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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當然知道這首歌不好唱。”我平靜告訴他:“這首歌就是我寫的。”

  錢迪大概以為我在吹牛,但又不敢不信,驚訝地看著我。

  反正我也沒準備在這長混,唱一次就走了,所以放肆作:“我沒帶電吉他,等會看看你們的吉他,如果吉他好,我就重新編曲用電吉他,麥我也沒帶,你們有幾個麥,都拿來我試試吧,我自己原來那個是skm5200的,配超心動圈的頭,放心,我對麥不挑的。”

  錢迪的煙都快掉下來了。

  “你彈電吉他?”他一副想戳穿我又無從說起的表情:“那現場樂隊……”

  “我來之前就跟木馬樂隊打過電話了,他們在你們這也有個節目是吧,他們跟我說好了給我當樂隊,他們今晚九點到,你們到時候留點時間給我們彩排。”我剩下時間不多:“到時候我們再摳樂隊收音的細節,現在我要上去先試試效果,再決定怎麼編曲,你有時間這樣看著我,不如現在就去給我找麥。”

  錢迪看了一眼簡柯表情,真的跑去找麥了。

  周圍還是人來人往,簡柯裝模作樣地在節目表上寫了什麼,抬起頭來看著我。

  “說得不錯,挺有主見,可以自己出專輯了。”

  “多謝誇獎。”我已經放棄他了,自然看開許多:“到時候專輯出來,簡導多多指教。”

  其實我出不了一張好專輯的,我知道。

  一首剛從原作者手裡出來的好歌,到一首真正成為經典的好歌之間的差別,就好像一個天資不錯的素人美女和一個天后的區別。

  我對編曲其實是半吊子,一直這麼混著,對自己的音樂風格都摸不清楚,pop?r&b?soul還是搖滾,我自己都吃不準定位,更別說錄音和後期的那些蕪雜的瑣事,我以前不知道天高地厚,等到max的第一張專輯出來,十首裡面有八首是我的歌,但是編曲和聲全改過,紅得鋪天蓋地。而製作人是葉霄,我那時候才知道一個好的製作人可以做多少事。

  不過事已至此,沒什麼好說,好好唱就是。

  -

  一切都弄好時已經到飯點,簡柯做晚會做得好是有道理的,他有強迫症,我隨便掃了兩眼他手上不離手的節目表,上面密密麻麻寫滿各種備註,時間精確到秒。一場跨年,他最少要彩排三次,這還是正式記錄在案的,還有三天,今天是一排,在現場的只有sv台自己的小明星,簡柯就折騰舞美,一群伴舞穿著夏天時尚雜誌封面的裝束,露臍,熱褲,站在台上瑟瑟發抖地聽他訓話。

  好在簡柯別的不說,盒飯還是按時發的,推車進來,一聲開飯,所有人做鳥獸散,我已經過了餓的點,而且都弄好了,剛好現在人少,我就上了台。

  整個舞台是t型的,延伸出去,兩邊是觀眾池,現在到處都是線,台上也是線,只鋪了一層面,其實這個台子到時候是要鋪屏幕的,我上次站到這樣大的舞台還是十九歲的時候,此刻場館內一片空蕩,只有幾十個工作人員對著我扒盒飯,觀眾席上上萬個座位林立著,像無數雙眼睛沉默地看著我。

  風從四面八方來,我手裡的麥忽然沉起來。我把麥放在麥架上,坐下來,擺好了自己的吉他,椅子太高了其實,我的腿沒有折起來,這樣吉他就不好放。

  簡柯又在看他的節目表,我這輩子大概都聽不到他肯定我了。

  錢迪示意我都準備好了。

  我的腿莫名其妙地發抖,但是我還是打起拍子來,低聲清了清嗓子。

  1,2,3,4……

  “向萬里無寸糙處去……”我的聲音漸低漸弱,再好的調音師也做不出的效果,像所有故事的結尾一樣漸遠漸無聲:“一場敗闕。”

  我彈起了《狂》的開頭,狂的原調是ba大調,音區最高到c3,我只能用假聲。這首歌披了soul的皮,骨子裡其實是搖滾。這首歌上來就是一句八度下行,許多人唱得太用力,其實這一句是整首歌的基調所在,只有這樣輕描淡寫的唱,才能把這首歌的格調提上來。

  我聲音消失的瞬間,《狂》的前奏炸裂開來,我最開始寫的時候就想要這首歌有驚雷般的效果,最開始應該可以進一段電吉他的solo,一直把音區層層堆疊,直接把情緒推到最高點,然後才是大段的主歌。

  其實我想過《狂》的評價為什麼兩級分化那麼嚴重,後來想想確實是我寫得太早了,那時候我太年輕,瘋狂接觸新東西,什麼都急著往下吞,還沒消化吸收,就又忙著往外吐東西。soul的旋律開頭,佛偈的歌詞,緊接著大段英文搖滾,是個人聽了都得瘋。

  如果是葉霄,或者簡柯,他們絕對能處理得更好,我那時候完全不知道怎麼做好一首歌,想到什麼就寫成什麼,這首歌拆開兩部分都是好東西,但是混在一起像玉石包裹在融化的金屬里,不倫不類。像我現在就可以處理得很好,我遲遲沒寫完的那首《夜奔》,主歌是寫現代生活的混亂壓抑,到了副歌,忽然唱起林沖夜奔的京劇:“按龍泉血淚灑征袍,恨天涯一身流落……”,因為寫的時候比《狂》晚,就和諧許多。

  但是我向來自恃唱功好,自己的歌自己唱,也有一種混亂的美感。

  歌曲結尾,是一段與歌曲開頭呼應的唱段,有戲曲技巧,但並非用到爛的京劇,更像崑曲,我最喜歡的夜奔,崑曲也有,是另外一種韻味。

  你看,我唱得這麼好,搖滾也好,抒情也好,這種最難唱的戲曲元素也好……

  簡柯偏偏不選我。

  我唱完一首歌,雖然是試麥,但卻是我這六七年來最大的一次舞台,我認真唱完最後一個字,把麥放回麥架,背著吉他跳下舞台。

  其實應該用手扶一下的,但是我還是覺得直接跳最帥,差點沒摔死。

  到我在地上站穩了,掌聲才開始響起來。有幾個還放下筷子給我鼓掌,嘴裡還吃著飯,這場面真是感人。

  所以說sv台的工作人員也可憐,這兩年圈內偶像橫行,徐藝這種已經算是可以上唱功排行榜的了,林小白不善鑽營,陳景不露面,他們在sv台工作,聽來聽去要麼是唱功爛到爆的賣臉偶像,要麼是周律那種小尖嗓,也挺遭罪的。

  簡柯仍然是一臉不為所動,別人都給我鼓掌,他象徵性拍了兩下他的節目表,頭都不抬起來看我一下。

  儘管早知道是這結局,多少還是有點遺憾。

  最後的最後,我還是無法打動他。

  但我盡力了。

  第54章 節奏

  簡柯我沒打動得了,倒是錢迪挺受震撼的,我們倆一起在他那擁擠的設備室里討論live效果的細節,我冷得縮脖子,他連忙弄了條圍巾給我圍上,讓我保護好嗓子。

  我們倆其實不能聊,因為很是相見恨晚,一聊就聊偏,好好地聊著live用的吉他,聊著聊著就聊到了atic技巧,好不容易我反應過來,試圖把話題帶回到跨年的表演,他又開始聊起壓根不可能用上的轉旋鈕來。

  我跟錢迪混到一起之後,簡柯就壓根不露面了,大概在忙晚會的事,還讓個編導來告訴我:“簡導要我問你願不願意唱開場?”

  “拿我剛剛那首歌開場?”

  “不是,開場是明星一起合唱的,你剛剛那首歌放到零點附近。”這年輕女孩子緊張地對我笑:“你剛剛唱得真的好。”

  “謝謝。”

  簡柯要裝作世界上沒有手機這種東西,我也陪他玩好了。

  “跟簡導說可以。你們開場的歌定了沒有?”

  “沒有吧。有幾首歌在備選……”

  “有英文歌嗎?”

  “有的。”

  “你幫我問下簡柯,開場唱《crazy》可以嗎?”

  這女孩子過了一會兒又來了,大概心裡已經把我和簡柯這種行為看成傻逼了。

  “簡導問,是gnarlsbarkley的《crazy》嗎?”

  “不是,是一首節奏布魯斯,是二十世紀六十年代……”我看見這女孩子臉上的表情,自覺地停下了話頭:“算了,當我沒說。”

  我總是容易犯一個錯誤,就是考慮歌的時候忘記一個重要因素,叫商業性也好,叫話題性也好,反正這東西都是sv台能火起來的根本。

  “開場合唱是一人一句的那種嗎?”

  這次女孩子倒不用去問簡柯了。

  “不是,是你跟陸宴兩個主唱,然後全場的人一起合唱就行了,主要是引燃氣氛,所以備選的歌都是很有感染力的。”

  這樣的話,我還是覺得節奏布魯斯挺適合的,不過其他人估計一句都不會唱,陸宴我倒是放心。

  我天生樂感好,但是節奏感並不算頂尖,是葉霄逼著我去聽節奏布魯斯的,有一說一,黑人的種族天賦簡直無敵,我到十九歲都沒有抖腿的毛病,聽了幾個月就學會了。

  -

  最後開場的歌選了《uptownfunk》,其實有點過時了,畢竟幾年的歌了,勝在傳唱度高,這首歌簡直有毒,倒數第二次彩排,我跟陸宴一唱,半個場地的人都搖了起來。

  到時候場面會有多壯觀,可想而知。

  12月31日,早上七點我就醒了。

  早知道就去買藥了,這兩天忙著編曲,各種摳細節,又不敢多唱,得保著嗓子,有點心力交瘁,我以為晚上一沾枕頭就能睡,結果還是失眠,總共睡了五個小時。

  我在床上趴了一個小時,睡不著,最終竟然忍不住給紀容輔打電話。

  好在眼疾手快,一撥通就掛掉了。

  我並不是故意玩欲擒故縱。

  我只是,想躲起來一個人干點什麼。

  我需要一點與他無關的東西,我想離開他身邊之後,還能獨立而安靜地做成某件事,就像他出現之前一樣。我做人的第一條準則,就是要離開任何人都能好好活下去。

  何況我知道今天晚上他會準時看的。

  -

  午飯跟木馬樂隊的人一起吃的,他們現在是國內樂隊裡面的頭把交椅,也是上了檔簡柯的炒冷飯的音樂節目紅的,演唱會都開了幾個了,還跟當年在北京地下時一樣摳,當年我不知道給他們當了多少次救場的吉他手,現在讓他們伴個奏,還要宰我。

  其實我今年賺的錢不少,但是還沒到過年就花光了,連聖誕節禮物都沒給紀容輔送。x聯盟的節目費大半抵了的衣服,我現在懷疑那老妖怪壓根就是強買強賣,知道我要上sv台的跨年,還打電話過來要給我塞衣服。我這趟來可謂輕裝簡行,連上台的衣服都是sv台提供的,開場的有點像打歌服,唱《狂》的是一件火紅色皮衣,黑色褲子,機車靴,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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