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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說:“是啊,容澤也很喜歡你。”

  他的聲音極輕,又像是在室外,我的手機在發燙,也許是耳朵在發燙,我翻了個身問:“紀容輔,你在酒店?”

  “我剛游完泳,正在往浴室走。”他跟我事無巨細報告動向:“現在我在倒紅酒,林先生,你喜歡喝紅酒嗎?”

  真要命。

  我白天怎麼不知道他嗓子這麼好,不去唱情歌有點可惜。當然也可能是我色慾薰心喪失了判斷力,畢竟我現在耳朵燙得嚇人,幾乎燒壞腦子。

  “我建議你掛了電話去洗澡。”我努力想扳回一城:“公共泳池的滅菌率不到百分之九十,你現在應該是帶著一身致病菌在跟我說話。”

  他在那邊輕聲笑起來,那邊很安靜,笑聲很輕,像噓出氣來在耳邊一樣,我耳朵一陣癢,總覺得像有一根細細的頭髮絲在臉上飄著,百爪撓心不過如此。

  搞不好他就喜歡這麼吊著我玩,看我心急如焚的樣子。

  “林先生,你的房間可以看到月光嗎?”

  我大半夜看你媽的月光。

  我在心裡大罵他家人,但還是鬼使神差爬起來,走到了陽台上,外面月光很好,滿地銀輝,顯得更加冷,此刻樓下路燈下沒有一個行人,光映在地面上,萬籟俱寂,仿佛整座城市只剩下我一個人。

  不,還有電話里的這個人。

  他喝著酒,然後輕聲告訴我:“林睢,你看,我們看的是同一個月亮。”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他第一次叫我名字,還是我情緒使然,竟然膽怯起來。我的血全往臉上涌,手指卻發起抖來。

  我聽見他在電話里問我:“林睢,你讀詩嗎?”

  我不只讀,而且此刻我腦中也只有一句詩。

  如此星辰如此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紀先生也讀詩?”

  “英文詩多一點。”紀容輔輕聲對我笑:“我的國學很差,詞不達意,林先生想起什麼詩了嗎?”

  這話換任何人來說我都嫌裝逼,他一說我卻輕易原諒。

  “想起了,但是不想告訴你。”我在撒謊,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好的。”他仍然笑著,卻仿佛遠了,忽然問我:“林先生,你今晚唱的歌,還會給別人唱嗎?”

  我笑起來。

  我以為只有我會入局。

  “紀先生,”我用手指在陽台的玻璃上圍著月亮畫出形狀,玻璃清澈冰涼:“不如你猜一猜,我是第幾次特地給一個人唱這首歌呢?”

  這樣的問句,如果不是第一次,其實毫無意義,我猜紀容輔是聰明人。

  但他比我想的更聰明。

  他笑起來,笑聲清朗,我可以想像他琥珀色眼睛彎起來的樣子。

  然後他問我:“林先生,那你也猜一猜,那天在葉寧家,我的司機到底有沒有急事要離開呢?”

  我腦中轟然一聲,仿佛我的心忽然膨脹開來,越漲越大,我整個人都要輕飄飄地飛起來,臉上滾燙,燙得我覺得手機冰涼。我的耳朵燒得發疼,然而我卻似乎感覺不到疼,我有整整幾十秒腦子幾乎是在放空的。

  我再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站在樓道里了。

  我就這樣一路跑下了樓,凌晨的街道空曠而寂靜,我的腳步聲十分清晰,一路跑過一整條開著合歡花的街道,這才想起其實可以開車過來。我像分裂成兩個人,一個聲音在腦中叫著“不要去,你會死得很慘!”,腿卻不聽指揮地朝著那個方向飛奔著。

  到伊頌,直接開房,上樓,打紀容輔電話。

  “你住哪一間。”

  “頂樓。”紀容輔笑著報房間號:“150A套房。”

  我直接上頂樓,找到他房間。

  “開門。”

  房門打開,紀容輔穿著浴袍,濕漉漉頭髮,仍然如同第一次見面一樣驚艷,琥珀色眼睛笑得彎彎,並無一絲驚訝。

  我狠狠揪住他浴袍衣領,開始親他。

  他毫不訝異,甚至帶著笑,熱烈地回應我,他剛洗過澡,皮膚微涼,像玉石,手指所觸全是柔韌結實的肌肉,吻技高超,我氣勢洶洶而來,不到三秒就被吻得魂飛天外,我聞到他身上的味道,像雪日的森林,明明唇齒相依,卻仍然覺得心中無比慌亂,仿佛下一秒就要失去這個人,所以恨不得更加熱切地一次次確認,幾乎要把自己融化了和他揉在一起。

  我忽然想起小時候,張開手臂站在稻田中,風從四面八方吹過來,無數葉尖爭先恐後啄我手掌,此刻我掌心發癢,整個人都想蜷起來。

  紀容輔關上門,把我壓在門上吻我,我知道他溫柔皮囊下是危險的肉食動物,就像他此刻的眼睛,帶著深沉欲望,像豹子,漂亮得讓人目眩神迷。

  他處心積慮織出美妙陷阱,耐心等我入彀。

  有一秒我還覺得危險,但下一秒他手掌伸入我T恤中,我就忘了自己上一秒在想什麼。我們像兩隻躁動不安的獸,收起獠牙利爪,狂亂地擁吻著,明明已經糾纏在一起,心裡卻叫囂著想要更多。

  腦中響起第一段旋律的時候,我意識還是迷亂的。

  然而更多的旋律響起來,很快湊成一個小節,無數和弦構造爭先恐後往外涌,我腦中響起吉他彈著這段旋律的聲音,然後是鋼琴和聲,只一小段旋律我就知道這是首驚艷作品……

  我的意識艱難地從情慾的沼澤里掙扎出來,我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痛楚遙遠得像隔著一層厚厚的牛皮靴子,但我的腦中終於出現一絲清明。

  我手指抓著紀容輔的髮根,他的頭髮像絲綢,我艱難地掙扎著,迫使他抬起頭來,叫了一聲:“紀容輔……”

  他抬起頭,疑惑地看著我,呼吸灼熱,他的眼睛帶著欲望時原來是這種顏色,像豹子在凝視獵物。

  “紀先生,”我知道自己是個混蛋,然而我還是喘著氣告訴他:“我想寫歌。”

  更多的旋律湧出來,像一瓶被劇烈搖晃過的啤酒湧出的氣泡,我手忙腳亂地接住一半,剩下的一半全都流到了桌子上。我連跟他說話都提心弔膽怕錯過什麼,我的手胡亂往後摸,抓住了金屬門把手,冰了我一下。

  紀容輔眼中有困惑。

  “真的抱歉,”我拉開門,敏捷地一閃身,已經逃離出他的魅力範圍,清醒許多,拉著門把手心虛地告訴他:“我忽然想起一首歌,我得回去寫歌……對不起寫完了我會打你電話的,真的!”

  再不關門,我大概會被紀容輔抓回去。

  我又原路返回,在凌晨兩點的街道上落荒而逃,有一段長街空無一人,只有來往車流,路邊的合歡花樹蔭憧憧,我一個人飛跑著,心裡仿佛打開了彩帶噴筒,五顏六色爭先恐後地往外涌,我整個人輕得像羽毛,那些旋律還在我腦中沸騰,我忍不住跟著哼,打開手機想錄,手抖到相機上,這才發現自己嘴角一直控制不住地帶著笑。

  我不知道是因為什麼高興,靈感,還是別的。

  希望紀容輔不要被我氣得心臟病發作。

  第20章 錯覺

  我到早晨才寫完。

  太過專注做一件事的時候,常常要做完的那一刻才察覺到自己身體的存在,一晚上從一個腦中閃過的旋律開始寫起,確定和聲進行,開始編曲,我並非專業科班出身,雖然在華天時學過兩年樂理,但是極少空寫,這首歌直到快寫完我才拿起吉他,嘴裡叼著撥片,開始確定樂器聲音。

  陽台上的窗戶沒關,外面下大雨,我的手在發抖,臉上卻滾燙。腦中一遍遍迴蕩旋律,唯一擔憂的是這只是一場夢,醒來之後一個音符都不記得了。

  寫完已經七點。

  我的脖子疼得要斷了,一動腳,麻得像一萬隻螞蟻在裡面爬,我這才發現我在地板上坐了一夜,渾身都冰涼,大概是受寒了,胃裡隱隱覺得噁心,我抬頭的時候脊椎都發出咔噠咔噠的聲音,因為保持一個姿勢太久,全身酸痛。但我現在大腦中瘋狂分泌多巴胺,快樂得要飛起。

  我把扔了滿地的樂譜和樂器都踢到一邊,把最後確定下來的譜子拍了照,關掉了錄音機,把音頻存了備份。

  我渴得快脫水了。

  又餓,又困,身體疲倦到極限,大腦卻興奮得跟放煙花一樣,我去廚房,一口氣喝光一瓶水,拿出麵包來吃了兩口,把錄音帶和譜子放在枕頭下,漱口睡覺。

  我有預感,等我明天睡醒過來,一定會被自己通宵寫的這首歌嚇一大跳。

  我他媽真是個天才!

  -

  可惜這世界並不懂得尊重天才,我睡下不到一個小時,電話就響了起來。

  我潛意識想裝作沒聽見,但還是被吵醒了,而且電話越來越響,越來越響,我感覺自己就跟一隻鴕鳥一樣,拼命想把腦袋扎進沙堆里,但是沙堆卻薄得可憐,什麼都擋不住。

  最終我伸手摸起了電話。

  其實電話鈴聲一停的瞬間我就覺得意識又開始模糊了,如果不是那邊紀容輔的聲音讓我後怕的話,我應該又睡過去了。

  “你的歌寫完了嗎?”他在那邊平靜問我。

  我困得意識渙散,頸後卻仿佛有一根弦忽然繃緊了,本能地覺察到了危險。

  “寫,寫完了。”

  “下樓。”他簡短道:“我在你樓下,帶你去吃早餐。”

  我的眼皮跳了起來,說實話,我上次眼皮這麼跳還是小時候感覺自己要挨打的時候了。

  “其實,我這個人沒什麼吃早餐的習慣,”我被他嚇得睡意全無,但還是硬著頭皮推脫:“我早上七點才睡著,要不等我睡醒之後,我們再……”

  “這麼巧?”他語氣仍然平靜:“我昨晚也沒睡著。”

  如果我是只貓的話,聽了他這句話,我全身的毛現在都應該炸開了。

  早就該知道的,這人的危險都藏在溫柔皮囊之下,平時自然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一旦真的惹到他,就跟現在差不多。還好我聰明,聽得出他平靜語氣後面的意味深長,不至於糊裡糊塗就被算了總帳。

  “好了好了,我馬上下來。”我實在有點怕他,何況昨晚確實是我理虧。但我真不是故意撩了跑的,欲擒故縱不是我風格。要不是真的文思如泉湧、靈感如尿崩,我也不會扔下箭在弦上的紀容輔逃之夭夭。

  我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爬了起來,隨便摸了兩件衣服套上,連頭髮也沒梳。說實話,我真是困得眼前都發黑了,能起得來,純粹是出於紀容輔的威懾力。站在鏡子前刷牙的時候,有幾秒鐘我甚至已經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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