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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好。”楊玥總算反應過來,朝我笑了:“我知道了,謝謝。”

  我推開紀容輔辦公室的門。

  我前兩天提過一句,他辦公室已經換了羊毛地毯,擺設也溫暖許多,我很喜歡他整面牆的書,雖然大多數我沒興趣,我上次在裡面找到一套寓言故事,燙金外殼,四角用金屬包著,插畫也很精美,我已經看了一半了。紀容輔辦公桌背後是整面落地窗,外面灰濛濛大風天,看起來還是很冷。

  客人有兩個,一個看起來像引見者,結實的中年人,我見過一次,屬於胖得好看得體的那類,穿三件套西裝,背心上露出懷表鏈,另一個很清瘦,不算很高,跟我差不多,深色西裝,這世上年輕人穿西裝穿得好的人大致分兩種,一種像蘊藉深厚的世家子弟,比如紀容輔。另一種人像得體的管家,精緻,禮節到位,然而一看就並非主人。

  世襲的內幕多,世襲的管家難得。

  他回頭之前,我就認出他是誰。

  然而他還是回過頭來,仍然是厚厚的眼鏡,清瘦面孔,宛如大病一場,所有人都說他從聶家出來了,然而我不信。

  看見我的第一眼,他臉上露出驚訝,瞬間湧出無限的愧疚、膽怯、悔恨……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因為他是極少露出情緒的人,所以這一幕很難得。

  可惜我沒有再看他表演的興趣。

  “滾出去。”我神色冷漠,指著門口:“給你三秒鐘。”

  引見人一臉驚訝,桌後的紀容輔也站了起來,他大概從沒見過我這種惡毒樣子,不過無所謂,擇日不如撞日,早點見也好。

  尹奚倉皇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的文件還是企劃書還攤在紀容輔的辦公桌上,他的手指發著抖,想把文件收起來往辦公包里塞,動作卻很不利索,我直接過去拿起他的文件,抓住他的衣領。

  “我……”他看了我一眼,厚鏡片後變了形狀的黑眼睛裡無數情緒交織,嘴唇顫抖著,像含了滾燙的蠟油,說不出話來。

  然而我也沒給他說話的機會,直接揪著他走到門口,打開門,連著文件帶他,往門外一扔,他瘦得如同大病初癒的人,直接栽倒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文件散落開來,像下了一場大雪,他掙扎著想爬起來,卻有點踉蹌。楊玥驚訝地從桌子後面站起來,穿著纖細高跟鞋想去扶他,看見站在門口的我臉上表情,嚇得收回了手。

  胖胖的引見人站了起來。

  我這樣惡毒,紀容輔卻任由事態發展,他自然看出形勢。但大概自詡正義,從我身邊出門時還像模像樣教訓我:“年輕人,得意時也要給別人留點活路才行。”

  對於這類想主持正義的人,我從來懶得跟祥林嫂一樣細數往事讓他們來評判對錯,我從來都只有一句話。

  “滾。”

  -

  我重重摔上門,看見已經走到我身邊的紀容輔。

  看見他眼中有擔憂,也算是難得的事。

  “想聊聊嗎?”他看著我眼睛,琥珀色眼睛澄澈如晴空。

  “不想。”

  “好。”

  他轉身走到酒櫃邊,替我倒酒,方杯里酒液也是漂亮的琥珀色,我接過來,一飲而盡。又把杯子遞給他。

  喝完三杯,我蜷縮在沙發椅里,連尹奚坐過的椅子我都看著不慡,一腳踹翻在一邊。

  紀容輔把翻倒的椅子拖開,免得我起來時絆倒,給我蓋上毯子,然後在我身邊半跪下來。

  我喝醉了也知道心虛,避開他眼睛,用手指去劃毯子上繡的深色的鹿。

  他握住了我的手,掌心溫度很暖,眼神溫柔,仿佛我不是那個突然抓狂趕走他客人的瘋子,有一瞬間我幾乎想哭,但是我忍住了。

  “冷嗎?”他伸手碰我臉頰,替我撥開擋在眼前的頭髮:“還是不想聊嗎?”

  我搖頭。

  “那我說幾句話,可以嗎?”

  我點了點頭。

  “你趕出去的那個人,是來請我投資他們的新公司的,做的是娛樂影視方面,現在只有我這裡和寧家有意向,如果你不想再見他,也不想讓我跟他們合作,我就拒絕他們,好嗎?”他像摸小孩子一樣摸我頭髮。

  我把毯子捲起來,整個人縮在沙發椅里,只想這一刻就睡暈過去。

  那個名字像瘟疫,只要沾染上他的東西,我都會毫不猶豫地扔掉,葉霄、蘇綺、葉桑青……

  我這麼喜歡紀容輔,但是他提到尹奚,我還是一個字都不想聽。

  紀容輔對我這消極抵抗態度很無奈,嘆了口氣,替我整理了一下毯子,免得我悶死在裡面。

  然後我聽見他在打電話,讓楊玥拒絕尹奚。

  -

  下午六點半,紀容輔開完會回來,發現我已經醒了。

  我睡醒了,酒意還是沒醒,整個人像變成了一個裝滿酒的玻璃瓶,情緒都被放大了,看見外面陰沉的天氣,竟然也覺得很憤怒,拿起那本寓言來看,結果一個失手,砸在了臉上。

  紀容輔進來的時候,我正盯著酒柜上一種沒見過的酒出神,一邊有一下沒一下揉著自己被砸到的臉頰。

  “我們去吃拉麵吧。”他一進來,我就告訴他。

  “太燙的食物不是不能吃嗎?”他把那瓶酒放到裡面去,免得我忍不住喝了。

  “我想吃拉麵。”我語氣認真地告訴他。

  “好。”

  “不要去壹心拉麵,會遇見楊玥。”我跟他告狀:“楊玥看見你就像老鼠見了貓,會消化不良。”

  他笑起來,又說了一聲“好”。

  我抬起眼睛來看著他,忽然覺得他無比英俊,大概是今天穿的襯衫顏色太淺,襯得整個人面色如玉,我喜歡看他的長而直的眉骨,工作的時候抿著唇,形狀也很漂亮。他像是這世上僅此一顆的糖果,扒開漂亮糖紙,裡面的靈魂竟然也是我喜歡的口味。

  我蜷在沙發椅里,專注地看著他。他察覺到我目光,抬起頭來。

  “紀容輔,要是我現在忽然親你會怎樣?”

  他站起來,朝我走過來,逆著落地窗外的光,陰天好像也沒那麼難看了。

  他彎下腰來,親了親我的臉頰,然後是唇角。

  他說:“後果大概是,你今天到拉麵店的時間,會晚一個小時……”

  我忍不住笑起來,因為我又想到了一個作死的新方法。

  我說:“才一個小時嗎?”

  第34章 吝嗇

  吃完拉麵回家天已經黑了。

  傭人過來說葉寧已經回自己家了,我替他叫到家裡的拉麵他也吃了,外面又開始颳風,我的酒醒了。

  紀容輔洗澡的時候,我電話響起來。

  蘇迎前段時間在陸宴那裡拍戲,現在大概拍完了,問我在哪,說她昨天上門找我沒找到,今天又不在,是不是又出去喝酒了。

  我本來想找個好機會給她介紹一下紀容輔,雖然他們全然是兩個世界的人。現在看來大概不必了。

  我問她找我有事嗎。

  她吞吞吐吐,說沒有,又叫我快點回來,別老呆在外面。

  怪不得這女人總也紅不了,撒謊也不會撒。

  她還在問我什麼時候回去,我把茶杯放下,說馬上。

  站在門口穿大衣的時候,傭人過來問我,說:“林先生這麼晚了還要出去?”

  我說是的。

  “先生問起來怎麼說?”

  “就說我這兩天有點事,讓他等我回來。”

  開車的時候我在聽國外的搖滾樂隊,以前葉霄給我講音樂,說搖滾的內核是憤怒,那時候我二十歲,他說鋼琴是弦樂我都會信,葉霄是有天生的絕對樂感的人,擁有這種天賦的人聽生活中的一切聲音都是有音調的,後來我也開始靠視唱練耳練出絕對樂感,我住的宿舍樓,鐵門關的那一下是標準音a,救護車的聲音是一個小六度,c降a,華天大樓樓頂呼嘯的風聲是geed,尹奚帶在身邊的筆記本,開合那一下的聲音是一個c-。

  大約七年前,那場選秀結束,十強各走各路,那時候華天在策劃一個二人組合,兩個不同類型的年輕歌手,一個已經確定是陸宴,教科書式的英俊,另一個想找比較柔和的長相,我和季洛家長相有點相似,我寫歌唱歌都比季洛家好。

  那時候尹奚對我而言還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尹總,他找我過去,在他那間被東西堆得滿滿當當的辦公室里跟我聊了一下午,聊他當年第一次見聶行秋,聊他眼中華語樂壇的前景,隨著網絡興起,專輯的路人銷量漸漸接近零,歌手的路會越來越窄,只有兩種辦法,要麼跟日韓一樣走偶像加歌手結合,要麼跟歐美一樣出創作型歌手,等版權狀況漸漸好轉。

  他說公司決定讓陸宴和季洛家組合,他們是偶像,但我不一樣,我另有安排。

  他說這次選秀太倉促,大部分選手都沒有底蘊,就算訓練好也要幾年。但是公司里有幾個練習生,功底已經不錯,他準備給我們組一個音樂組合,人員確定在五人左右,大概要花一到兩年來籌備第一張專輯,在此期間,我要上大量專業課,他希望我學會專業唱法,還要有一定的表演底子,因為這個五人組合在他的計劃中最後是會單飛然後多棲發展的。

  他想要第二個聶行秋。

  那時候給我上音樂課的是龐莎,現在的歌王陳景、歌后倪菁,都算是我的師兄師姐。給我上表演課的有兩個,一個據說是電影學院退休下來的老頭,一個是個走野路子的年輕人,整容整殘了臉,但是直到七年以後的今天,我再沒見過比他演技更好的人。

  教我樂理的是葉霄,華天音樂總監。給我填詞的是白毓,我的吉他跟的是當時黃山樂隊解散出來的吉他手張驍,元睿一輩子的偶像,現在瘋了,住在北京一個療養院裡。

  所以他們都叫我少爺。

  然後很快,陸宴和季洛家戲假成真,同在公司,多多少少聽到風言風語,那年華天跨年晚會,他們組合正當紅,唱壓軸,就在陳景和倪菁的合唱之前上場,我沒有節目,因為一年沒有新歌,也沒專輯。晚會在公司附近的體育館舉行,熱鬧得很,半個大廈都空了,我照常去琴房練琴,這感覺有點像過年沒回家,到處都只剩下你一個人。我在走廊里遇見化完妝出來的陸宴,那時候我們將近一年沒見,他身邊助理簇擁,見到我,眼神里有一瞬間的震撼,像要說什麼,但最終什麼也沒說。

  我差不多就是那時候放棄他的。

  不過說這個也沒意思,在他看來,我壓根就從來沒接受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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