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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姨做了各色小粥,做了雞蛋羹,辛苦連夜熬大骨做了湯麵,但是我只想吃一份薺菜餛飩而已。

  但我也就嚷嚷而已,我知道外面冰天雪地,哪兒也找不到薺菜,但是病得這麼慘,不作一作好像也挺對不住自己的。

  第二天早上我餓醒了,想吃徐姨的菜泥粥,結果一碗薺菜餛飩端了上來,皮太薄太多,像炫技,湯也鮮過頭,不夠家常,配辣油,不是我印象中的吃法,但是咬下去飽滿的肉餡,確實是薺菜香沒錯。紀容輔站在旁邊笑得溫柔,我皺著眉頭點評:“還行吧,過得去。”

  我乖乖吃完一整份薺菜餛飩,因為最近不用錄音,放了辣油,一口鮮湯喝下去,整個人醍醐灌頂,耳目清明。

  我從那天開始好起來,病完一整周,感冒好了個大概,只是還隱隱地有點咳,徐姨一直給我燉川貝雪梨,燉各種滋陰養肺的湯,現在廚房我都不想去了,空氣都是甜的。

  我開始賴在二樓,紀容輔不知道什麼時候靜悄悄裝好一個標準的琴房,正中間一架斯坦威的鋼琴,純黑色,其實我鋼琴彈得很爛,不過我學樂器快,只要學會手法,沒事就可以彈一彈,我算是後天訓練出的絕對音感,也可能是先天的,分不太清,畢竟十八九歲才開始系統學聲樂,以前全然沒概念,也可能是葉霄那一年地獄訓練的成果。

  鋼琴彈起來挺慡,練起來煩,還有小提琴也是一樣,我只會二胡,不會小提琴,紀容輔這琴房不是給我裝的,挺好,我已經盤算著等病好了把我的樂器全搬過來,估計會嚇紀容輔一跳。

  我病好了一點紀容輔就開始忙起來了,他這段時間忙著監督我吃藥,積壓下來的事應該挺多,外面開始下大雪,周瑾楊玥常常深夜過來送文件,或者跟紀容輔一起回來,把門廊上踩的全是雪腳印,周瑾跟我是點頭之交,楊玥熟一點,所以我常常拿川貝雪梨招待她,騙她幫我喝徐姨給我熬的枇杷膏。

  紀容輔是那種不會把問題帶回家的人,這點很好,我有次撞見他跟周瑾兩人在門廊吸菸,不知道在說什麼,說完了進門,脫了大衣,喝了咖啡,又是眼中帶笑的樣子。除了上次跑去找元睿,我沒再見過他陰沉起來是什麼樣子,其實他身上有種特別清朗的貴氣,黑化起來應該有種特別的美感。

  況且紀容輔這人自制力驚人,正是因為他什麼都有了,所以偶爾的隱忍才特別好看,我知道我這次生病嚇到了他,短時間內不會動我,所以常常在他面前作死,光著身子抱把吉他坐在床上彈,其實我也就這段時間能玩一玩了,每次他抿著唇看著我,深琥珀色眼睛裡神色深沉,我就知道他要秋後算帳了。

  快過元旦了,冷得不行,我整天躲在家裡,毛衣都沒穿過,真是一身輕鬆,X聯盟要給SV台的跨年晚會讓道,把簡柯借過去,所以停錄兩周,其實我要真忍辱負重進了尹奚的公司,簡柯就得從SV台出來,雖然節目一樣可以做,但是SV台估計會覺得晴天霹靂,所以這樣想想,SV台真該好好謝謝我。

  我真是想不到接下來該做什麼,以前年輕氣盛,以為有好作品就有了一切,後來慢慢知道,這圈子裡每一部“突然爆紅”的作品,背後都有著專業的團隊和優秀的推手。我寫過一首《狂》,是首好歌,也自己花錢進錄音室錄了出來,現在還有很多樂隊跑場時拼命嚎著副歌的高音,也被人在選秀節目上唱過,然而歌不紅人也不紅,差不多唱完這首歌我身上的狂勁就差不多了。後來我不再留著歌,好歌都送出去了,陳景葉蓁都唱過我不少歌,再加一個林小白,這三個人唱得還行,不會毀。倪菁的音樂品味其實有點過氣了,一個證明就是她自己的新專輯都不行了,但是和陳景每次晚會合唱陳景的歌都紅得鋪天蓋地,因為畢竟嗓子在那裡。

  繼續做幕後也挺好,不用想事,寫一首賣一首,扔出去就不用管了,也不糾結。

  但我大概病壞了腦袋,半個月一點靈感沒有,連一小段旋律也沒有,完全一片空白。我幾乎要懷疑自己是不是江郎才盡了。

  好在很快有人來轉移我注意力,元旦前一周,紀容澤打來電話,問我要不要過去吃飯。

  當時正是中午,紀容輔在上班,徐姨燉了羊肉湯,我正考慮要不要順手用牛肉末豆瓣醬煎個豆腐,手機響了起來。

  “有人從日本給我帶了蜜瓜,要來吃中飯嗎?”

  我真是對紀容澤的時令觀嘆為觀止。

  “上次天氣還挺暖和的,你不吃蜜瓜吃河豚,現在正好是河豚湯泡飯的季節,你又開始吃夏天的蜜瓜。真是骨骼清奇。”

  “沒辦法,”紀容澤也在那邊輕聲笑:“山中無歲月,寒盡不知年。”

  這人心眼真是比針還小,我一句失言,他整整記了快半年。

  “我這邊也要吃飯了。等晚上我跟紀容輔一起過去吧。”

  “容輔最近在忙SE的併購案,沒時間吃晚飯。”

  “SE是什麼?”我好奇。

  “國外一個汽車公司,容輔把幾個品牌的生產線一起買下來了。”紀容澤點到即止:“和牛壽喜鍋也沒時間吃嗎?”

  我忍不住開始吞口水。

  “壽喜鍋有什麼好,又不能喝湯,”我十分嘴硬:“何況我前兩天剛吃過鰻魚飯,暫時對日料沒興趣。”

  “巧了,這邊的師傅是早乙女哲哉的徒弟,也會做星鰻天婦羅,還有松茸。”紀容澤向來知道怎麼引誘我。

  “你別騙我,這個季節哪有好松茸?”

  “是嗎?”紀容澤笑起來:“你以為你吃的薺菜餛飩哪裡來的?”

  我徹底投降,換衣服準備出門,出門前還特地盛了一碗羊肉湯,裝成吃過了的樣子,免得徐姨受到打擊。誰知道外面飄著雪,大衣完全不行,我乾脆換了羽絨服。其實我還挺煩紀容澤這個人的,他跟紀容輔不同,他總有點拿我當小孩或者當弱智的傾向,反正把我看作一個跟他旗鼓相當的成年人,當初紀容輔那兒的一堆衣服我就看出來了。

  不過有吃的還是要去的。

  【

  第46章 記仇

  我向來惜命,最近狀態不好,下雪又打滑,就沒開車,打了的,我不怎麼用紀容輔的司機,倒是有時候有點想開他的車,紀容輔有點收藏癖的嫌疑,我看見的跑車就有四五輛,有輛AM停在車庫角落裡沒動過,連我這種對車沒什麼感覺的人都覺得帥得很。

  到了紀容澤那,我餓得差不多了,上次來是紀容輔的車,沒注意,這次還離挺遠就進不去了,我下了車,有點不知道往哪走,剛剛給錢時才發現手機錢包都在換了的那件大衣里,還好羽絨服里剩了點去年冬天的零錢,只能悄悄摸過去問崗亭里的人:“這附近有個挺老的四合院,怎麼走?”

  這年輕人也不知道算門衛還是警衛,怔了一下才回答我:“你說的是紀先生的院子嗎?”

  可見紀容澤住四合院的行徑多麼引人注目。什剎海這一片的老院子早在08年就全拆了,就剩下他一枝獨秀。

  上次來的時候是晚上,還好,白天更覺得有種說不出來的怪誕感,地方是好地方,保存得很好的院子,紀家這兩兄弟看起來都溫文爾雅,其實做的事都很出格,這種地方壓根是用來當旅遊景點的,住在裡面不說鬧鬼,反正沒有家的感覺。

  我每次在這吃飯,都有種在頂級景致餐廳的感覺,有點像安縵,話說回來,伊頌的冰淇淋我很久沒去吃過了。

  我進去的時候紀容澤正在跟一個像模像樣的日本人看一幅畫,日本人身上總有種拘謹感,打過招呼也是一樣,我沒想到紀容澤會說日語,也是,他精於國學,就繞不過日本,樂子佼拍大明宮全在日本取的景,我算半個古風愛好者,自己也不得不承認,其實很多中國文化的真傳都在日本可以找到。庭院也好,插花,食物,甚至服裝音樂繪畫,都有很多殘留痕跡。

  紀容澤的紫檀條案很漂亮,臨著窗,外面的雪光照在他的玉鎮紙上,他的手很好看,是那種乾淨修長的好看,只是顏色有點蒼白,他似乎比上次見面要瘦,非常清癯的骨相,銀色眼鏡,鏡片後的眼睛是非常漂亮的菸灰色,他的眼睛比紀容輔更接近丹鳳眼,臉色白,唇薄,淺紅色,整個人有種極簡的美感。這日本人也算文雅了,下巴上的小鬍子修得一絲不苟,但在他身邊還是顯得粗蠢相。

  我在旁邊等了一會兒,有點沒意思,乾脆看起博古架上的水仙花來,這次是真的,一個個跟大蒜頭似的。

  “你覺得這幅畫怎麼樣?”

  我以為他們還在說,反應過來紀容澤是在問我之後,走過去掃了一樣:“挺好的。”

  那副畫是墨蘭圖,我對水墨畫沒什麼興趣,除非意境特別出色的,我就喜歡那種穠艷精細的花鳥圖,纖毫必現的那種。要是生在古代,一定是專門寫yín詞艷曲的。

  “對了,你聽過那個笑話沒有?”我開始活躍氣氛:“也是畫蘭的那個。”

  “哪個?”紀容澤饒有興致地看著我,原來他的眼睛在日光直she下是這種顏色的,像煙一樣氤氳,不知道誰能經得起他這一眼,實在讓人自慚形穢。

  然而我向來爛泥扶不上牆,所以在他的注視下毫無壓力地作著死。

  “說是以前有個秀才,考不上舉人,又窮得不行了,沒奈何,只能去給人幫閒。有個農夫養了一隻豬,病了,打擺子,農夫就請這個秀才去幫忙把豬殺了。兩人一進豬圈,看見那隻豬滾了一身泥,打擺子嘛,尾巴就在牆上亂抽。那秀才連連作揖,請男主人千萬把這豬留下來,農夫說,先生這是何解?秀才說,你有所不知啊,這隻豬瘦是瘦了點,可是撇得一手好蘭啊。”

  真沒意思,花大力氣講了個笑話,紀容澤一點不捧場,菸灰色眼睛安靜看著我:“這不是我畫的。”

  “我知道啊,”我笑起來:“你也撇不了這麼好的蘭啊。”

  紀容澤的唇抿起來,但是眼中隱約有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說實話,這兩兄弟挺像的,連要跟人秋後算帳的笑容都一模一樣。

  真是開不起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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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開始準備食材,我才知道這日本人原來就是那個什麼天婦羅之神的徒弟。

  日本菜不知道是沒後廚還是怎麼的,總是當著人面做菜,我就喜歡這點,可以光明正大地偷師,秘方學不到,學學火候也是好的。他先給我們做壽喜鍋,化牛油,煎蔥段,下霜降和牛,煎到三分熟倒料汁,副廚在旁邊打好了雞蛋,我順口問了句:“你這生食雞蛋哪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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