,出手相救,必是想起了夭折的妹妹吧,白小碧更加釋然,不知該如何安慰他,默默跟著他往前走了幾步,低聲道:“葉公子是好人,她一定托生了好人家。”

  他莞爾,隨口問:“莫非你正是舍妹轉世,幾時出生的?”

  白小碧笑起來,說了生辰:“年紀對不上呢。”

  他收回視線,點頭,又搖頭:“果然不是,現在范家可有賣身契?”

  迄今為止已經有兩個人問起賣身契的事了,白小碧有點意外,當然,一個人平白問起自己的賣身契,除了想幫忙贖身實在沒有別的理由,可見他確實一片好心,不過就算他再有錢,到底敵不過官,真去范家反而會給他惹大麻煩,於是忙阻止:“沒有的,他們不會放人,你別去,我師父會有辦法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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